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素欢笑着指着一颗夜明珠：“我方才碰到时，这颗与其他夜明珠不同，竟开始发烫。”说着，试探地摸索起来。 夜明珠被旋动，耳边响起“轰隆”一声，两人脚下一空，忽的往下落去。 书室光芒随着远离一点点褪去，拒霜下意识拉住了时素欢的手。风声呼啸而过，跃动着彼此有些紧张的心跳。 原先的地方，已经重新阖了上，仿佛没有人来过一般。 再落至实处时，两人的身形都顿了顿。 黑暗的甬道里，只有远处一点微弱光芒，如同明月一般，指引着两人往前走。拒霜正要踏前，手却被拉了住，时素欢已经率先走到了她身前，像是要遮挡住所有风雨。 那身形并不高大，却坚定温暖。 “无事。”拒霜低声道，“既是有情人才得其门，鬼医想来应不会再布下机关。” 时素欢低低应了，却没有让开，依旧走在前面：“还是小心为上。” 甬道并不算宽敞，仅容两人并排而行。果然，一路行去，并没有再遇到险阻，很快，那点光芒便近了。 当看到眼前物事时，时素欢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身后的拒霜视线越过对方肩膀，落在不远处的水晶棺上。 那水晶棺极为漂亮，浑身晶莹剔透，浑然天成，在黑暗里幽幽散着光芒。 意料之中，里面显出两个女子身形来。 女子已然迟暮，皆一身白衣，满头苍发，却貌若生人，仿佛只是睡着一般。即便有些年纪了，眉眼间却依旧透出昔日风华。两人容貌安详，双手紧紧相执在一处，青丝相缠，不可分离。 “这……可是鬼医与其妻？”时素欢久久望了半晌，生怕惊动先人一般，话语放了轻，眼底神色震撼。 “嗯，应该便是了。” 墓室并不算太大，布置也甚是简洁，旁边落了一个石碑，在微光里可以瞥见上面的字迹。许是这里挡风遮雨，那墨字过了百年，也依旧清晰。 墓碑上的字，正是画卷上的题字。 光润玉颜，辉若月； 岂慕长生，不羡仙。 墓碑底部，则端正地摆放着一个精致木匣。 水晶棺在《鬼医煞》里提到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重温一下。 最近这几章都算是姐妹篇的联动，没看过倒是也不影响阅读，只是写起来还是有些感慨。
第141章 拒霜正出神间，衣袖被轻轻扯动，很快明了，任由时素欢拉着她跪在石碑前。 时素欢恭敬地俯下身去磕了三个头，声音沉闷，回荡在墓室里，宛如哀鼓。 半晌，她才直起身，沉声道：“叨扰前辈了。无意冒犯，为所爱之人寻医问药而来，还望前辈在天之灵宽恕。” 言罢，她方探出手去摸那木匣。昏暗视线中，她的指尖微微颤着，显露出心绪的紧张不安，生怕这唯一的希冀落了空。 木匣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不过掌心大小，外表朴实无华，没有任何图案，如手竟如沉铁一般。时素欢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来。 入目是一颗浑圆如玉的血色珠子。 有暗香浮动。 木匣盖后，镌刻着两行小字，落款正是华以沫。 心头酸涩涌上来，在这暗香里一丝丝缭绕。时素欢望了一眼水晶棺，又转头去望拒霜，眼底神色晃动，很快蒙上一层水光。 她虽不识鬼医，这字里行间，却无处不透露出对苏尘儿生死与共的深情来。 拒霜似有所感，低声将那字念了出来：“欲求长生，不恋长生。已得长生，不复长生。” 她的话语很轻，落在这寂静之中，隔着两代人的情与爱。 时素欢的泪无声地淌下来，落于尘土之间。 一双手轻轻拢上她的肩，将她拢入怀里。 时素欢重新将血珠阖了上，紧紧攥着那木匣，久久望着黑暗里的水晶棺：“她们一定很恩爱罢。” “嗯。”拒霜低低应了，“虽短暂一生，于彼此却是永恒。”她抬手，指腹拭去对方脸上滚落的泪珠，“你与我亦是。” 时素欢咬紧牙关，将木匣郑重地放进对方手心。 拒霜并未急着服下，只是静静望着眼前女子。 “怎么了？”时素欢见她没有动作，出声询问。 “我不愿长生。”拒霜垂眸扫了一眼手心里的木匣，“没有你，长生又有何用？” 时素欢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拒霜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低声喃喃：“我很想与你一同老去，细数又添了几根白发，几条皱纹。当垂垂老矣，再回顾此生。” 时素欢的心里难受得紧。 她知晓，有时候，长生并非恩赐，而是一种折磨，对生人的折磨。 当万物变迁，唯有自己不变，不过是游离在红尘外的人。服下此药，有些东西便不一样了。 然而，她们别无选择。 拒霜自然也知道。 她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打开匣子，伸手去取血珠。 手指刚触碰到，便被阻了住。 时素欢出口的话语微微有些颤：“是我自私了。” 她想要对方活着，可是若自己死后呢？拒霜又该如何？ 这二十年的苦难已是如此折磨，往后那无边无际的岁月，又要历经多少折磨呢？甚至不知何时才能停下。这漫长岁月，她又如何忍心让对方独自一人忍耐？ 鬼医已经去世，没有人能回答她们。 拒霜却已经拂开她的手，像是做了决定一般，拈了血珠送入唇间。 也罢。 至少能多一世，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对不起……”时素欢将脸埋入对方怀里，再也忍耐不住，泪濡湿了对方衣襟，仿佛要落入心底去。 “是我自己的选择。”拒霜轻轻抚过时素欢的背，垂眸望着怀里的人儿，软语道，“又不是毒药，有什么对不起的，别人求都求不来。” 