林亦言却从她踌躇的表情里得出了答案,心底一暗,低叹一声,自我嘲弄地说:“我就知道。就算我喝死了,你也不会在乎的吧。” 程诺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冷漠……接触到她带着哀伤的眼神,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别扭地别开头,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生硬地岔开话题:“开车吧。” 林亦言盯着她饱满的颅顶看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把脸转回来,缄默片刻,重新发动车子。 这次还是没有成功。 手机铃声响起,程诺以为是自己的,伸手去摸包包,垂眼时,看到林亦言纤长的手指拿起了中间扶手台卡槽里的手机,动作停住,继续看向窗外。 林亦言看了程诺一眼,才按下接听:“怎么了赵越。” 听到熟悉的名字,程诺耳朵尖动了动。她其实没想偷听,可是车里空间小又安静,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越带着牢骚说:“你怎么回事啊每次发微信都不回,我问过小岳了她说节目早就录完了,别跟我说你还在忙没时间看手机。你不会是把我屏蔽了吧?” 林亦言确实不知道她给自己发微信了,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地说:“在开车,没看手机。” 赵越不依不饶:“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每次都这么敷衍我。” 林亦言不接茬,而是问她:“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赵越一听乐了,也不跟她继续兜圈子,吸溜了下口水,说:“我听说电视台那边有家烤鱼做得很不错,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我打包一份呗,要那种三四斤以上的,我一天没吃东西饿死了,记得让老板多放点辣椒。爱你哟么么哒,回来再给你钱。” “知道了。”林亦言不想听她絮叨了,“挂了。” “诶等等。”赵越叫住她,“昨晚我本来想给你包扎的,结果发现你家连块纱布都没有,那么深的伤口光是贴创口贴很难愈合的,你最好去药店买……” 林亦言没等赵越说完就掐断了通话,她把手机丢回卡槽,抬眸,撞上程诺看过来的带着探究的眼神,表情一顿,说:“别听赵越胡说,只是磕破了点皮,没那么严重。” 可是程诺明明听到赵越说伤口深,赵越又不知道自己此刻就在林亦言车上,总不能又骗她吧? 程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额头那块带着血迹的创口贴,嘴唇开开合合,忍了又忍,最终压下了想要她撕开创口贴进一步查看的念头。 一时无话。 白色宾利在夜色下平稳驰行。 林亦言默默开着车,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偷看程诺在做什么。程诺一直扭着半边身体,趴在窗边欣赏路边的景色。 其实能这样静静看着她也挺好,好过她每次躲着自己,好过她的冷漠和无视。林亦言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很容易满足,光是和程诺独处在同一个空间,她都觉得是一件温馨幸福的事。 就在林亦言以为她们要这么沉默地结束这段旅程时,程诺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昨晚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到了赵越老师,她跟我说了一些事。” 说了什么? 林亦言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下文,偏头看过去。 看到程诺脑袋耷拉着靠在窗上,林亦言以为她是睡着了,轻踩刹车放缓车速,腾出一只手想把她的头掰正。 程诺似有所感,身体突然坐直,清澈的眼眸直勾勾望着她:“她说你十年前找她做过心理咨询。” “吱——”轮胎和水泥路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车子停在路边。 林亦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下,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程诺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要做心理咨询?” 林亦言喉咙轻滚,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眼眸微动,突然别开了头,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 “……” 沉默在逼仄的空间里铺天盖地地蔓延开。 程诺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问这种问题,她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林亦言做没做过心理咨询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知道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是一听到赵越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赵越跟她说的那些话,明知道不应该,心里某个地方却蠢蠢欲动,唆使她去问出来,去探索背后的秘密和真相。 但是看林亦言这个反应……程诺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问了不该问的。 算了吧。 程诺手指紧紧缠着包包带子,看着林亦言鸵鸟一样埋下去的脑袋,反悔了:“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 林亦言脊背绷了绷,慢慢抬起头来。 程诺看到她发红的眸底,愣住。 有那么一瞬,程诺以为林亦言要哭。 “十年前,我确实找赵越做过心理咨询。”林亦言声音掺了些喑哑,看着她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因为舒怡,我心理出了点问题。” 程诺脑袋嗡的一声,表情一片空白,机械般重复她的话:“因为沈舒怡?” 林亦言眼中划过一些程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蹙着眉,神色凝重。