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霜但笑不语。 时素欢沉默,眼底神色恍惚,半晌才喃喃道:“一定会有办法。”说着望向黑阎罗。 黑阎罗冷着脸:“瞧我作甚?我看着像大罗神仙吗?” “你可是鬼医后人。” 黑阎罗随手拿过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似乎觉得太甜,皱了皱眉,嫌弃地丢回盘子里,“我那师祖也不是神仙:“那又如何?” “你是不是学艺不精?”时素欢丢下话来。 黑阎罗果然有些恼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时素欢,半晌才冷笑道:“行啊,你当真想救她?” 时素欢不敢看拒霜,只觉得对方的目光犹如实质,落在身上,宛如千钧重。她沉沉地点了点头。 “你是玄剑派弟子吧?”虽然是问话,话语却是笃定。 时素欢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默认了。 “那好说,”她轻轻敲了敲桌子,脸上的冷笑又往上扬了扬,“玄剑派有一神物,有巩筋脉,固元神之奇效,乃习武人梦寐以求之物,你应该知道罢?” 不等时素欢开口,风潇已经抢先道:“我知道!唤蛟火珠,相传是东海深渊所得,乃玄剑派开宗之根基。据说当初玄剑派掌门,多亏了此物才得了大乘。” 黑阎罗颔首,目光落在时素欢身上:“华氏十三针,虽有十三针,可解百毒,但常人无法承受这痛楚。尤其是你那位,别说十三针了,怕是超过五针都要一命呜呼。不过有了此物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可以试一试。”说着吗,她搓了搓手,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倒也好奇,是否有人能受得住。” 时素欢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怎么可能……”风潇的话语磕磕绊绊,“别说素欢只是普通弟子,就算是掌门女儿,也万万不可能借到此珠啊……” “谁说是借了?”黑阎罗瞥过来,“是用。还是没得还了,用完了怎么还?所以给是肯定不会给的,”黑阎罗笑得得意,“她不是玄剑派的人吗?近水楼台,偷呗。” 风潇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时素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着。 肩头忽然落了一只手:“别乱想了。”耳边是拒霜淡淡的声音,“生死有命。”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风潇望了一眼拒霜,又望了一眼黑阎罗,话语紧张不安,“我有钱……能买到很多珍贵药材。” 闻言,黑阎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这位公子哥,你是傻还是蠢,这是钱能解决的事吗?你能买下整个玄剑派吗?” 风潇的脸都白了,喃喃自语:“这怎么办呀……怎么办……” “长得漂亮真好,关心的人倒是挺多。”黑阎罗站起身来往外走,“方法我已经给了,能不能试就是你们的事了。” 路过拒霜时,黑阎罗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拒霜,话语轻飘飘落下:“有句话我不同意,生死在人,不在天。” 有些事,知道有一丁点希望,反而比绝望更令人无法接受。 这场谈话,仿佛无意间的一个小插曲,再也没有人提及。只有风潇,偶尔望着时素欢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了两日。令人奇怪的是,在森严的戒备中,直到子蛊将破,吕霆的人并没有再出现。 子夜。 “这雨怎么没个头。”风潇站在门口嘀咕,望着外面深沉的黑夜与连绵的雨水,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几滴泪。 “注意些。”时素欢并不认为吕霆能轻易放弃,比往常更加警戒。 屋内传来无意识的呻吟。 何淑儿躺在床榻上,满头冷汗,意识早已陷入昏迷,只有疼痛感让她的身体不时抽搐几下。 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晃。 拒霜坐在桌旁,姿势慵懒地托着腮,望着床榻边的动静,眼角余光却不时瞥到门口的时素欢身上,又不着痕迹地飘回来。 自从那日以后,时素欢实在有些沉默得过了头。 她今天换上了一身深色劲装,怀里抱着剑,身姿笔挺,并不往屋里望上一眼。 黑阎罗则坐在床边,手里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银针,帷幔低垂着,遮挡住里面的场景。 眼前是敞露着衣衫的何淑儿,不过两日,隆起的小腹已如临盆一般,自肚脐眼散开去的血丝蛛网愈发深,黑赤色一般。 “还不开始吗?”风潇感觉自己像极了产房外的家人,心里焦虑得不行,等了半天,还是等不到什么动静,忍不住出声询问。 “闭嘴。”遥遥地传来黑阎罗嫌弃的声音。 风潇缩了缩头,他有些怕黑阎罗,昨天自己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惹得对方不高兴,吃完饭就开始浑身痒,挠得好几个地方破了皮。直到时素欢瞧见,跑去帮他同对方那里要解药,自己才后知后觉被下了毒。 现在身上挠破的地方还火辣辣得疼呢。 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天空,紧接着,就响起一道雷声。 “轰隆——” 几乎是与此同时,时素欢神色一凝,呵道:“有人来了!” 她的声音混在雷声里,有些听不分明。风潇傻乎乎地大声追问:“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穿透黑暗,笔直地朝门口的时素欢和风潇落下来!
