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白轻轻勾了勾嘴角,知道周徽是什么意思,平静的解释:“谈不上熟悉,做生意多认识两个朋友而已,恰巧和这里的老板还算有点交情。” 夜里的微风慢慢袭来,在逐渐降下来的温度里终于感受到一丝清凉。 喻白柔和的眉骨大半藏在阴影里,周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有种深刻的感觉。 她没说什么,只是问她:“现在怎么走?” 喻白朝窗外看了两眼,朝不远处一指:“先去趟玉器行。” “干什么?” “投石问路总不能空手去吧!做这行的人很迷信的,多数都信点教,买块玉带过去,更容易问出东西。”喻白顿了顿继续说:“而且那帮人嘴可损得很,平时开玩笑都能连带着问候一遍你祖宗十八代,买块玉,当给自己冲晦气。” 周徽:“…………” 玉器行。 周徽顺手拿起一个足足四斤重的貔貅,回头问喻白:“这个怎么样?” 她向来不信这些鬼鬼神神,自然也就不了解里面的门道。 喻白闻声回头,忍俊不禁的说:“哇!貔貅?还这么大?你冲煞气啊?换一个吧!玉蟾蜍,玉白菜都行,恭喜发财就行了,你真当去给人家镇店辟邪?” 周徽:“…………” 最后,周徽从店里抱出来一只两斤重的玉蟾。 临走时,那手上带了五六个戒指,满口镶金牙的老板在身后冲她喊:“妹妹,常来玩啊,下次来哥哥给你冲煞气!保证你神清气爽!” 周围瞬间响起几声明亮而欢愉的口哨声,调戏的意味不言自明。 “他怎么不对你喊?”站在车门前,周徽终于忍不住问到。 喻白努力憋住即将溢出眼角眉梢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可能他觉得你……气质独特。” 周徽上下打量喻白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说是刚从外交部参加完国际会议都有人信,那意思是,你那不知人间疾苦的气质和这里就搭了? 喻白终于忍不住“噗”的笑出来:“周徽,你也太可爱了吧!” 这老板的玉器行开在这里十几年,见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绝对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眼力见再差也看得出来喻白对这里轻车熟路,是个常年混迹这些地方的老手。 几乎凭本能就能猜出来和背后那些大老板十有八九关系匪浅,他可不敢嘴贱得罪那些人,闲的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周徽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自己气质哪里特殊,堵着一口气没说话。 “走吧!”喻白朝她勾勾手指,“车开不进巷子,我们走路过去。” 周徽跟着喻白在巷子里七弯八拐,绕了七八分钟后终于停在一家足浴店门口。 黄白两色的灯泡围着几个红灯写的大字,灯泡坏了三分之一,没修,周徽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元荣足浴中心”几个字。 掀开油腻腻的塑料门帘,里面暗的简直看不清东西,只有破旧的喷水池上供着的武财神发出幽微的红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店里没什么生意,一个黄毛正百无聊赖的瘫在前台后面低头刷手机,听见声音一抬头,下一秒就笑脸迎了上来:“喻姐?哎哟,稀客稀客,您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这什么都没准备。欸?您这么客气做什么?还带礼物来?”说着,接过周徽手上的玉蟾,朝身后吆喝了一声:“来,几个过来谢谢喻姐。” 一群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红黄蓝绿毛围过来,眼花缭乱的齐声笑着说:“谢谢喻姐——” 黄毛拉过一个绿毛:“快!去买点啤酒,西瓜,瓜子……你快点!” “不用……” 那绿毛已经一溜烟跑了。 喻白笑笑,没再说什么,话锋一转问:“三哥在吗?” 黄毛一耸肩,朝里努努嘴说:“这您来的不巧了,三哥前天刚飞清莱,说是要去那个什么……什么庙给他儿子求姻缘,搞不清楚。” 紫毛接过话头,哈哈大笑的说:“回头再求个人妖回来?!” 接着怪笑着学了几句“萨瓦迪卡”,周围几个红黄蓝绿毛瞬间夸张的哄笑起来。 “别是三哥自己喜欢人妖,这次特意躲着我们一个人跑清莱快活去了……” “哈哈哈!” “你们几个这张嘴噢!回头我去三哥那告你们一状。”黄毛笑着假装警告他们,又回头对喻白说:“喻姐,别理他们,您今天来什么事?又带这个警察姐姐来玩?” 周徽这才想起来,这个黄毛之前在米勒酒吧见到过,不让她给喻白挡酒的就是这个人。 喻白:“我找九叔,跟他打听点事儿。” “九叔在后面。”黄毛朝后面更昏暗的黑门洞努努嘴,转过头意味深长的打量周徽几眼,笑着对喻白说:“九叔最恨和警察打交道,一会让这个警察姐姐藏藏身份。” 喻白礼貌的笑笑:“知道了,谢谢。” 周徽跟着喻白穿过脏乱的大厅,随口问道:“这个九叔什么路子?” 喻白闻言停下步子,脚边横七竖八堆着几条按摩椅,椅背上胡乱挂了几条毛巾,身后早已饱经风霜的灰白墙壁正“簌簌”的脱落。 她没什么情绪的说:“十五年前,他儿子被关大牢,没关两年又在监狱里故意犯罪,让警察给枪毙了……所以,你一会进去小心点。” 周徽明显感觉到她最后停顿了一下,尾音多了三分柔软。 