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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有几天没见了，一碰面沈舒怡就跑过来紧紧抱住她，告诉她考试考得不错，预感一定能考上。 林亦言愣住了，因为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孩这么亲密得接触过，也因为沈舒怡说的话。可能是不忍心扫了女孩的兴致，林亦言忍着不适没有推开她，拍拍她肩膀笑着说：“恭喜。” 最后一次聚餐，班上同学和老师都来了。甩掉了高考这座沉重的大山，成功毕业的学生们热情欢呼，彻底放飞自我。有人笑出了眼泪，有人哭出了眼泪，他们在老师们的默许下放纵自己，鬼哭狼嚎地唱歌，肆无忌惮地举起酒杯。 林亦言一滴酒没碰，嫌包间里太吵，她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沈舒怡抱着半瓶啤酒，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她一靠近，沈舒怡就挨过来，带着厚茧的小手摸着她的脸，一个劲傻笑。 林亦言看她醉得不轻，想提前送她回去，可是沈舒怡却醉醺醺地说：“不……不回家，我妈看到我这样，会……会骂我的。” 喝醉的人是不讲道理的，平时乖巧的人也变得不听话了，林亦言问了几次她家在哪里，沈舒怡都不肯说。林亦言没办法了，试探性地问她：“那要不你回我家？” 沈舒怡立即同意了。 林亦言用沈舒怡手机给她家里人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并征得沈舒怡妈妈同意后把她带回家。 因为太晚了，林亦言怕吵到已经早睡的父母，没有给沈舒怡单独收拾客房，而是带进了自己房间，把人扶到床上。 因为没有和人一起睡的习惯，林亦言决定今晚去客厅睡沙发。她帮沈舒怡脱了鞋，用热毛巾擦了脸，关了灯准备出去时，喝醉的沈舒怡突然坐起来将她紧紧抱住。 她以为只是喝醉的人无意识的举动，却万万没想到，下一秒，一个生涩的、颤巍巍的吻就这么贴了上来…… 那天晚上林亦言去睡了沙发，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父母醒了，看到她睡沙发还问她是怎么回事，林亦言简单说明了情况。父母对沈舒怡还挺好奇，但林亦言说人没醒，父母就先上班去了。 林亦言知道沈舒怡早就醒了，听着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很久，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林亦言没有去敲门，洗漱完毕，坐在餐桌旁等待。一直等到点的外卖都凉了，沈舒怡才顶着一张涨红的脸磨磨蹭蹭尴尬地走出房间。 林亦言不是个拐弯的人，直截了当地把困扰了自己一整夜的问题抛给她：“昨晚为什么吻我？” 沈舒怡像只受惊的小鹿，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起勇气说：“我……我喜欢你。” 这不是林亦言第一次被人表白，但却是第一次被同性表白。 沈舒怡是拉拉，这是林亦言想都没想过的。沈舒怡喜欢她，她更是始料未及。 那天没有发生什么，林亦言没有表态，后来因为一场电影，她们才正式确定了关系。 沈舒怡约她看电影，买票的时候林亦言问对方想看什么，沈舒怡犹豫半天选了一部恐怖片。 在一片漆黑的电影院里，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沈舒怡紧紧抓着她的手，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说：“亦言，我好怕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可能是电影院的灯光太暗，沈舒怡的眼睛又太亮，娇小的女孩往她怀里缩，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产生了怜爱和保护欲。 林亦言伸手圈住了她。 没有正经的口头承诺，她们就这么在一起了。 她们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各自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遗憾的是沈舒怡没有奖学金，虽然如此，沈舒怡的父母还是非常支持她出国。 沈舒怡也不是自私的人，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到了国外学校后，她马上找了份给人当人体模特的兼职。 林亦言了解她家状况，想过要帮她，可是沈舒怡自尊心很强，不愿意接受女朋友的救济，坚持自己打工赚生活费。就冲这一点，林亦言对她更加欣赏了。 她们学业很忙，但因为学校相邻，经常见面，平时没事她们也可以发个短信打个电话，放学相约一起吃个饭，闲暇的时候会去逛街。学习之余谈一场简单的恋爱，林亦言觉得这样生活很充实。 只是当时大家都很年轻，林亦言从未想过她们未来会怎么样，所以当沈舒怡一脸认真地问她毕业以后要不要去M国旅游顺便领个证时，她迟疑了。 因为这短短几秒钟的迟疑，沈舒怡和她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沈舒怡说她根本不爱她。 听到这个字的时候，林亦言整个人是懵的。 爱是什么？ 她对沈舒怡的感情毋庸置疑，她清楚自己喜欢这个女孩。可她喜欢的是和沈舒怡一起学习，一起为了目标努力奋斗，一起聊喜欢的小说看喜欢的电影，一起牵手逛街时的温馨浪漫……却从未想过今后要和一个女孩结为伴侣，携手走过漫长的一生。 不是她不负责，只是那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太遥远，太陌生了。 沈舒怡哭了，林亦言哄了好久，各种解释，好话说尽了都没用，沈舒怡负气跑了。 情侣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林亦言开始没在意，直到沈舒怡好久没有联系她，不回她消息也不接她电话，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去沈舒怡的学校找人，找到的时候，看到沈舒怡和班上的华人美女同学搂搂抱抱，姿态很是亲昵。她站在教室外面等了很久沈舒怡才注意到她，却因为赌气把头转开了。林亦言等其他人都走了进去找她，真诚地说了对不起。 