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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你变回兔子？” 颛醇冷哼：“罚我变成一只没有意识的兔子，我每天像其他千万只兔子那样在河边吃草，可我再也听不懂书院里传来的读书声，每天只知道活着，没有想法，没有智慧，只是活着。” “那么现在呢？” “现在？”颛醇突然从刑架上跳下来，出现在姜帛眼前咫尺的地方，逼视她的眼睛，“现在我回到宫廷，被青帛赋予智慧，我以为这只是运气，我也曾想过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身边，假装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恨。 可后来我错了，我害怕她，她一举手一投足都让我想起当年被囚在梧桐殿里的那个亡国公主，我怀疑她知道什么，可我不敢肯定，我每天带着这样的恐惧活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因为我没有命去死，我也不想死。 我真的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惧，我开始试探她。但她的回应每一次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恐惧，我不知道她想怎么对付我。” 姜帛嘲讽地笑了一声，“兴许只是你自己的罪恶感在作怪。” 颛醇仿佛再度被恐惧困住，“不不不，我从来没有什么罪恶感，至今我都不认为我错了。她就是在报复我，当我发现每次梧桐树淋雨她都会发烧不退时，我就意识到梧桐树是我唯一能对付她的方式。 我尝试过几次故意折断树枝，明明她会痛，可她却好像根本不在乎。就好像在告诉我，无论我背地里想做什么，她连瞧都不会瞧一眼。” 他的话并没有说服力，姜帛心目中的青雨如果对某件事不在乎，那一定是真的不在乎。 颛醇不管姜帛信不信，又继续说道：“本来我也不肯定青帛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但直到那天在太极殿，钟晚之死是我做的。 我以为青帛恨钟晚背叛她，我以为杀了钟晚便能讨好青帛，可没想到她居然那么轻易就将我交出去。” 姜帛：“可你咬了她一口，还跑掉了，她若真想怎么样你，怎会让你跑掉？” 颛醇沉默地盯着姜帛半晌，才说：“我不是自己跑掉的，是她故意放跑我的。在我逃掉之前，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红尘既已翻新，便不会无故去而复返。”
第56章 本心初露 就当是护身符吧。． “红尘既已翻新, ”姜帛喃喃地重复颛醇的话，“便不会无故去而复返……” 牢房里非常暗，只有几道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 姜帛坐在地上, 锁链轻轻一动便发出声响, 四周全是她的血，颛醇走在血里，踩出一个个红掌印。仿佛只有连她的血都践踏在地上, 才能减轻它对姜帛的仇恨。 “你明白了么？”颛醇问道。 “你想说什么？”姜帛抬起头来。 “她要报仇。” 姜帛撑起身子靠在身后冰凉的墙壁上, 好支撑自己，“你说她要报仇，那她怎么还没杀了你？” “她早晚会杀了我。”颛醇此刻反而平静下来，“但她先会以这种方式继续折磨我。” “什么方式？” “当年她开放城门投降，可老矜帝食言，杀了川鱼都城十万百姓，从那以后, 旧朝遗民对她口诛笔伐, 新朝官宦嘲她苟且偷生, 她要让我沦落到和她一样的境地，你可以看到, 我的境遇与她当年很接近了, 现在无论我出现在哪里, 人人喊杀, 每个人都想要我命。” 姜帛沉着脸, “她是被人背叛, 你却是自己作恶。没有人逼你杀钟晚, 宴然也差点儿死在你手上。你就算死，也抵不了钟晚的命，还有凤芷的眼睛。” “你根本不明白留在她身边的恐惧。”颛醇说，“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感觉到，她恨我。” ——‘你真的感觉不到吗？公主恨我们。’ 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其实最早姜帛刚认识青雨的时候，也时常能感觉到青雨对自己的敌意。 但那时姜帛自认清白，一切大概都是误会。故此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是当相同的声音不断出现时，姜帛还是忍不住想，难道青雨真的还恨着他们吗？ 马车离开之后，青雨没有立刻回到宫廷，反而去了集市。 木先生自从将木匠铺的地契和钥匙都交给姜帛之后，店里便不再陈列现成的木制品，只接客人的定制。 这样一来，便没什么人会进出他这家铺子，而铺子也不至于空着惹人怀疑。 青雨来到木匠铺门前，此时集市上热闹得很，两边铺子总有人出出入入，唯独这家铺子大门紧闭。 木先生已经好几天没来过铺子，因此当青雨站在这里，旁边店铺的掌柜从柜台探出脑袋道：“姑娘，最近木先生不在，您若是取货，恐怕是要跑空了。” 青雨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店掌柜表情变得有点尴尬，自己这么热情，对方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虽说常年看人脸色做生意，但也实在是…… 正在这时，青雨朝他微微颔首，“谢谢。” 店掌柜：“……” 这时店里来了客人，店掌柜转过头，等再转回来时，却不见了青雨。 店掌柜疑惑地盯着方才青雨站过的地方。 而此时青雨转眼间却出现在木匠铺的后院。 里面有一扇门开着，飘出浓浓的药味。 