第52章 黑暗里,何淑儿原本紧闭的双眸倏地睁了开,喉咙底发出一声沙哑的痛呼:“啊——” 小腹传来剧痛,像是有一把刀插入,然后一寸寸剖开。 冷汗很快渗透了底下的被褥,从眼皮往下淌,视线模糊开来,唇间很快被塞入一团毛巾,却依旧抵挡不住牙关颤抖。何淑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却又无法死去,在鬼门口挣扎。 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楚动静,只有视线里烛光晃荡着,摆在床尾,余光里坐着一个身影,也随着这痛楚摇晃着,看不分明。 黑阎罗手里拈着一枚银针,抽空睨了眼帐外。 拒霜依旧坐在桌旁,指节轻轻叩着桌面,那里也点了一盏蜡烛,烛光将她的侧脸照亮,视线望向门口,目光深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门外已经打了起来。 雨丝顺着风飘进来,没有人说话,只传来兵器碰撞的玎珰声。 一个藏青色身影忽然倒飞而来,重重砸在门上,原本半敞的门顿时木屑四溅,发出一声碰撞,随即落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叫,话语含糊:“丢轻点啊……” 正是风潇。 他正欲继续往前冲,玉华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外檐廊下,伸手拉住了他:“肖公子去屋里等罢,莫要伤着了。” 风潇只觉得浑身像是要散架一般,然而瞥了一眼在雨中厮杀的时素欢,眉头微微蹙了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玉华眼底并没有紧迫之感,如往常一般言语里带着一丝笑意,“莫要添乱,便是最好的帮助了。你看,我这不也没上吗?”说着,拍了拍风潇的肩,惹来后者一阵龇牙咧嘴的疼,“放心,有京白她们在。” 风潇望了一眼玉华身边寸步不离的汉白:“她怎么不去?” “我要保护公子。”对方话语简短。 风潇一噎,无语地望着玉华,这人能有啥事?又不是冲着他来的。然而如今是玉家的地盘,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生生咽回这话:“那我去!” 言罢,也不理会玉华,又再次冲进了雨中。 拒霜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望向屋顶。 “砰——” 视线里,那屋顶突然往下一沉,顿时尘土飞扬,一个白色身影混着雨水落下来。 拒霜的指尖划过桌上的剑,并不急着出鞘,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云澜,丝毫不意外对方能突破重围冲进来。 那剑是玉家的剑,花里胡哨的,剑鞘上雕龙画凤,镶了细碎的珍珠玉石,剑柄更是夸张,生怕黑暗里别人看不到,嵌着一颗铜钱大小的夜明珠,此时正幽幽散发着光。 “又见面了。”拒霜唇角微勾,“护法好身手,比我预料里的还要快。” 云澜脸上又罩了个新的白色面具,这次不知是什么材质,将那张昙花一现的面容掩了住。手里也是一柄新的软剑,剑鞘上没有丝毫花纹,与桌上的一比,显得分外寒碜。然而那雪亮的剑身上,血水混着雨水一路往下淌,多了几分寒意。 她似不觉,只轻轻晃了晃右手,将那血水挥去,淡淡道:“这新剑使得忒不顺手。”顿了顿,视线从桌上很难不让人注目的剑上掠过,“你的身体撑得住么?” 拒霜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将剑捞在怀里,无奈道:“这不行也得行啊,玉府上下哪一个能拦得住护法您呢?” 她身上依旧是一袭锦服,这一把剑被她抱在怀里,竟被衬得黯淡几分。 “无用功罢了。”云澜话语平静,似乎是感觉到什么视线,下意识往床榻上望了一眼,低声道,“鬼医后人么。” 那帷帐忽然被撩了起来。 黑阎罗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澜脸上的面具,似乎要将这面具望穿一般。 没等她开口,沉浸在痛楚中的何淑儿忽然身体一颤,上半身猛地往上仰了仰,却因体力不支重重倒下去,嘴里发出破碎的声音:“不要——” 黑阎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变了脸色,望向云澜:“你身上带了母蛊?” 云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往何淑儿方向投来一个难以分辨的目光。 黑阎罗手起针落,银针轻易地刺破了皮肤,自头顶天灵穴没入。 “呵——呵——”何淑儿喉咙底发出喘气声,宛如破了皮的鼓面。她的双目圆瞪,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语,瞳孔渐渐涣散开来。 “不能让她靠近!”黑阎罗猛地转头望向拒霜,眉头皱了起来,“吕霆也在附近!母蛊由他操控,这丫头怕是被扯入了幻境。若是她自己没有求生的欲望,纵是师祖在世也难救。” 拒霜沉了神色,右手搭在剑柄上,缓缓出了鞘。 “真是疯了。”黑阎罗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过是子蛊罢了,没有还能再种,连母蛊都带在身上,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云澜目光平静,话语却有些讥诮:“不然怎么是吕疯子?” 剑出鞘。 那剑看似慢,却诡异得无法躲,逼得你应战。 何况云澜也不打算躲。 她一袭白袍在光影下晃动若残影,剑尖锋利,每一剑下去都不多余,招招寻着要害。剑气将屋内的桌椅掀了翻,烛光晃动得厉害,终于经受不住几轮的冲击,倏地灭了。 只余下一盏黑阎罗身旁被护着的灯。 黑暗里,两个人依旧在争斗。与屋外的动静不同,屋里静得可怕,只有剑气带起的风声。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堪堪照亮这骇人的一幕,很快又沉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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