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怎……怎么喝?”姜帛有些慌张,还是不敢相信青雨会拿酒给她。 青雨转着坛子,认真地琢磨道:“我想应该是用嘴喝。” 好一句废话。 姜帛看到酒坛周身还有些土,坛口的封纸也早已发黄,“这是你从哪里挖出来的?”她问。 青雨:“地里。” 姜帛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青雨连说了两句废话。 但她居然宁可说废话也要回答自己,姜帛太感动了,以至于苦笑了起来:“不是偷来的吧?” 青雨奇怪地看了姜帛一眼,“为何我要偷人家的酒?”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帛可能是被兴奋冲昏了头,但好在她还保留了一点理智,“我要是喝醉了,酒后……失态了怎么办?” 她本来想用‘酒后乱性’,以她现在对青雨的心思,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而且她现在赤身裸体坐在澡桶里,这场面就更香艳了。 青雨却不太在乎地说:“我已经见过你太多失态的时候,不差这一回。” 姜帛:“……” 青雨举起酒坛在姜帛眼前晃了晃,“喝么?” 封口不知何时被青雨揭开一角,酒气像长了翅膀似地往姜帛神经里钻,姜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在水底攥得紧紧的,她以前跟着兄长没少喝酒。 自从当了帝卫就没再喝过,眼下被这扑鼻的香气一勾,她馋得不得了。 但她还是有顾虑,兄长说她喝酒喜欢耍性子,万一酒后冒犯了青雨可怎么好? 青雨没注意到她的心思,从拿到酒坛伊始,过去的回忆便在她指尖展开,她记得这酒并不醉人,里面酸甜的梅子香气十分醇厚,酒的味道反而很淡,两坛下去脸上也只是起些薄薄的红。 就剩下这一坛了。 突然这时梧桐殿门被闯开—— 午间的光线强烈地射了进来。 青雨马上抬袖挡住了姜帛的眼睛,而姜帛下意识低头往青雨袖子后面躲。 而她们的反应在骤然闯入的霖夫人眼中就仿佛是被捉奸在床的一双人。 霖夫人不是自己来的,她还带了姜侯爷。但显然姜侯爷是想阻拦霖夫人的,他不信霖夫人说的什么姜帛成了女帝的禁脔。 但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里顿时有些堵,忽然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霖夫人怒气冲冲拔腿朝洗澡桶过去,青雨正于这时转身,霖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就一巴掌落下来,恰好打在青雨替姜帛遮光的那只手臂上。 扑通—— 酒坛被打进了洗澡水里。 青雨手还在半空中保持着给姜帛遮挡的动作,意识却已经被落入水里的酒坛带走,那一瞬间她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前一秒还觉得应该珍惜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仿佛几千几万年的失落都在这一刻。 而姜帛在听到酒坛入水的声音,那一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她要替青雨把所有不见的东西都找回来。 她这辈子没这么快过,几乎是酒坛被水淹没的瞬间,她就将坛子捞了起来! “母亲你做什么?!”姜帛抱着酒坛子喊道。 霖夫人怒视青雨,可青雨却宛若被掏走了魂,只盯着紧紧贴在姜帛赤/裸的胸前的冰梅酒。 仅此一坛的酒,再也没有了。 姜子期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捂着眼从架子上取下衣服扔给姜帛,“穿上说话。” 在姜帛穿衣服的时候,霖夫人视线如鹰隼仔细检查过姜帛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或深或浅的印记在她心里都是一记痛击,她从没想过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不仅要入宫给人当侍卫,竟然还要沦为别人的脔物! 她发了狂似地将殿内放下的帷幕撕裂,扯碎,姜帛和姜子期一起拦她都拦不住。 姜帛伤还没完全好,被她直接甩到了地上。 霖夫人血红的眼睛盯着青雨,“安平!你自己说,你这样做对得起陛下,对得起矜朝的列祖列宗吗?!” 青雨从地上捡起被姜帛放到一旁的冰梅酒,还在沥沥滴着水,她根本不理会霖夫人在她耳边歇斯底里吼着什么,她只是想,为何大家总是要从她手里夺走她唯一仅剩的东西,国土、父母,以及她对这个红尘的爱。 “安平!!”霖夫人像要把青雨的魂唤回来,她嘶吼着声音,无法相信她以为的事实。 可青雨没有理会她。 突然霖夫人又一巴掌扇了下来。 青雨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姜帛识海骤然空白,不知从哪里挣出来的力气,愤然于地上爬起来,扑了过去! 挡在青雨面前,生生替青雨挨了这一掌。 姜帛被打得站立不住,跌进青雨怀里。 青雨下意识地接住了她,可看清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时,她嘴边提起怜悯的笑,松开姜帛,任由姜帛顺着自己滑落,姜帛试图再抓住青雨。然而没有那么多力气,终于她还是跌在地上。 霖夫人愈发恼怒:“姜帛,你帮她?!你真的连脸都不要了,她这么对你,你还帮她?!” 姜帛趴在地上,撑着半个身子,“是她救了我,照顾我,母亲。” 