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么……”花天目光迷离地扫过周围,这里也曾经是她的家,可如今没有了那个人,早就不是了。她的声音顿了顿,才低声道,“我来拜祭故人。” 话落,她摇摇晃晃地抬脚,却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怀里的银链也滚落出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心。”男子刚出口便微微一怔,“姑娘哪里来的银链?” “故人之物。”花天小心翼翼地将银链拢在手心,垂眸望着,像是在看一件心爱之物。日光下,银链崭新依旧,泛着水一般的光泽。 男子的目光晃动起来,视线扫过花天眉眼,忽然问:“姑娘……可是叫花天?” 花天终于转过了头,望向对方。 男子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讶:“果然是你。不瞒姑娘,我曾经是府上坤龙使,上天恩德,侥幸当日捡回一条命,苟延残喘至今,实在惭愧。”他伸手将颊边散乱的发丝捋上去,露出不曾打理的凌乱胡茬,叹了口气,“我曾听过初玖的一些事,也知道她有个心爱之人,师承于她,使得一手好银链。”顿了顿,“你是来拜祭初玖的?” 花天点了点头,话语低沉:“我听说她葬于狱火台,过来看一看她。” “她没有死。” 闻言,花天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男子笑了笑,目光温和:“初玖和我一样,是神罚堂的坤龙使,当初是我奉教主之命封的棺。我平日没什么喜好,就嗜饮酒,也算是和她当了几年酒伴,实在下不去手,便冒大不讳寻了地牢的死囚替代了她,瞒天过海。” 花天失态地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男子点了点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你,初玖醉酒之时,可没少听她唤你的名字。” “她人呢?” 男子摇了摇头:“她离去之前,只说自己身上罪孽未清,需要一辈子来赎还。” 花天脸色忽明忽暗,一时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颓然坐在地上,话语苦涩:“傻子……”她突然伸手攥了地上一把草,和着泥土丢弃出去,仿佛眼前站着当事人一般,嚎声痛哭起来,“你这个大傻子!什么罪孽!什么赎还!偏偏不来找我!你知道我多想你吗……初玖……我好想你……” 她的话语低下去,到最后已经破不成声。 男子怔怔望着花天,只觉得哭声振聋发聩,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才柔声道:“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知道她去了哪里。” 花天肩头颤抖,半晌才抬起头,沙哑道:“谢谢。” 男子笑着将酒壶晃了晃,洒脱道:“便是这一壶美酒,我当时就没白救人。去罢,她一定也在等着你。” 花天摇晃着身体站起来,连泪也顾不得擦,趔趄着脚步往前走。 初玖……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碧渊城。 玄剑派虽然灭亡,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依旧照常生活。如今这天气烈日炎炎,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偶尔几个匆匆路过,不曾驻步。 小女孩鼻间闻到一抹香气,忍不住停下脚步四下环顾,很快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奶声奶气道:“娘,玉儿想喝冰糖水。” 母亲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的模样,闻言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小声道:“玉儿乖,我们先回家,回家娘煮给你喝。” “可是我渴。”女孩定定望着旁边支的小棚,有些委屈地撅起了嘴,“实在是走不动了。” 母亲摸了摸怀里的荷包望过去,棚下摆着一条长椅,窄窄的长椅上躺着个女子,面上罩着个斗笠,一身灰色粗麻短打,腕间缠着一根银链垂下去,有半截落在地上。小棚里并没有什么人,倒是不远处就是一间热闹的花天茶楼,远远地传来喧闹声。两相对比之下,越发衬得此处寂寥。 她犹豫了下,还是拉着女孩走了过去坐下来:“就一碗哦,喝完我们得走了。” 女孩立刻露出灿烂的笑脸,用力点了点头。 “老板娘,冰糖水有吗?”母亲伸手擦拭额头的汗,桌上有个蒲扇,拿起来给女儿扇风,随即就听到银链轻响。 “有,稍等。” 很快,一碗冰糖水递过来,放在了桌上。 母亲将冰糖水递给满面笑容的女儿,对方喝了一口,小手捧着碗递过来:“娘也喝。” “玉儿真乖,娘不渴,玉儿喝就行。”母亲刚说完,身前又多了一碗冰糖水,微微怔了怔,这才回过头去,“只要一碗。” “送的。”对方面容一闪而过,已经转过身去,重新躺回了长椅上。 “谢谢。”母亲心中一动,客气道了谢,端起冰糖水喝。她的确是渴了。 糖水入喉清凉微甜,暑气暂时被压了些下去,转头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喝吗?” “好喝!” 话落,脚步轻响,身前又走过来一个紫衣女子。 她下意识望了一眼,那女子并不曾开口要喝的,只是呆呆站着,望着躺在长椅上的老板娘,像是傻了一般。 不等她开口询问,也不知是不是那目光太过炙热,老板娘的身体又动了动,随即坐起身来,拿下了斗笠:“需要什……” 最后的话语戛然而止。 两人四目相对,竟宛如静止一般。 眨眼间,身旁新来的女子竟然无声淌下泪来,把她吓了一跳。 “你一直在这?”女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哑,“你知道我在找你吗?” 如果不是那人的话,花天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朝思暮想的人,便同自己生活在一片天空下,看着同一处风景,不曾离开。 