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她也在江南?这种光景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盗宝? “陆大人连御赐之物都守不住,这粮仓也难怪会失守。不过,无论是哪一桩,事情可都小不了。” 陆远芝听越瑾璃这意思,越发觉得她此番回来,定会公报私仇,心中怎不慌张。 戌时,驿站中。 越瑾璃回想着一天的所见所闻,感叹灾年景象实在惨不忍睹。 “殿下,今日城中见闻似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也发现了,他们好像在恐惧。” 无论是接粮的老人,还是粥棚的大人孩子,亦或是路上遇见的其他百姓,他们见了越瑾璃一行人皆是神情惶恐,避之不及。 “或许他们害怕的不是我们,而是……谁!” 叶容昭话未说完,便觉门外有异,此时飞镖越过两人刺入桌案。趁着叶容昭出去追查,越瑾璃注意到飞镖上绑着字条,她小心取下,慢慢展开。 欲知实情,驿站后街见,注意行踪。 燕昭 “殿下,那人动作太快,跟丢了。” “无妨。叶姨,得麻烦您留在此处,佯装我尚在房中。” “这是要做什么?” 叶容昭被越瑾璃这话说得一头雾水。 “容我回来细说。” 交代完叶容昭,越瑾璃从窗户离开驿站,眨眼功夫就到了后街。 “燕昭?没想到真的是你。” 见着正在等待的黑色身影,越瑾璃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身份。 “我也没想到殿下会来江南,看来这是天赐的缘分。” “少耍贫嘴,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请随我来。” 越瑾璃已不记得随着燕昭拐了多少弯,只知道她们大概是穿过了大半个城区。 “到了。” “到了?” 越瑾璃茫然地看向四周,这里是一处偏僻之地,处处显着破败荒凉。顺着燕昭所指方向望去,透着晦暗烛光的地方似是一座难避风雨的草棚。越瑾璃带着疑惑,随燕昭过去。 走进草棚,只见里面挤满了骨瘦嶙峋、衣不蔽体的灾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息,而那也是绝望的气息。正当越瑾璃紧皱眉头之时,白天那老人的身影闯入视线。 “那老人家怎么会在这?今早我亲眼见他接了粮食离开,当时我还掂过那袋粮食的分量,足够三口人吃小半个月了。” “那就让他亲自给你解释吧。” 燕昭走到老人身边,蹲下身子与他低语几句。而那老人抬头见了越瑾璃,突然紧张起来,犹豫地看向燕昭。 “老人家别怕,她是好人,也是我朋友。您只管告诉她就成,她会为大家做主的。” 得了燕昭安慰,老人终于平静下来,向越瑾璃吐露实情。 原来,这天早上排队领粮的百姓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们明面上虽领了粮食,但背地里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被官府的人给强行收走。官差一边抢粮一边威胁他们不准声张,否则必招杀身之祸。听说有人原想趁乱偷走小半袋粮食,可最后不慎被发现,还被打断了一条腿。 “这……这是为什么?放粮不就是给百姓的吗?” 越瑾璃听闻只觉不可思议,官府把粮食收回来又能做什么。正是疑惑之时,老人怀中的孩子突然醒来,不住地哭闹着。 “爷爷,我饿……” 如今,灾民们熬过饥荒的法子大概只有睡觉了,可是睡醒之后呢?饥饿依然在,没有吃的也依然是事实。 “这孩子今年六岁了,看着却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燕昭一边心疼,一边取出袋中所剩不多的干粮送到孩子手中。老人见状,拉着燕昭便是一番千恩万谢。 “我带殿下见一人吧,见了她,殿下或许就明白了。” 穿过拥挤的人潮,循着哀嚎之声而去,只见有人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着,而边上的青衣女子正按着那条血淋淋的腿上药。 “这就是那个被打断腿的人?” “正是。” “那她是……” 青衣女子一副文人相貌,可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江湖豪气。越瑾璃料定此人身份必不一般。 “她是我的好友,宋珧。” “宋珧?就是那个打劫粮仓的宋珧?” 越瑾璃这下可算彻底糊涂了,本该为民的官府背地抢粮,而抢粮的匪首却在此处为民治伤。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待宋珧为那人处理完伤口,这才起身向越瑾璃解释。 “在下正是黑山岭宋珧,看来那位陆大人没少往在下身上泼脏水。不过,打劫粮仓确有其事,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陆远芝的亲家是江南首富陈家,自灾荒以来,她们便官商勾结,把江南的大半粮食都集中在陈家派系手中,以此哄抬粮价,牟取暴利。在下若不带人抢了粮仓,还会有更多穷苦百姓被逼得卖儿卖女甚至活活饿死。” “竟有此事?” 现在想来,或许事实就是如此。当年陆远芝与蒋家联姻,不就是看重了蒋家那江南首富的地位吗?而今官差暗地抢粮,大概也是为了谋取私利。 “借着天灾赚黑心钱不过是陆远芝和她手下那帮官吏诸多罪行中的一项罢了。黑山岭上有一个算一个,原本都是可怜的良善人家,要不是官府相逼,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做山贼草寇。