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刻,睫毛颤动着抬起,桃花眼缓缓睁开,风情百媚,柔美得叫人生怜。 这么吓人的画面,她肯定被吓到了吧。 林少安又在心里默想。 可下一刻,她就从那双惺忪秀眸里看出了一丝端倪。容倾根本就不是被吓得闭上了眼睛,而是在轻浅的睡眠里,被尖叫声惊醒了。 明明开场还不到十分钟,明明在这样一惊一乍的环境里,明明入睡一向都漫长困难,居然就这样睡着了,想来一定是累坏了。 可不嘛,毕竟是刚刚结束了一年半高强度的工作,毕竟是涉及资产上亿还牵扯上一条人命的案子…… 容倾惊醒的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迷蒙地撑着双眼在昏暗里找寻,直到对视上那双星月似的眸,才找到了一丝让她心安的慰藉,可下一秒,又满眼亏欠。 陪小朋友看心心念念那么久的电影,她不该睡着的。 林少安却体贴一笑,往她身边靠了靠,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没关系,靠着我的肩膀睡会儿吧,电影讲了什么,我回头告诉你。”
第54章 容倾尽力想撑住, 可持续的熬夜奔忙,加上高强度的脑力心力消耗,她早就疲惫不堪了。想起在怀安时, 自己的逞强让林少安郁闷恼怒,这次也就尝试着变得柔软一点。 她低落下疲惫的眼, 含笑点头,往那柔弱的肩头轻靠,还是没舍得放松全部力气,一直到最后撑不住睡着,才算是靠得踏实。 林少安心里头紧张得打鼓,挺着腰身僵硬得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稍稍挪动一点, 容倾就会抬起头来。 也无心去看电影, 只低眉看着容倾被头发微微遮掩的前额,一寸一寸扫视着光滑细腻的肌肤, 心头好似停了一只蝴蝶,不动声色,只有翅膀颤动不止。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起了手, 轻轻拨了拨容倾额前遮挡的头发, 见容倾没有醒来, 便得寸进尺地慢覆上手心, 从额角, 抚到耳廓。 容倾稍稍侧了侧脸,她就惊怕地收回了手, 眼光意犹未尽地打量着。心底扑腾着的只有一个声音: 救命啊,真的好喜欢她。 电影情节到了末端, 男主被恶灵侵蚀了大脑,扛着来福枪从地下室走出,追杀着自己的妻儿,女主惊恐万状地带着孩子们从大别墅逃离,阴暗潮湿的氛围夹杂着枪响,无一不渲染着逼人的紧迫感。 林少安没有被惊悚的镜头吓到,却在这样的紧迫里不由得加速了呼吸。 周子扬狰狞的面目仿佛再一次从大脑深处被挖掘,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大别墅黑暗的楼道里不停地逃,不停地逃……心跳声如雷,呼吸惴惴,一声响过一声,一阵急过一阵,可楼道仿佛永远找不到尽头,身后就是穷追不舍的万丈深渊。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始终捏着容倾臂弯的衣角,一点点拽紧,一阵阵颤抖。也没有注意到容倾已经醒来,眼底的光晕在心疼和顾虑间辗转一番后,许多年不曾对人舒展的手心,竟然悄然抚慰上了她的手背。 就像是黑暗尽头终于追到了一丝光亮,亦或是跌倒后扑进了温软的怀抱,终于有一只手把她从恐惧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猛然回过神后,她才注意到安抚在手背上的温热,抬头满眼惊诧的看向容倾,那人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看着电影荧幕,像是要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吓到了她。 顺然一颗心仿佛长了小翅膀,把她从地狱带到了天堂。 不论是七岁还是十七岁,她对容倾的喜欢总是夹杂着微妙的占有欲的。她期待着自己在容倾心里或多或少能有一点与众不同,期待容倾只对她一个人好,更期待在脱去小孩子的光环以后,仍然可以得到一份偏爱。 她承认自己对容倾的贪婪,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了。 上一次触到容倾的手,还是在痛苦分离的时刻。她知道那次是因为她害怕容倾才抓住她的手,这次亦然。 容倾总会为了安抚她的害怕,就把自己的害怕努力藏起来。 这一次容倾没有抓紧她,而是虚虚实实地抚慰。可是手背太凉了,她也想用手心去温热容倾,于是松开了捏在手里的衣角,轻轻翻转手心,想要握住那只手,却不料下一秒,容倾就惊颤着退缩了回去,紧紧握拳。 那双桃花眼低此刻只剩下静谧的忧郁,破碎得让人心疼,却还带着满满的内疚看着她,唇齿微微分离,像是想说抱歉。 扑腾的小鸟被枪林弹雨打中了翅膀,跌落进一片苍凉。 林少安怅然苦笑,抓回了确定是属于她的衣角,浑身上下像在玻璃碎片上翻了一个滚似的疼。她在恍然间明白,容倾身边始终保留着她的位置,可她仅仅只能停留在那个位置上,一步也不可以逾越。 明明也得到了甜头,却还是不满足。 易小雯常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尽地索取她的爱,会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到达的边界,会心疼她,偶尔却又想激怒她。 