初玖的唇动了动,半晌才道:“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紫色身影已经猛地扑过来,将她一把搂了住,双手紧紧勒着她的身体,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长椅晃了晃,初玖勉强稳住了身体,手上的斗笠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娘,她怎么哭了?”小女孩刚开口小声问,就被母亲捂住了嘴。 “嘘,小声点。”母亲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这情形,倒像是故人重逢,压低声音催促,“快点喝,喝完我们回家。” “哦。”小女孩双手捧着碗一口一口喝着,目光却总是往两人身上飘,砸了咂嘴,“好甜。” 日光滚烫,泪水却比这日光还要烫,自脸颊上淌下来,一滴又一滴,浑不在意旁人目光,止不住地往下流。 初玖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拍了拍花天的肩:“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街头遇到的那个小女孩,也是这般淌着仿佛流不尽的泪,抬头望着自己。 …… “初玖,你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和爹娘一样离开我。” “不发。” “不行,你说要许我一个生辰愿望的。” “那万一,是你想离开我呢?” “我不管,就算我离开了,你也不能离开。” 笑声轻轻响起来,带着一丝宠溺:“好了,我发誓,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不离开。”她的话语顿了顿,渐渐低下去,“如果你离开后想要回头,我也会一直在你身后。” “拉钩!” “幼不幼稚?多大了还拉钩?” “我怕你反悔。” “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不作数了?” “我这叫以防万一。” “行,拉钩了,满意了小寿星?” “满意了。” 少女的手紧紧攥着对方的手,那双手上生了些许薄茧,温暖有力,她像是攥住了整个世界,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花天番外结束了,接下去写篇黑阎罗的吧~最后再写主角
第174章 番外 阎罗篇(上) “呜哇——呜哇——” 婴儿突如其来的啼哭声,将清晨的鸟惊了飞,也将坐于河边栖息的华瑟吵了醒。 啼哭声愈发近了,她微微蹙了眉,偏过头去,便看到一个木盆正顺着河流往下飘。那声响,就是从木盆传来的。 天色将明,云边染了一抹朝霞,草叶上还有不曾褪去的寒霜。 华瑟重新阖上眼,不欲理睬。 不过是个弃婴。这寒冬腊月,今年收成不好,四处是南下流亡乞讨的人。这一路行来,也遇到了不少饿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炎凉世态罢了。 然而那哭声并未如意料中的远去,反而贴近了,在耳边聒噪,她冷冷地重新睁开眼,便看到那木盆竟被一块探出岸边的石头格了住,正巧停在她手边。 华瑟终于看到了木盆中的婴儿。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注视,女婴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双黝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华瑟,朝她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哼唧声。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她脑海里浮现起一张婴儿面容,依偎在那人怀里。那人低垂着眼眸逗弄着,是她一贯以来的温柔模样。 那是她见到华琴的最后一面。 如今,她的孩子,应该也长大了罢。 华瑟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探出去,她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正要收回,婴儿挥舞的手已经将她的小指攥了住。 那是比云朵还要柔软的触觉。 华瑟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轻轻拨动着,迟疑地停住了收回的手,垂眸望着木盆里的婴儿,面容平静。 似乎是个女婴,身上裹着厚厚的红色棉袄,脸颊冻得通红,仿佛是出于本能一般,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指。 鬼使神差地,华瑟俯身,将女婴从木盆中抱了出来。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罢,她想。 华瑟给她取了个名,叫华倾。私心罢了,她知道。 倾儿。琴儿。有时候念着这个名字,总是容易产生错觉,仿佛和苏琴还是如儿时那般形影不离。 可是人总会长大,也总会离别。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终于还是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永永远远,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华瑟不善照料,也亏得女婴命格硬,竟也真的渐渐顺利长大了。她素来寡言,这女婴倒也难得是个少话的,否则她怕是忍不住再丢回水里去。她将对方带回了沉渊,如当时师父教导她一般,将一身毒术倾囊传授。 华倾一日日抽高了个子,也同她一样喜穿一身黑衣,有时候两个人走在一起,像极了一对母女,连那冷冰冰的表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诚不我欺。 在华倾眼里,师父总是长时间在发呆,很多年之后,她懂事了,才依稀读懂对方眉眼间偶尔一闪而过的惆怅,其实是思念。只是那思念太过沉重,以至于总是充满悲伤。 彼时,她并不知道师父是在思念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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