她一怔,随即说:“我不暴露身份不就行了?” 喻白上下打量她一眼,只是简单的黑T恤、黑裤子,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依然挡不住那股呼之欲出的挺拔和一身正气,摇摇头说:“未必蒙混的过去。” 他们这些人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看人识人的本事吃饭。 喻白的推测没错。 推开大厅尽头刷着黄漆的推拉护栏门,一个上了年纪左脸上一道长疤的男人从堆满鬼画桃符的桌面上抬起头,只看了周徽一眼,就阴沉沉的说:“警察吧!” 喻白:“九叔……” 九叔低头吹了吹还没干透的桃符,慢条斯理的补充:“条子的生意我可不做。” 喻白扫了一眼角落里掉漆的皮沙发,拉着周徽毫不客气的坐下,好像刚才人家那道逐客令不是对她们下的。 “九叔,卖我个面子,我和三哥合作这么久了,生意做到现在不容易。你帮我这一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要求?是不是什么要求都能提啊?我儿子能给我养老送终,这臭警察能吗?老子什么生意都做,就是条子生意不做,我儿子在那边每天都来跟我喊冤,他走的不安心呐!”九叔把桌子拍得咣咣作响,拿眼睛盯住周徽吼道:“死条子想跟老子谈生意,那不如去死吧!” “九叔,你儿子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不过我喻白也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指条活路你不走,偏要去过独木桥,没问题。”喻白轻轻挑眉,眼底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最近生意不好做吧。” 他气得火冒三丈,站起来就要动手,刚走两步就跌回椅子,显然腿上有伤。 喻白敷衍的躲了躲,揉着太阳穴说:“听说追债公司追你追的紧,身上的伤他们给打的吧! 做人要向前看的,你已经老来没人送终,不想到头来横尸街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吧!怎么样,我给你解决掉麻烦,这次生意我再抽一成……” “别说了!”九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咬牙切齿的指着喻白说:“我看在三哥的面子上对你处处礼让,你非要和这条子在一起,那就别怪我。” 他一挥手,外面立刻冲进来五六个人。 “把这个臭警察和这个女人关起来,你们也好好尝尝我儿子关大牢的滋味。” 喻白闻声回头:“九叔,不用这么好关照啦,生意谈不拢,下次见面还是朋友,和气生财最重要,你真要做这么绝?!” 她料定九叔不敢拿她怎么样,道上谁不知道她喻白什么手段,哪个不长眼的敢碰她? 见那边不再说话,她拍了拍沙发,遗憾的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九叔。” 临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冲他挑衅的一笑:“下次,我请你喝茶。” 九叔有气没处发,只好掀了桌子。 出了足浴中心,天已经黑透了,沽洱区反倒更加热闹,这的夜场向来彻夜不停,低迷杂乱中掺杂了丝丝缕缕的烟火气。 喻白心情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似乎对这类情形早已经习以为常。 看见路边的烧烤摊,随手一指,“吃点东西再走?” 折腾一晚上,周徽也终于想起来还没吃饭,刚要点头,想到喻白昨天精神状态差成那个样子,她忙着回局里没顾上,估计今天也没好利索。 环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一处摊位,“吃点炒菜?” 喻白一愣,点点头笑着说:“好。” “炒牛河,砂锅粥,清蒸海鱼,白切鸡……” 大排档的塑料圆桌前,周徽报了几个菜名,在医院那么多天,她也大概摸清了喻白的饮食偏好。 “够了。”喻白无奈的打断她:“吃不完啊。” “那先上这些。”周徽递过菜单,又转头给喻白添茶,“你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 中午忙着审江继文,一盒便当也是对付着随便吃两口。 喻白捧着茶杯,茶水热气氤氲,这么劣质的茶叶竟也有一缕清香缭绕。 她忽然于这份细腻当中,感受到一股久远而陌生的满足感,心弦为之一振。 回过神来,菜已经上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三两句话又回到案子上。 吃的差不多时候,周徽盛碗粥给她,“现在怎么办?还有其他门路吗?” 喻白接过碗,耸耸肩说:“有是有,不过这一带九叔的消息最可靠,他不松口,恐怕其他暗桩也没人会给我们透露消息。” 这些地下消息网之间的联系远比表面上看到的紧密太多,他们遵循着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野蛮残酷,又密不透风。 周徽微怔。 喻白捕捉到这个细微的表情,才补充到:“不过生意场上,从来只有永远的利益,不存在永远的敌人。我不是约了他饮茶嘛!今天问不到,下次未必不行,我再想想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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