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恢复了些清明,薄唇轻启,说:“其实一个月前我就想跟你坦白,想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可是你不接我电话,还把我拉黑了。” “……” “现在,我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你想听吗?” ·🌸第79章 林亦言和沈舒怡是在高二那年认识的。 考虑到以后的专业,分班时林亦言选择了文科。 去到新班级,首先是排座位。林亦言不喜欢主动跟人打交道,班上其他同学都在积极寻找同桌,只有她默默走到教室后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有几女同学过来找她组同桌,但听到她要坐最后一排时就放弃了。原因无他,大家都不太想坐最后一排,后排距离黑板太远,看不清也听不清,对学习不利。 在大家的普遍认知里,被安排坐后排的大多都是那些不求上进的差生。林亦言不是。她学习成绩很好,只是因为发育太好,一米七几的个头甚至比班上大部分还没有发育完全的男生都要高,不坐后面的话会挡住更多的人。与其等老师来把她放到最后,不如她自己主动给自己找准位置。反正她也喜欢坐后排,因为后排安静。 同学们花了一节课终于把座位调整好,等所有人双双入座后,林亦言旁边还是空的。原本她以为是班上人数的单数才导致空出来一个位置,后面班主任进来解释说,有个女同学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了,要等明天正式开学才能来学校。 那个没来的女同学正是沈舒怡。 林亦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舒怡的情景,女孩穿着略显朴素的碎花长裙,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双肩背包走到自己面前,有些腼腆地说:“同学,老师让我跟你坐同桌。” 林亦言正在做一套英语试卷,闻言抬起头,看清了女孩的长相。柳眉弯弯,双眸清澈明亮,看人的时候有些怯怯的。五官不算多么精致,但是温婉清秀很耐看,声音细细软软的,一看就是个文静乖巧的好学生。 沈舒怡个子不高,坐后排不合适,但谁让她晚到一天,其他同学都已经有同桌了,她就只能和林亦言坐同桌。 林亦言对沈舒怡的第一印象并不深,只是抬头粗略地看了一眼,点点头,客气而礼貌地说:“你好。” “你好,我叫沈舒怡。”沈舒怡微笑着伸出手。 林亦言视线落在她那只主动递过来的右手上,顿了顿,伸出手握上去。掌心相贴不过一秒钟的时间,林亦言感觉她的手有些粗糙,跟她脸上的光滑细腻的皮肤很不相符。林亦言心里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问。 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从小画画,沈舒怡的右手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林亦言和沈舒怡就这样成了同桌,一个清冷内敛,一个文静腼腆,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性格,一整天的课下来,她们几乎没有交流。直到下午放学,铃声响起,沈舒怡看到林亦言开始收拾包包准备走人的样子,没忍住悄声问她:“你晚上不上自习吗?” 林亦言一边把东西往包里塞,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报了托福班,晚上的课程。” 沈舒怡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因为激动有些抬高:“你毕业以后要出国?” 林亦言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抬眸,对上女孩闪烁着光芒的漂亮眼睛,淡淡“嗯”了声。 然后沈舒怡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滔滔不绝地说:“好巧啊,我也想毕业就出国!我从小就爱画画,刚上高中就开始留意国外的美术学校了,我爸妈也支持我出国学习,不过国外好的学校分数要求都好高啊,学费也好贵,要是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就好了,可是我对我的成绩没有太大信心……” 林亦言听说她也要出国挺意外的,只是赶时间,不得不打断她:“我要去上课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哦。”沈舒怡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那你先走吧,拜拜。” 本来两个人没什么可聊的,却因为出国这件事有了共同话题。 沈舒怡学习成绩没有林亦言好,家里经济条件更是比不上林亦言,要想拿到奖学金出国,她要比林亦言付出更大的努力。但光是努力还不行,关于出国之前的准备、以后怎么申报学校、怎么报考……这些涉及专业的她一知半解,想请教林亦言吧,又担心太林亦言嫌她事多麻烦,每次只能旁敲侧击询问一些信息。 林亦言外表看着高冷,内心却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经过多次的交流,她发现沈舒怡对出国这件事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她虽然从来不主动,但每次沈舒怡虚心请教,都知无不言。 但毕竟还要兼顾高中课程,有时候没那么多时间解答沈舒怡的问题,林亦言干脆把自己从托福课上抄下来的学习笔记和老师布置的作业丢给对方。沈舒怡更是对她感激不尽,第二天就给她带了早餐。 林亦言是不吃早餐的,因为每天要学的东西很多,她睡很晚,起得又早,根本没时间。她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而且在她看来自己对沈舒怡那些帮助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沈舒怡却很坚持,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带各种好吃的。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林亦言对这个文静的女孩有了些改观。 其实林亦言很早就清楚自己的性取向,她喜欢女孩子。这个秘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和她关系越来越好的沈舒怡。 她一直以为沈舒怡和自己不一样,简单地把对方当同桌、当朋友这么处着。 高中的生活很繁忙,也很平淡。 事情的转折是在高考结束后,班级吃散伙饭的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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