木先生躺在床上，像个肢体僵硬的木偶，只能嘴巴动着，见到走进来的人，他问：“让李丞相知道真的没关系吗？公主？” 青雨：“你做得很好了。” 木先生：“我什么都没做，是您救了我。” 青雨坐到他床边，端起药碗，“至少你没出卖我。” 木先生：“我本可以在李丞相的严刑逼供下坚持得再久一些。但小人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让我将您前朝公主的身份说出去？普通人怎么能活这么久，您不怕他会认为您是妖怪吗？” 青雨：“不重要。” 木先生小心翼翼地喝着青雨喂给他的汤药，“公主，小人还有一事不明。” “嗯。” “您可以听到任何信徒向青鸟神的祈求么？” 勺子在碗里轻轻打转，青雨说：“只有供奉了青鸟神像的地方。” 木先生这才想起来，“李丞相在相府地牢里供奉了青鸟，难怪我向青鸟求愿之后，没多久您就出现了，我按照您所说的，只告诉他您是前朝青帛公主，没想到李丞相这人很讲信用。果然我说出您的身份之后，他便放我回来了。” “别乱动。”青雨按住木先生被带动的肩膀，“还没好。” 木先生：“可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不知为何李丞相还是找上了我。” 青雨：“他很聪明。” 木先生却有些疑惑：“您认为他会相信您是前朝公主么？” 青雨将喝完的药放到一旁，“那么那天你是如何就肯定我是前朝之人？” 木先生勉强地笑了笑，“我太了解姜行鞅这个人了，他这辈子但凡认定一件事，到死都不会变。明明一生都不拜神佛，临到暮年却开始信奉青鸟，我记得他临终前嘴里还在念叨着一句话： 「青山随路逐飞鸟，遥亘银河万点星」，后来想来，他踏遍青山想追逐的飞鸟，就是您。” 青雨淡淡道：“他背叛了我。” 木先生：“那就让他爷债孙偿，找姜帛出气好了。” “姜帛么？”青雨朝门外的方向看了眼，“她只会成为我的阻碍。” 木先生：“这倒是，这祖孙二人还是像的，虽然有自己认定的事情，但却不是说轻易就会为这件事情放弃全部，不像我，孑然一身，做什么决定都是我自己的事。” “来我身边吧。”青雨忽然这样说道。 “什么？”木先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公主您的意思是……” 青雨沉默着，看着他，没有回答。 木先生眼睛转了转，似乎通过这种方式确定自己没理解错青雨的意思，待他肯定自己没听错，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公主，我不想当太监。” “当侍者呢？” “青鸟侍者么？”木先生心底是惊喜的。 “嗯。” “但其实您为何不让姜帛成为您的侍者呢？”木先生不由问道。 木先生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半掩着，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青雨坐在阴影里，木先生借着极其昏暗的光，看到青雨垂落的眼睫，或许露出了短暂的失落，很快又变成如深潭般的冷漠。 她没有感情地说：“因为我恨她的血脉。” “姜帛，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她先杀了我，然后就轮到你舅舅，接着是你母亲，再然后就是你。” 颛醇眼底露出惊惧恐怖的神色，仿佛它说的事情立刻就会成真，“我们根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想死，你想死吗？你想看到你母亲，你舅舅，还有你那些堂哥堂姐一个一个死在她手里吗？” 姜帛思想混乱，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 颛醇的话对她来说根本无法理解。她认识青雨，她了解青雨是什么样的人，青雨如果要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颛醇却仿佛发了狂，突然对着姜帛怒吼道：“已死之人是不会无故重回人间的！你知道吗？！” 它的声音扭曲得变了形，姜帛本就呼吸吃紧，这一下接连咳嗽起来，颛醇抓住姜帛的头发，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这一刻颛醇完全不像一只兔子，而像是红了眼的恶魔：“我们必须要阻止她！就算我死了，你也要阻止她！” 姜帛咳嗽得完全停不住，身上的锁链因此哗啦作响，她想将颛醇扔下去，可颛醇就像泥地里的蚂蝗，紧紧爬在姜帛身上。 “滚——”姜帛强忍着痛。 “滚？”颛醇狂笑道，“真是愚蠢！愚蠢！看来你真的无可救药，我还以为你会帮我。既然如此，早晚你也是要死在青帛手上的，何不如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颛醇语气变得冷冽，目光里出现杀意，姜帛下意识向后退，可身后是冰凉的墙面，她不住地咳着，心里无数次向青鸟祷告，可是青雨为何还不来救她？ 难道青雨真的不再管她了么？ “血脉这东西，她自己是决定不了的。”木先生无奈道。 “所以只要她不背叛我，我不会对她怎么样。”青雨回答说。 这时青雨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道尖锐的吼声。 顿时青雨定在床边，识海里开始不断涌现梧桐殿的画面—— “青鸟神在上，今日我荆泉答应别人要守好这棵树，你们就别想动它一分一毫！” 邱帝卫率领武士将梧桐殿团团围住，荆泉身边只有两个近卫，此时皆已负伤，宫人太监们被关在偏殿，梧桐树四周的木架子被武士们砸烂了一地，荆泉赶回宫时恰好来得及阻止他们对梧桐树下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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