霖夫人:“所以你就甘心把身子都给她,侯府教给你的礼义廉耻呢?!” 姜帛:“我没——” 突然霖夫人抓住姜帛的衣领,“姜帛,为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教养你这么多年,竟只让你学会如何轻贱自身,仁义礼智不要,忠孝廉耻也不要了吗?!” 姜帛被勒着,难受地咳嗽起来,“不是……母亲……不是……咳……” 姜子期抓着霖夫人的手要将她扯下来,“夫人,夫人,你先放开孩子,她喘不过气了……夫人!” 李丞相赶来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姜子期脸上局促,这是他侯府家事,外人掺合进来就是另一种性质了,他刚要开口,李丞相却率先开口道:“这事是老夫不对,不该瞒你们!” 霖夫人停了下来。 青雨却从李丞相身边走了出去,姜帛还想叫她,可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错身之际,李丞相看了青雨一眼,青雨又恢复了当初那种毫无眷恋的冷淡。 仿佛这些天逐渐冒芽的温柔被骤然而来的冬雪覆压在地底,李丞相轻叹了口气。 李丞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霖夫人和姜子期讲了。 这个过程里,姜帛意识到她受伤的这些日子里,外面原来已经换了一片天。 “舅舅驾崩了……” 为免泄露青雨的身份,李丞相故意隐瞒这中间颛醇做的事,全部的事都被安在矜帝头上,只见霖夫人恨不能拉矜帝起来鞭尸般,切齿怒斥道:“皇兄他竟然将你关下地牢,心太狠了!” 但矜帝的死却反而消弭了姜帛原本对舅舅的怒意。 年幼时一幕幕舅舅陪她玩耍的画面涌入脑海,她脸上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她还是杀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丞相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思虑片刻,又什么都没说。 这天姜帛被霖夫人接回了侯府。 先前梧桐殿里一直没有拉开过窗帘,姜帛还没觉得,回到自己房间,她忽然发现眼里的一切居然只有灰黑二色,她找出自己以前画过的画,明明用了最明亮的彩墨,此刻却灰暗一片。 她看不到颜色了…… 从何时开始的? 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青雨格外关注她的眼睛。 难道青雨早就知道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砰砰—— 有人在外面敲门。 “谁?” “帛儿。” 是祖母的声音。 祖母如今的存在立刻能让姜波联想到川鱼国,继而想到青雨。于是心里抑制不住感到亲切,就好像见到祖母就是见到了青雨的过去,她立刻开门让祖母进来,让祖母坐在最舒服的位置上。 “听说你最近受了些苦?”姜老太君问道。 姜帛偏过头,放下头发,不让祖母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姜老太君扫了几眼,大概是看姜帛身上的伤口的确没有大碍,说:“眼睛呢?” 姜帛心里吃惊:“什么?” 姜老太君仍平淡问道:“听说你被先帝关在太极殿的地牢里,半个月下来,眼睛可还好?” 方才府里的大夫都没发现她的眼睛有问题,姜帛自己更是没有意识到,祖母又不会医术,如何一针见血问到了她的眼睛? 姜帛隐隐感到不安,难道与青雨有关? 姜老太君见姜帛神色忧愁,便知道姜帛眼睛定是出了问题,“可是分不出颜色?” 姜帛更感到惊讶了,“祖母您如何知道?” 姜老太君皱起眉头,“果然如此。” “什么如此?” 姜老太君让姜帛离自己再近一点,摸着她的头道:“你知道那间地牢的由来么?” 姜帛摇摇头。 姜老太君:“那是不知哪朝开朝皇帝下令开凿的囚室,他将自己的仇人尸骨压在里面,并按照北斗七星的布局安放了七颗从海外仙山找到的夜明珠。 于是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囚室里无法转生。 传说这些夜明珠因此吸取了前朝之人积载的怨气,日夜受到诅咒,它的光芒会让人的眼睛失去看到颜色的能力。” 姜帛:“祖母您是怎么知道的?” 姜老太君:“这在当时的川鱼国不是秘密,只是如今的人不知道罢了。至于它的光芒会让人的眼睛失去颜色……这一点……我是亲眼见过的……” 姜帛不解:“您见过?” 姜老太君:“其实不算是完全失去看到颜色的能力,我还记得,当年她可以看到蓝与绿色,只是经常会混淆这两种颜色。” 她? 姜帛与姜老太君之间的‘她’只会是一个人。 青雨。 -“表姐,哪有树叶是蓝色的?” -“树叶为何不能是蓝色?” 曾经看似寻常的对话,然而到了这一刻,姜帛才终于反应过来。 姜帛从怀里拿出救了自己一命的‘护身符’,像验证了她的某种猜想。 果然木折扇面上青雨画的自己穿的是藏蓝色衣衫。 但姜帛肯定自己当时穿的是水墨青色的衫裙,她平时从来不穿那么寡淡的颜色,那天是特意穿给青雨看的,她觉得青雨应该喜欢。 但其实当时青雨眼里看到的根本不是她预想的青色,而是如画中的藏蓝色么? “但她从来没说过。”姜帛有些发愣。 姜老太君:“她不会说的,她从来不向别人倾诉自己的痛苦。” “但是她为何会……”姜帛骤然意识到,“难道她当年去过那个囚室?!所以眼睛才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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