如今江南一带已被这群贪官污吏糟蹋地乌烟瘴气,民怨沸腾。燕昭相信殿下,我也愿意相信殿下。恳请殿下为民做主!” 宋珧这一跪,引得在场众人纷纷跟随。看来此举并非偶然,多少也有她与燕昭二人的谋划。放眼望去,本该颐养天年的耄耋之龄有之,本该无忧无虑的垂髫年华亦有之。越瑾璃此刻五味杂陈,终是泪目。 “大家都快些请起,本王既已知晓此事,就定不会放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良久,草棚内依旧寂静无声。越瑾璃再三保证,而后着急示意燕昭带头起身。燕昭得了暗示,才与宋珧将这些苦命人劝了起来。 “今日若不是你们,我差点就被那些假象骗了。既然放粮是假,那施粥的粥棚也是假的吧。” “正是。今日殿下在城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陆远芝等人胁迫百姓们配合演的一出戏。” “爹!——” 宋珧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童音刺痛着所有人。 顺着众人围观的方向过去,越瑾璃认得那个声音的主人。这不就是粥棚的那个小女孩吗?再看女孩所跪之人,正是当时拉走女孩的男子。借着昏暗的烛光,越瑾璃见那男子已瘦得不成人样。 宋珧过去蹲下搭了男人腕处,而后探了鼻息,接着又试了颈部脉搏,终究无奈叹息着摇头。 “他是被活活饿死的。” “可我今日还在粥棚处见过他,那里的人多少都能喝上一碗薄粥。” 既然进过食,怎么就突然又饿死了呢? “爹爹……没……没舍得喝,他把粥都……都分给……我……和弟弟了。” “那……你们的娘亲呢?” “被官……官府的人……打死了。” 女孩知道越瑾璃能帮他们,抽噎着说出了真相。越瑾璃安慰女孩时,注意到已逝男子身边还坐着个满脸茫然的孩子,看来这孩子年龄尚小,小到不知双亲离世意味着什么。 如此人间惨象,少经世事的越瑾璃怎不动容,眼中模糊之时,热泪到底忍不住落了下来。从此以后,这姐弟二人就得相依为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上又是何等艰难。 “你放心,既然姐姐来了,就不会让你们饿着,那些坏人也不会活着。” 越瑾璃看着女孩,郑重说道。 “嗯。” 女孩相信她,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她,而她也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第22章 惨象目不忍视 “殿下……” 燕昭帮越瑾璃揩拭脸上泪痕,满眼关心。 “今日盗走陆府的紫金八宝夜光壶,都是为了他们吧。” “还是殿下懂我。” “偷盗御赐之物,乃是死罪。” “用我一人性命换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值得。” “倒也不必如此悲壮,反正也没人能抓得到你。” “殿下能啊。” “别贫了。这些银两你先拿去应急,我回去之后,再命人多送些过来。无论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多谢殿下。” 回到驿站,叶容昭见越瑾璃心思沉重,不免担忧。而待越瑾璃详述缘由后,叶容昭亦是气愤难平。 “哼!这群人简直就是朝廷的跗骨之蛆!” “叶姨不必因她们大动肝火。这几日咱们先派人暗中调查,待拿到证据就上呈母皇。” “眼下也只能如此。对了,裴大人密函方才送到。” 话说这裴佑云下江南原不是为赈灾一事,而是因三朝元老李元仕李阁老于年前告病还乡。半月前,李阁老重病难愈,长辞人世。越宸宁接到消息悲不自胜,奈何身份牵制无法出京,只能命裴佑云代为吊唁并慰其家眷。 谁知半道上越宸宁竟还追加任务,裴佑云见了沿途惨状,想着情况紧迫,就将看望李阁老家眷一事延后,开始四处体察民情。 而这份密函中所记录的便是她近几日的见闻,其中隐约提及江南官场。至于详情如何,她想请越瑾璃亲自去趟青远县。 “叶姨,裴大人想邀我们去青远县,明日便出发吧。不过,出发前还得寻两人扮作你我模样留在此处。” “殿下放心。” 既然陆远芝胁迫百姓演戏,那定是害怕越瑾璃发现真相。如此,未免露馅,她势必会派人暗中监视越瑾璃举动。而越瑾璃若想眼前所见皆是实情,就必须掩其耳目。 翌日卯时,天微亮。 一切安排妥当后,越瑾璃与叶容昭二人悄悄出城。好在青远县并不远,当天申时便到。 入了城门,沿街尽是破败的房屋,烧剩的柴火以及身形枯瘦、目无光彩的百姓。颓丧与绝望遮蔽天空,徒留一片晦暗。一路走来,两人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然见底,可灾民又何其之多。她们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越瑾璃在不远处的粥棚中发现了裴佑云的身影。 “裴大人。” “殿下,叶统领。” “下官赵婧拜见安王殿下,叶统领。” “赵大人不必多礼。” 裴佑云在密函中提到过赵婧,她是青远县县令。此刻,她二人正在粥棚施粥。 “这锅中的是……” 越瑾璃低头,就见锅中所熬之物呈黄褐色,显然并非米粥。 “这是糠麸。” 裴佑云答道。 “糠麸?这不是喂牲畜的东西吗?怎么能给人吃?” 当然,令越瑾璃更为震惊的是,周围饥饿的灾民竟丝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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