时素欢执着对方衣袖，身体颤抖着。 人生永远都难得两全。 黑暗里，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挣扎在这生与死的边界。 拒霜将血珠咽了下去。 血珠极苦。 比这世间任何东西都要苦，以至于纵是意志坚定如拒霜，眉头都忍不住蹙起来，露出几分难忍神色，几乎下意识恨不得将血珠呕出来。 长生并非幸事，亦是世间最苦之事。 时素欢紧张地抬头去看拒霜，泪水还盈在眼眶里：“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拒霜摇了摇头，咬紧了牙关，将那苦意尽自吞咽。 喉咙像是着了火，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拒霜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烈火当中，很快额头就渗出了汗。 墓室阴凉，那汗却像是瀑布般淌下来，渐渐浸透了身上衣衫。 时素欢知晓是长生药起了作用，手足无措地望着拒霜，生怕有了意外。 拒霜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汗，即便当时深陷大火，也不曾如此难忍。那火从体内烧起来，一寸寸烧遍五脏六腑，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汗水淌入眼中，生涩刺痛，她的身子晃了晃，被揽入时素欢怀里，意识渐渐换散开来。 长生之苦，如洗髓易经，非常人所能忍耐。 然而若是这一步都忍不过去，又如何能忍受往后那寂寥岁月。 齿间很快被咬出了血，顺着唇角滴下来。 时素欢慌乱地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那泪滴下来，与血混在一处，落入尘埃里。 “没事的，忍一忍就没事了。”时素欢唇间喃喃自语，像是安慰拒霜，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她紧紧拥着对方，任由那汗水将自己的衣衫都跟着浸了透，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对方的体温一点点蹿高，肌肤都像是火苗一般灼烧着自己，时素欢却不舍得松手，反而愈发紧地抱着，仿佛如此，便能帮忙承担一些苦痛。 时素欢生怕拒霜咬到舌尖，强硬地掰开对方的牙齿，塞入自己的手臂。 身体上的痛楚，此刻仿佛已经感觉不到了，时素欢一眨不眨地望着双眼紧闭的拒霜，恨不得代替她。 山中岁月不知年岁，两人在墓室中亦不晓时日。 拒霜感觉自己似乎是死了。 魂魄在最苦痛的时刻倏地一松，轻飘飘浮起来，仿佛能看到时素欢跪坐在石碑前，紧紧拥着自己的担忧模样。 不远处的水晶棺里，躺着的两位老人面容温和，安详地躺着，唇角似有淡淡笑意。 木匣跌落在一旁，甚至能看到那两行小字，昭示着一切。 欲求长生，不恋长生。 已得长生，不复长生。 醍醐灌顶一般，原本混沌的神智一清。 原来如此。 本该如此。 万物皆有因果，长生亦不外如是。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长生药，既是灵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毒药。 大年初一可能要出去玩！先请个假。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啦~~ 去年很艰难，都历经了很多不好的事，希望之后都能越来越好。 下章一定会发糖的！ （马上完结了，有点不舍得。）
第142章 拒霜睁开了眼。 明明是昏暗的墓室，却视物如白昼。脸颊上落了温热的水意，视线中，是时素欢怔怔的眉眼，像是不敢置信一般望着她，没有动作。 对方原本苍白的脸上沾了些灰尘，头发也有些乱了，然而不过瞬间，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探手摸向她的脸。 拒霜笑起来，轻轻偏了偏头，贴上对方的手心。 她的唇动了动，尚未开口，时素欢已经猛地扑了过来，将她扑了满怀。 拒霜下意识伸手拢了住。 耳边响起低低的哽咽声，沙哑而动情：“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拒霜的手轻轻抚着对方单薄的背脊，像是软语一般：“没事了。”她的目光扫过墓室，依旧如昏迷前那般。她抿了抿唇，问道，“我昏睡了很久吗？” “嗯……”时素欢更紧地拥着对方，像是恨不得将她刻入自己的身体，肩头微微颤着，原本的不安和惊惧终于被喜悦覆盖，“很久……很久……” 久到她几乎要以为对方不会再睁眼。 也或者并没有那么久，在这片黑沉沉的墓室里，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她眼睁睁望着对方陷入苦痛，然后便没了声息，连同那呼吸竟也一点点微弱下去。 那一刻，时素欢陷入了恐慌。 她不知那长生丸，是否当真是救命药？毕竟在此之前，无一人尝试。这所谓的长生药，也许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哄骗世人呢？ 然而除了等待，她别无他法。 不知饥，不知疲，她便这么守在拒霜身边坐着，连同两人都像是陷入静止的时间里，成为这墓室另一对尸首。
119 首页 上一页 88 89 90 91 92 9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