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有未婚夫么?”时素欢讶然。 “有,是她义父之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乃阮家堡少堡主。如今虽阮家堡早已自江湖淡去,但彼时全盛时期,不亚于如今的青凌堡。鬼医救人皆凭自己喜好,据说她当时乃江湖第一美人,虽不习武,却聪慧过人,熟料鬼医应下的条件,却并非珍宝,而是她。小心脚下,同我绕开。” “……”时素欢听得心惊,一边依言做了,一边忍不住问,“怕是比那黑阎罗还难缠。” 耳边闻得极轻的笑声,像是羽毛一般,拂过自己心尖:“想来的确如此。这鬼医经历坎坷,性子古怪。初始怕是起了作弄的心思,才将苏尘儿收为禁脔。怎料后来情根深种,反而将自己深陷了进去。”说话间,她望过来,目光在时素欢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有几分灼烫,望得时素欢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明明话在说鬼医,明里暗里却怎的感觉有几分调情在。 不过片刻,两人已行至尽头,乍一看像是走错了路。 拒霜上前,在身侧石壁上摸索,只听“轰隆”一声响动,石壁便裂开来,泄出一室光华。时素欢顺着甬道望去,便看到镶满了夜明珠,仿佛不要钱一般,将整个石壁映照得奢华无比。甬道上铺了一层柔软的看不出颜色的虎皮,落了厚厚一层灰,想来已是荒废许久,不曾有人踏足了。 “这也亏得外人进不来,光是这满室的夜明珠便价值连城了。”拒霜执着时素欢的手踏上虎皮,一路往前走去,此处已无机关,两人的心都落下来。不消片刻,便到了一处石室。 这里显然是鬼医的寝居,陈着一张巨大的白玉榻。只是纵是如此华景,如今看来也只剩下几分萧条罢了。 “万贯钱财,不过身后空空。”时素欢低声感慨了一句。 指尖被拢了紧,拒霜的视线扫过这空旷又明亮的石室,丢下话来:“黑阎罗说书室在右侧,我们去寻一寻。” “好。” 甫一踏进书室,两人的呼吸便紧跟着也一滞。 这哪里是所谓的书室,分明是藏宝室。 只见偌大的书室里,陈列着几排架子,有一部分是书籍,一部分看起来像是药材,即便是隔了这么久,依旧能闻到稀薄的药味。 除此之外,满地胡乱堆放着各类珍宝,应有尽有。不知哪里来得斑斓珊瑚石,各种白玉青玉像是石头般丢在箱子里,以及一看就知道名贵非常的各种宝剑匕首。 “啧……看来那些鬼医后人倒都是清心寡欲,志不在此,满室的珍宝也弃之如敝履。”拒霜话虽这般说,也只是一扫而过,朝书架的地方去了。 时素欢更是无心多看,眉眼间浮现些许紧张神色,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过去。 书籍上落满了灰,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已经残破了。时素欢也不怕脏,径直将灰拂去,便认真翻开起来。 拒霜倒是并不急,目光落在时素欢的背影上,有几分辨不清。停顿片刻,才走到书架另一侧,开始翻阅起来。 这里的书籍包罗万象,却万变不离其宗,皆是与医毒相关,有些还是撰写的孤本。字迹如洞口那些字一般锋锐,想来是鬼医亲手写的,棱角分明。 翻开看,里面内容也皆是触目惊心。 拒霜知晓时素欢心情,故意寻了话题,边找边同她闲谈:“鬼医以毒为本,通晓天下百毒,天赋惊人,曾以人试毒,手段之狠辣,年纪轻轻便威慑于江湖,众人不敢轻易得罪。倒是与苏尘儿在一起后,渐渐变了性子。黑阎罗与我说,后来师祖觉有些因实在太过狠毒,并未再传于她师父华瑟,才丢弃了这么多孤本在此,不准她们踏足。” “难怪……”时素欢望着书籍里五花八门的毒方,心中难免骇然。 这一寻,便是好些个个时辰。 书室也是由夜明珠照明,并不曾知晓外头天色,时间便如白驹过隙般自书页间划过。 时素欢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正要继续看,鼻间已经传来一抹冷香,随即一只手探过来,将她手里的书抽了出。 “休息下罢。” 时素欢眉头紧蹙,抿着唇摇了摇头:“再寻一会。” 话落,对方已经递了水袋过来:“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时素欢不情不愿地接过水袋,仰头随意灌了口,又递还回去:“可是……” “听话。”拒霜伸手没有取水袋,而是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兀自将人拉离了书架,“小心看瞎了。” 时素欢心里挂念拒霜的身体,犹豫了下还是应了,寻了石凳坐下来。两人此刻都有些灰头土脸,倒也不在乎石凳脏不脏。 时素欢下意识问:“你可有翻到什么?” 话一出口,她又回过神来,若是翻到了,对方想必早就和自己说了。想到此,她眼底高涨的情绪一泄再泄,颇有几分失落。 “这鬼医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毒师。”拒霜并未回答,转了话题道,“久病成医,我虽并不精通,但中毒时日久远,对这些也算略通皮毛,看她所写,唯有惊叹二字可表。” 闻言,时素欢低声叹了口气:“若是她尚在世便好了……” “人各有命,不可强求。”拒霜轻轻握住时素欢的指尖,一寸寸抚过去,“话说回来,这鬼医画技也是惊人,我方才还翻到一副她随手的画作,上面女子许是苏尘儿也不一定,想看吗?” “当真?”时素欢略微起了兴致。 