所以或许喜欢的常态,就是不满足吧。 从前总是体会不到所谓爱情,原来只要一代入容倾,就深有体会了。 简单看完电影后,容倾就表示她明天还要上学,自己也还有工作要处理,应该早点回家。林少安听罢也只能点点头乖巧答应。 小区门口的冰淇淋店还没有打烊,马卡龙色的招牌总是让人见了心情都能好几分,林少安停下了步伐,拽了拽容倾的衣角: “倾倾,我想吃个冰淇淋。” 她想,这就算生日愿望了吧,容倾给她买了,就算是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了吧。 可是,容倾却连这点要求都没有满足她:“今天不可以哦,况且天那么冷。过了这周再吃,乖。” “嗯……” 她不明白,明明过了这周也还在冬天。 回到家,她一个人闷头进了卧室,看见房间里平平常常的样貌,心里又落空了一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求什么,明明就知道容倾才出差回来,根本没精力和时间去准备些什么,明明就知道容倾能抽空陪自己看个电影,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虽然沉闷失落,她还是打开手机关注着“地王案”的余震,网上的谩骂声铺天盖地,说某集团胜之不武,说律师团队吃人血馒头。 涉及案件太大,容倾也不过就是律师组中的一员,名字在其中微不足道,才有幸没被提及。可律师团队四个字显然就包含了她,看得还是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容倾对待冤枉和误解自来都不在意,也不屑于去和愚人论长短,况且她又不是人民教师,没有义务去教夏虫语冰。 林少安却忍不了容倾受委屈,一连开了十几个小号去反击那些骂声,一遍遍费尽口舌去科普律师这个职业的专业性。 回怼完之后,心情也愉悦多了,就偷偷跑到书房瞄了眼容倾在干什么,见她已然不声不响地投入了工作,就垂头丧气地抱着浴巾去卧室里间的浴室洗澡。 容倾没有察觉到林少安来过,只是久久看着电脑屏幕,揉着太阳穴,隐隐一声叹息。 律师从来都不会一直站在正义的那一方,律师要捍卫的只有委托人的利益。所以她在自己的位置,持以最锋利的刀剑与对方对峙是无可厚非的。 可人是有感情的。 “家破人亡”,这个概念在她的心里,早已经印刻成血淋淋又清晰骇人的事实。 一个身家上亿的人穷困潦倒地死去,为他而泣的眼泪里又有多少真情,容倾不得而知,几代人的公司在一锤间化为荒芜是什么样的滋味,她也没办法感同身受。但她知道一个孩子失去父亲的绝望,一个妻子失去丈夫的悲楚,哪怕那个人或许不曾是一个好丈夫或好父亲。 所以她倾听着这些悲鸣,没有走远。 哪怕是被侮辱成“眼里只有钱的黑心律师”,被事不关己的人说风凉话,被鸡蛋砸中,污了一头秀发,她仍然深含着难以平复的心情,倾听着。 为活着,为死亡。 掐着手表,她终于等到了助理回复的邮件,看见一张银行的转账回执单,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心情。 她把这次几乎所有的个人所得,以捐赠的方式全部回馈给了对方死者的孩子。因为双方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特殊关系,为了避嫌,她还是以林少安的名义捐赠的。 她知道这些钱在巨额的亏损面前不值一提,或许人偶尔真的需要去做一些仅仅是让良心过得去的好事吧。 她本只是做了本职工作而已,她本已经尽善尽美。 她本不必这么强求自己。 因懂得最惨痛荒诞的悲苦,才总是抱有最柔软的慈悲。 门铃响起,她又马不停蹄地去照顾另一边,自家小朋友还嗷嗷待哺呢。 “您好,您订的生日蛋糕,麻烦这里签收一下。” “好了,谢谢。” 不同的是,这一份羁绊总能让她嘴角上扬,脚步轻快。 她总想,满足那个小孩所有的不满足。 另一边,林少安放了热水眼睛一闭,就忘了时间。蒸腾的热气充斥着玻璃门里狭小的空间,氧气也随之一点点稀薄。 忽然觉得头晕,就想着把身上泡沫冲干净就出去,却不料小腹一阵酸疼,随之一股热流淌出,雪上加霜,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生理期就是这两天。 难怪容倾不让她吃冰淇淋。 “倾倾……” 洗澡的时间已经过长了,可等感知到危险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混黑。 她还是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推开了玻璃门,散出了热气,却没力气走出浴室,终还是晕倒在了冰冷的瓷砖地上。 昏迷间,大脑的感知好像到达了另一个维度,周遭只剩下是空白,只有一个故事在耳边回荡:放羊的小孩为了引起大人的关注,一次次欺骗大喊“狼来了”,最后狼真的来了,小孩和羊都被吃干抹净。 思绪由此牵扯到一年半以前的江城酒店,她也骗了容倾。 所以容倾不会来救她了吧。 她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像是站在第三视角看见此刻昏迷没人管的自己,只觉得活该。可朦胧间,她又好似被裹入了温热的怀抱,低柔慵懒的声音从回忆里缓缓流淌而来,念着不一样的“狼来了”。
142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