沈舒怡突然莫名其妙发起火来，质问她看到自己和别人搂搂抱抱为什么不生气。 林亦言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跟她讲道理：“那人不是你的同学吗？虽然我是你女朋友，但是我没有资格干涉你的正常人际交往。” 第一次谈恋爱没有任何技巧，林亦言自以为解释得很好，却不知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沈舒怡。沈舒怡还把上次她没有答应去领证的事搬出来一起说，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不然为什么看到别人跟自己女朋友那么亲密居然一点都不吃醋生气…… 最后又是不欢而散。 吵架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沈舒怡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林亦言只是因为上课没能第一时间回复消息，沈舒怡便信息轰炸，要是还不回复就打电话过来质问；林亦言要和同学去做项目调查，沈舒怡听说对方是个漂亮女生，要求她换人……诸如此类的事情越来越多。 矛盾一次次堆积，争吵多了，感情也就淡了。 当发现自己承受不了时，林亦言提出了分手。 沈舒怡没有答应。 女孩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有些过火了，她跑来宿舍找林亦言，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林亦言被她推倒在床，女孩拉扯她的衣服，她一个激灵把人推开了。沈舒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半luo的自己，哭得伤心欲绝。 林亦言帮她穿好衣服，心平气和地说：“舒怡，我们好聚好散吧，这样下去没有意义。”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在冷战，沈舒怡不想分手，可是林亦言的耐心和喜欢已经被她的敏感多疑消磨殆尽。 决定分手后林亦言就不再给沈舒怡一点希望了，沈舒怡约她她不去，沈舒怡来找她她说没空。也不完全是借口，因为想学更多有用的知识，她越来越忙。她觉得沈舒怡总有一天会想明白，一份健康的感情不应该是无尽的猜疑和争吵，这样太折磨人了。 可是她没有等来沈舒怡的清醒和放手。 五月四日那天，沈舒怡又来约她。林亦言本该拒绝的，沈舒怡却一反常态没有拿感情说事，只说那边有要求同性恋合法化的活动，希望她陪同参加，就当是为了声援像她们这些备受歧视的LGBT群体。 大一那年林亦言曾经陪沈舒怡一起参加过这类活动，确实很有意义。 那天沈舒怡明显精心打扮过了，一改往日的颓丧，看上去阳光明媚，一如她们初见的时候。林亦言以为她是想开了，最后答应跟她前往——这是林亦言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如果她坚决拒绝，沈舒怡应该也不会一个人去参加那次活动，后面就不会遇到那样的事。 林亦言记得那天太阳很大，自由广场上全是跟她们一样的同性恋者，和支持同性恋的少部分异性恋者。他们友好地互动交流，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暴-乱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可能是支持同性恋合法化的呼声太高，一个歧视同性恋的极端分子看不下去了，竟然冲进人群行凶杀人。林亦言看着那个行凶者举着锋利的水果刀捅过来，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躲开。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沈舒怡突然扑到她面前，用那单薄瘦弱的身体帮她接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周围的人失声尖叫，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眼睁睁看着沈舒怡倒在她怀里。 滚烫的鲜血蒙住了她的双眼，她惊恐地一遍遍地喊着沈舒怡的名字，女孩却没了气息。 沈舒怡就这样死在了她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次意外，林亦言在国外的学业受到了影响。 她没办法在国外待下去了。 回国后她第一时间去见了沈舒怡的父母，她跪在他们面前，希望他们可以骂她打她，或者给她也来一刀。可是这对夫妻太善良了，他们没有谴责她，还反过来宽慰她，说那是意外，不是她的错。 林亦言的良心没有得到一点宽恕，沈氏夫妇的宽宏大量让她更加无地自容，她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忏悔和痛苦中。 她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心理好像出了问题，每天失眠已经成为常态，她还会时不时的恶心，干呕，身体某个部位痉挛。但这些她都没有在父母家人面前表现出来，她怕父母担心，把自己伪装得像个正常人，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身体和精神在经受怎样的折磨。 她觉得那是她应该承受的。沈舒怡为了她连命都没了，她受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和自己较上了劲。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做得太过闹出了大动静，被父母发现了她的异样，她也不会选择去做心理咨询。 接待她的心理医生是赵越。 那会儿赵越还不是大学老师，她学的是双专业，心理学拿了硕士学位，毕业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她亲自接待了林亦言，询问林亦言的病情。 林亦言还记得她们当时的对话，她对赵越说：“我没病，我有罪。” 她身上背负着一条性命，罪孽深重，一辈子不得安宁。 心理咨询的效果很不明显，赵越说她不肯放过自己，自己不肯救赎，就算再厉害的心理医生都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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