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雨抬眼侧了她一下:“怎么?” 姜帛嘴唇几乎要亲到青雨鼻子上,“见没见过?” “没有。”青雨回答说。 姜帛这才松开,“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吃我自己祖父的醋呢。” “姜帛。”青雨突然叫她。 “诶?”姜帛忙应上。 却见青雨望向另一方天空,说:“我不喜欢姜行鞅。” 姜帛微怔,青雨怎么忽然说这个,然而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青雨这是在告诉自己用不着吃祖父的醋,她根本对祖父没有那种心思。 这种解释放到旁人身上就是件平常的事,可青雨这个人从来不为任何事解释,别人就算往她身上泼脏水她都一并收着,现在却居然会解释这样一句。 她与青雨的关系终于与旁人不同了。 姜帛心情如同平原跑马,放了就完全收不住,青雨都这么直白了,她一定要趁机向青雨表示。 这时青雨恰转过头来,姜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青雨说:“我对你祖父没有任何私情,见到老师,不要让他误会。” “……”姜帛喉头顿时像被人塞进一块发酵过了头的麦芽糖,堵得她呼吸都泛着酸味,什么呀,原来是怕她老师误会。 姜帛兴致不满地扭过身子,这时候车里面的两个人从里面向外探出身子,姜帛吓了一跳,回过身子就要将她二人往里塞,荆泉却先一步压着姜帛的胳膊钻了出来。 “哇。”荆泉叹道。 姜帛有种秘密被人揭露的愕然,怎可被旁人再发现青雨的秘密? “快看,好高的山!”荆泉指着前面。 姜帛下意识看过去,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回到地面,她们已经到了山脚下,而本来还在她身边的青雨忽然消失了。 姜帛恍惚了一下,看到青雨在李宴然身后从马车里走出来,心里才落了口气。 差点儿以为青雨扔下她走了。 前方是一片密林,冰雪漫天盖地,黑苍苍的树干映着短浅的日光,支撑着银装素裹。 李宴然叹道:“从来没在冬天来过,原来是这样的。” 到这里马车已经无法上去了,姜帛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将手递向青雨。 荆泉却推开姜帛,弓下身子,扭过脖子对青雨说:“殿下,雪路难行,我来背您。” “她不用你背。”姜帛抱着手站在一边,“荆泉我发现你有问题,你现在怎么对殿下这般殷勤,你想干什么?” 荆泉本来就比寻常人高,她一直起身子,就像棵树一样挡住了姜帛的视线,“姜帛,我觉得你才有问题,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把赶车学得这么好了?是不是打算在殿下面前炫呢?” “你——诶,等等我!”姜帛还没来得及跟荆泉吵,青雨已经与李宴然一起向山路里走去。 姜帛和荆泉跟在她俩后面,吵吵闹闹的,团个雪球砸过来砸过去,她俩谁都不敢砸青雨,只能故意往李宴然那儿砸,闹了半天,姜帛愣了愣,盯着荆泉的腿,“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怎么不耽误走路啊?” 荆泉捂住姜帛的嘴,“你小点声,我腿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姜帛被荆泉从后面捂着嘴,只能眼睁睁看着青雨和李宴然走在前面。 荆泉在姜帛耳边说:“我那是腿太长,马车里伸展不开,而且……” “而且什么?”姜帛无语。 “而且——”荆泉拖长声音,姜帛等着听她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玩意儿来,只见她尾音拖了半天,还没冒出下一句。 突然荆泉勾住姜帛的腿,姜帛没防着这一遭,整个人被荆泉掀进了雪地里。 看着姜帛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吃屎,荆泉咧着嘴笑得像个冬瓜。 姜帛索性就在雪地里躺了会儿,望着头顶高高的树上银白的雪。 就在这时,她耳朵里响起青雨的声音:“她欺负你,揍回去。” 姜帛眼睛一亮。 荆泉向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姜帛勾起坏坏的笑,慢悠悠地拉出一句:“奉旨揍你。”
第74章 好高的树 腰断了,扶扶。. 荆泉与姜帛打闹了一路, 李宴然时不时回头瞧她们。 “殿下,她俩这样下去不会没力气上山了吧?”李宴然本是想找些话与青雨说,她发现从上山以后, 随着离涟坞村的距离越来越近, 青雨开口的次数越来越少, 到后来甚至不再说话。 可是从青雨脸上,李宴然看到了一种她从未在青雨脸上见过的……庄重。 登基那天都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本来李宴然就奇怪青雨怎的会来愚公山,现在就更加想不通了。 “殿下?”李宴然试着叫了青雨一声。 “嗯?” 青雨居然在听她说话。 李宴然:“殿下,您还好吧?” “宴然。” 李宴然:“唔?” “你说, 他若是不愿见我, 怎么办?” “殿下说的‘他’是谁?”李宴然问。 “已近七十年不曾与他相见,上次见面时还是不欢而散,唉。” 青雨这声叹息叹到李宴然心里去了,“殿下,属下相信他会期待与您的相见。” “或许吧。”青雨却并不怎么相信,当年分别时,老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师生缘尽, 老死不见。 