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草料……用的居然是上好的紫花苜蓿,校学竟如此舍得本钱吗?”她暗自嘀咕道。 莫怪这马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若是每天有人这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不用运货载人,又有谁不愿意在这马厩中呆着呢? 林箊站起身来拍了拍马鬃,笑着打趣道:“马爷,前日辛苦你了,如今看你如此安闲舒适我便放心了,你好好保重,来日我得闲了再来看你。” 她说完之后,正待转身,却见这马突然仰头嘶鸣一声,仿佛有些警戒之意。 四下无人的马厩中忽然多出一股莫名沉凝的冷意,并混杂着淡淡的酒香。一道寒光突然自一旁破空而来,直指林箊胸前。 林箊双目一凛,手中长剑骤然出鞘,剑身一竖,刚刚挡下袭来的那道冷光。 “叮” 剑招虽被挡住,然而冷光攻来之意却不减,仍在加大力度,逼迫林箊不得不沉身持剑以对,将内力缓缓注入剑中。 “哈,小姑娘看着瘦弱,劲儿倒不小。” 男子略带沙哑的疏朗嗓音笑笑着响起。 “陈前辈?”林箊微惊,分出心神去看了一眼,才发现偷袭之人竟然是那位踪迹飘渺的蓝衫酒客。 男子显然并无杀意,甚至脸上满是迷蒙之色,仿佛刚刚从酒池中被捞出来,满身酒气。 他打了个酒嗝,仍在笑着,可再出口的话语却令人心惊。 “当心,我要动真格的了。” 话音未落,陈清卓向前一送,林箊手中所受力道猛然加重几分,那柄三尺青锋此刻竟有如山岳倾倒一般威势逼人,直迫得她不得不后退几步。 知晓自己掌控内劲的功夫与他远不能及,林箊沉息相对之后,忽然脚下一变,错身卸力,将剑向外一格,把这来势汹汹的刚猛气劲轻巧化解。 这一招,正是乞巧节那夜陈清卓用以化解山河云水阵的路数。 “嗯?学我?有些意思。” 蓝衫男子意兴盎然地停顿打量了一阵,而后眼中笑意愈浓,嘴里喃喃道:“那就再试试我这招快剑。” 陈清卓运起轻功,脚下步伐诡谲多变,身躯快如残影,持剑自不同方向接连刺来,不过几息之间,就与眼前女子短兵相接,连过二十几招。 待他收剑停手站回原处,面前女子已是气息紊乱,身周四处都被利剑划出了伤口。伤处虽不深,却仍旧鲜血淋漓,叫人目不忍视。 男子对眼前惨状仿若未见,略微点头,语气平淡道:“不错,我刺出了三十二剑,你接下了二十六剑,在如此年纪的小辈之中,已是难能可贵。” 女子略微弓着身子抵剑而靠,口鼻之间气息急促,瞧起来有几分狼狈之意。 等到喘息稍平,林箊冷静地扫了一眼身上伤处,确认并无大碍后,便持剑缓缓站直了身子。 “多谢前辈赐教,晚辈荣幸之至。既然有此良机,晚辈手中也有一剑,当请前辈品鉴。” 她立身提剑朝眼前男子而去,剑尖轻轻点地,在地上擦出一阵火光,在近到男子身前时,林箊翻身一跃,双手执剑从后向前回身一劈,这一剑被男子侧身反手挡住,她也不急,继续变换身位斜砍向眼前目标。 简单直接的几番贴身试探后,女子仍未找到破绽,她却毫不气馁,一再变换角度,运用轻功步法持剑快攻。 莫非还想学我?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后,陈清卓又很快自行否认了。 若是想用快剑,却不该如此笨拙。这小姑娘招招都是自上而下劈来,完全无视了下半身空档,好似认准他并不会反击,反而是在利用他试验什么招式。 又一剑自身后方位回身劈来之后,陈清卓忽然惊觉,眼前女子已然用相同招式攻过一轮了,而她手中出剑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快到已经令他有些招架不及。 她在借力起势! 剑影翩然,冷光四散,沉静的空间内仿佛凭空刮起阵阵清风。女子手中长剑不知何时换成了单手持剑,脚下步法变换不停,四面而来的冷光将蓝衫男子笼在剑势正中,有如银色囚笼,不知从何处便会刺来一道冷锋。 这女子方才竟是在借他挑剑防守的力将这把剑挥动起来。 陈清卓意识到这一点,面上醉意已是清醒了几分,眼中精光闪烁,反而意兴高昂不止。 “好聪明的剑!” 自身劲力不够,便化用他人内劲以完成最后的剑势,如此巧思值得称赞,所以他认为这是一式聪慧之剑。 “可惜,一力破十巧。” 再聪慧灵巧的青雀,也扛不住猎手的一根利箭。 陈清卓不受清风侵扰,举剑而下,力破千钧。 他算过这一剑的力道,要破开这银色囚笼应当易如反掌。毕竟化剑成雨纵然声势浩大,但缺陷也十分明显,为了将如此沉重的双手剑舞成剑雨,每一剑的内息都会缺损不少,当只有全力劈来的一半而已,以他的气劲应对,自是绰绰有余。 剑落之时,风雨戛然而止。 已经结束了。 “噌” 风消雨散的末尽,一点寒芒陡然出现,夹带清啸之声。 陈清卓手中剑气尚未散去,浑身内劲方才都凝聚于一点,令他此刻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点寒光擦过自己脸侧,随即没入身后,发出一阵闷响。 须臾沉寂后,冰凉的液体自颊旁滑落,他收剑起身,侧首去看,便见到那柄长剑沉沉钉入身后的木墙中,剑身轻晃不止。 她竟然在这阵风雨中藏了一道惊雷。 女子停步收手,目光沉静。 “多谢前辈指教。” 陈清卓回过头来,毫不在意脸上伤口,只问:“方才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它本该叫夕霞燎日,但在我手中,它便是春风化雨。” “春风化雨?好。”男子笑了起来。 林箊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扎进墙里的剑拔了出来,再转头时,却见到那名享誉江湖的蓝衫酒客正倚在那匹孤傲不群的黑马身边边拍它的屁股边出言斥责。 “你这白眼马,才跟我分开几日,居然就马蹄子朝外拐,故意出声提醒这丫头,实在是丧良心。” 黑马被拍马屁,昂头嘶鸣不止,躁动地想要踢他一脚,却被他早有准备闪身躲开。 陈清卓再拍了拍马鬃,便转回头看着伤痕累累的青衣女子,懒懒笑道:“你这小姑娘着实有几分意思,看在你将倒千樽照顾得如此周到的份上,我教你一套剑法如何?”