拒霜笑着点点头,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书架边,那里放着细细长长的一个精致玉匣。她翻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副收好的画卷,又折返回到桌边,手腕轻轻一抖。 那画卷便顺着石桌一路铺展开去,露出水墨的线条来。 不过眨眼间,视线里便跃入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肖像。 这墨也不知添加了什么材料,并非普通的墨,隐隐泛着青灰色,竟是过了这百年都丝毫不褪,依旧像是崭新的一般。 女子眉如远黛,唇如点珠,一声白裙翩跹,气质清冷,那目光像是要望透人心一般,温和通透。若是细瞧,依稀能瞧见里面栩栩如生的情意。 也许不是画里的人有情,不过是画画的人有情。 时素欢瞧得有些失神,指尖自画卷上轻抚而过,半晌才道:“看来传言非虚,这鬼医的确是深深爱着妻子。”她的指尖摩挲过不染尘埃的画卷,声音低下去,“这里还有行题字:光润玉颜,辉若月;岂慕长生,不羡仙。” 拒霜的神色微微一怔,俯过身去:“哪里来的题字?” “你看。”时素欢指了指右下角。 拒霜的脸色微微变了:“我方才看的时候并没有这行字。”
第140章 “这是什么意思?”时素欢的心紧张地提起来,几乎恨不得将眼睛凑到画卷上,一字一句重复念,“岂慕长生,不羡仙,是不是和长生药有关?” 说到后面,话语尾音忍不住微微颤着,勉强才压制住心头激荡的情绪,生怕希望落了空。 拒霜的眉拢着,指尖抚过那行字,感受到微微的水渍,怔了怔,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去拉时素欢的手,翻开来。 那指尖果然尚残留着些许水意。 时素欢有些羞赧地将往回缩了缩。 拒霜没有说什么,很快明白过来,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 想来方才时素欢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偷偷落了泪。也许是怕她担心,并不曾表露,自己竟也没看出来。 天意吧…… 这泪触碰到画卷,才让字迹显了形。 想到这,拒霜才道:“这鬼医也不知添了什么墨,竟暗藏了如此玄机。”她扫过那两行字,“不知是何用意……” 两人皆沉默细思,一时不得其解。 倘若传闻是真的,那长生不老药与鬼医一同入葬,又会藏在何处?既然那么多人都寻而不得,想来是极其隐蔽之处。 “早知道,该多问一问黑阎罗,关于鬼医的事。”时素欢有些懊恼,“或者求着她一同过来。”说话间,她直起身走到石壁前,一寸寸去寻机关,脑海里回忆着黑阎罗的话,沉吟道,“鬼医让后人不得打扰,又嘱咐不得擅入这书室,会不会就在此处?” “有可能。”拒霜跟着帮忙寻找,“当初两人在沉渊初见,想来此地意义非同寻常。依我看来,即便不在这书室,也大概在鬼医窟里。” 石壁微凉,并不受外面气候影响。书室虽不大,却也不小,两个人不敢遗漏,将所及之处摸了个遍,却毫无所获。 时素欢却不放弃,额头淌下汗来,又开始重新寻。 拒霜的视线在她背影上停留片刻,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夜明珠温和的光泽将对方青丝间的汗珠照亮,眉眼间透着执拗,不忍打断,又重新去看那画。 “光润玉颜,辉若月……”拒霜低低念着,忽的抬头扫过那些夜明珠。 夜明珠散落得颇有些随意,大小不一,像是不要钱似的嵌在各处地方,将整个书室都照得光辉相映。这辉月,会不会指的是夜明珠? 念及此,拒霜往最近的一颗夜明珠走去。 因为时日久远,夜明珠上面蒙了薄薄一层灰,却并不影响其如玉般的光泽。 若当真有长生不老药,乃无上之大成,即便两人都不愿独自存活,作为毕生心血也定不会损毁。且那画卷遇泪显字,想来是有情之人方得一见。 夜明珠触手并无甚不同,颗颗圆润,只有些许大小区别。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有发现什么吗?”一旁的时素欢也在留意拒霜这边动静,见她停了手,忍不住问。 拒霜摇了摇头。 “会不会和那画卷一样,也要遇到什么才会显现?” 闻言,拒霜神色有些无奈,总不能叫她此刻哭出来罢? “可以先转过去吗?”耳边响起时素欢低声的请求。 拒霜目光晃动,明白了意思,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偏过了头。她知晓对方素来要强,不愿在她面前落泪。 念及此,她的心中微微动容,垂眸望着脚下影子,有片刻晃神。 身后没有什么动静,连落泪也是无声无息,却分明能感觉到那些深情包裹着自己,连带着心头也烫起来。 她见惯了风月场上的迎来送往,诸事都如浮尘一般,唯独身后女子的笑与泪,偏偏真挚得让人忽视不得。 甚至于淌下的血,都像是与自己不一样。 那原本是与她两个世界的人,被硬生生绑在一起,她想,自己注定是对方的劫,缠紧了,便松不开。她何其有幸得此女倾心。纵那二十年苦难尝遍,如今是否上天垂怜,才得这如蜜般的甜? 思绪胡乱想着,身后已经传来时素欢惊喜的声音:“拒霜!快看!” 拒霜回过身去,望见时素欢欣喜的眉眼,那漆黑的瞳孔里浮着薄薄一层晶莹泪意,在明珠的光辉下灿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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