可是现在自己又巴巴地回来了。 啪—— 一个雪球从后面砸了过来, 正砸到青雨背上, 打断了青雨的怅惘。 青雨和李宴然回过头,只见雪地里一高一矮两个人保持着震惊的表情一动不动, 可能没料到雪球会砸到青雨身上。 李宴然:“谁干的?” 姜帛飞腿一踢, 将荆泉踹了出去, “她干的。” 荆泉趴在雪地里, 回身瞪着姜帛:“明明是你。” 姜帛举起两只手, 义正严辞:“我不敢。” 荆泉吼了一嗓子:“我也不敢啊!” 青雨拍了拍李宴然, 让她别管了, 二人于是又继续往前走。 姜帛蹲到荆泉面前,“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心情不太好?” 荆泉:“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心情也不太好?” 姜帛愣了愣,突然从地上蹿起来,与此同时,荆泉从地上揪了团雪,向姜帛砸了过去! 山路走了大半天,到了快日落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人烟。 和李宴然记忆中的涟坞村有了很大变化,不过李宴然上次来已经是九年前自己刚满十岁的时候,这些年父亲好像从来没回来过。 但李宴然知道他时不时会让人送东西到这里来。 从小父亲就告诉他,不要对外提起爷爷的存在。若是旁人要问,就说爷爷隐居山里不问世事,更不要向人说出爷爷的名讳。 所以李宴然一直觉得,爷爷一定是个隐士高人。 就是脾气不太好。 果然李宴然在雪庐外见到正在煮茶的爷爷时,就看到满头银发的老人以一种挑剔的眼神看着她,“你父亲让你送什么来了?” 他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李宴然。 李宴然其实是陪青雨来的,但是青雨到现在还没开口,只是默默站在雪地里。 “今年冬天格外冷,”李宴然遂说,“父亲让我来瞧瞧您,送些钱过来。” “进去说吧。”李伯清像是没看到青雨,自己端着煮好的瓦罐进了雪庐。 院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光着身子练功,冷水泼在他们身上都出雾气了,李宴然看着都倒吸了口凉气,他们却像没事人似的,就是在看到青雨时,几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进了雪庐,李伯清已经在榻上坐了下来。 屋子中央有堆火,从房顶上吊下来一口大锅,锅里咕噜噜煮着水,中间热着两坛酒。 李宴然觑着李伯清,却见他眼眨不错地看着青雨的方向。但是没有让她们坐下的意思,李宴然咽了咽喉咙,将火堆边垫子上的松针用手捡开,请青雨坐下。 “这位贵客就不用坐了吧。”李伯清虽已九十余岁,却声如洪钟。 李宴然愣着,瞄向青雨,青雨在她肩膀拍了一下,说:“不必了,我站着就行。” 这气氛太不妙了,李宴然感觉哪里都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爷爷,您这儿有碗吗?我们冒雪而来,给碗热茶暖暖身子吧。” “在那里。”李伯清头朝柜子点了下,眼睛却没偏。 李宴然:“……” 好僵硬的气氛,李宴然拿碗的时候故意放慢动作,借柜门的掩饰偷偷观察青雨与爷爷,这二人显然以前便认识。可是谁都不主动开口,倒让李宴然有点不知所措。 “老师……”青雨终于开口。 老师?李宴然诧异。 “莫唤我老师,你我师生情分早已断绝。”李伯清道。 啊?李宴然呆住。 青雨向李伯清的方向靠近一步,“老师,我……” 李伯清抬手止住她,“你若是来雪庐做客,我可以请你尝尝新酒,你若是来找老师,这里没有你的老师。” “宴然。”青雨看向李宴然。 李宴然明白,“属下先出去了。” 带上门的时候,李宴然不放心地朝里看了眼,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下。 “干什么呢?”姜帛和荆泉来了。 李宴然忙将二人推出去,门这才完全关上。 “怎么样?”姜帛问道。 李宴然:“什么怎么样?” 姜帛往里点了点,“里面怎么样了?没出什么状况吧?” 李宴然狐疑道:“姜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方才殿下管我爷爷唤‘老师’,我可从不知道我爷爷何时收过殿下做学生,而且殿下不是从小长在南方么?” 荆泉看热闹似的,“里面那个老人是你爷爷啊?宴然,你从来没说过你还有爷爷呀。” 李宴然想着姜帛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遂说:“算了,我带你们在这村子附近转转,那边有棵柿子树,说不定还能剩几颗,摘来尝尝吧。” 荆泉一听就兴奋,“走走走。” 姜帛却在门口半天没动。 荆泉:“干什么呢,想偷听啊?” 姜帛回过神,“哦没有,走吧。” 听到门外姜帛她们离开的动静,青雨这才向李伯清走了过去。 李伯清撇过脸,“他们将‘公主’画像送来我这里时,我便晓得是你。当初放那一把火的人是你,怎么,地狱终究不好玩,还是想回来么?” “老师……” “莫叫我老师。”李伯清没有回身瞧她,“你走罢。” 青雨不再向前,却也没有离开。 “老师,您不想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吗?” “知道又能如何?”李伯清只用冰冷的背对着她,“我耗费那些年的精力才治好你的眼睛,又花了三年功夫疗好你的腿骨,而你方才入门,根本分不清炭火的颜色,腿亦是强忍着痛疼。即便你容颜不改又如何,早已不是当年的青帛了。”
111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