第34章 林箊正侧首去看自己左肩处的伤口,顺便为身上这件唐草青鸟纹的箭袖就此作废而惋惜了一番,突然之间听到男子言语,她错愕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之意。 “前辈要收我为徒?” 陈清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从不收徒,只是瞧你顺眼,又看你还算有几分悟性,一时之间昏了头了,想着传你个一招半式,这可不能算是收徒。你若不想学我的剑术,当作没听到方才的话便是,因为我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毕竟教人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乎变成了抱怨似的喃喃自语,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眼前女子已然跪地抱拳,一派恭敬姿态。 “多谢前辈传授剑法,晚辈定然潜心练习,不负前辈厚望。” “……” 陈清卓挠了挠头,感觉好像确实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你先起来吧。我最近会在这边呆一段时日,恰好可以指点你几招,但我不想被人知晓行踪,因此你须得等到每夜子时,再来这马厩附近那片林子里寻我,来时切记不要被人察觉。” “晚辈必定小心谨慎,请前辈放心。” 林箊站起身后,望了一眼旁边的黑色骏马,便又露出了个难为情的神色,“只是,前辈……这马你不能带走。” 陈清卓皱着眉一拍马背,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马前日被我朋友从车坊买下,如今已经是她的马了。”女子从佩囊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将纸条展平,神情诚挚地递了过去。 陈清卓接过纸张,将信将疑地瞟她两眼,才扬着眉把纸上的内容大致阅过一遍。 这是一张卖契,上面清清楚楚地将所卖之物的详情,卖出此物的时间,出卖此物的车坊标了出来,契书最下方还有卖主和买主的签字画押。从所书内容来看,它的的确确是身边这匹马的卖契,没有任何错处。 “……可这是我的马!”陈清卓怒道。 林箊不解:“前辈的马为何会被卖到了车坊中?” “呃……”蓝衫男子搔了搔下巴,左顾右盼地含糊道:“可能是它不识路自己走丢了吧……” 身侧的马恰在此时打了个响鼻,仿佛嘲讽一般又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嘶鸣声。 再对上女子丝毫不信的怀疑神色,陈清卓当即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道:“没钱!你可知道一文钱便能难倒英雄汉!我当时被人一路从秦湾追赶到登临,整整三日没有喝过一滴酒,偏偏那丫头追我追得紧,我哪还有空停下来偷酒喝,只能将马先卖了,随意在路边酒肆买坛水酒过过嘴瘾……” 林箊沉默无言,开始垂首思忖自己是否当真要跟他学习剑术,毕竟眼前这人看起来实在是没有半分靠谱的样子。 “……我当时想着待甩掉身后的尾巴,再往附近富户随便借点小钱便将它赎回来,哪知道我去赎它的那日你们恰好将它买走了,害我一通好找,还无意间被云水寨的人发现了……喂,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陈清卓很是不痛快地用剑尖敲了敲旁边的柱子。 林箊面露歉意地拱了拱手,却仍执意道:“可这马的确被我朋友买下了,若前辈当真想要回这匹马,不如去同她当面谈谈,或许她看在前辈的颜面上愿意将马赠回给前辈。” 略一沉吟后,陈清卓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也无不可,大不了我将买马的钱还给你那位朋友便是。对了,你朋友就是那天夜里站在你身旁的那名姑娘吗?她也在这校学中?她叫什么名字?” 林箊点头:“正是她,她叫关山明月,是关山家的大小姐。” “……” 陈清卓气血上涌,宿醉的酒意已然消失殆尽。 “居然是她?!她还用得上你介绍吗,谁不知道她是关山云衢那黑面虎的小女儿。当初我不愿意为世家差使,咬我咬得最紧的便是他们关山家,个个都跟砚台成精了似的,满肚子黑水,烦人得紧!再说了,他们关山家家财万贯,哪里瞧得上买马的那几个子儿?直接送回给我不就成了?” 发了一通牢骚之后,他又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眼前女子,狐疑道:“你怎么会和那个刁蛮小姐混到一起去的?看你武功招数虽然毫无章法,但是底子却不错,难道你也是哪个世家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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