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一头扎进了容倾怀里,怆惶地颤抖着,拼力想给容倾的放手找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理由。 “倾倾,你不能和别人牵手,所以你才抢不过妈妈的对吗?这对你不公平……不过你放心,我是你的家人,我不会被妈妈抢走的……” 她抽噎着,紧抱着容倾,不顾妈妈此刻心里有多难过。 可三人都沉默不语很久后,容倾深叹了一口气,扶开了她的肩膀,低眉看着她,摸了摸她脸上的泪痕: “乖,跟妈妈回家吧。” 明明满眼都缱绻着温柔,却说出了那么让人心寒的话。 林少安双眼一颤,泪如雨下。 如果刚刚对妈妈的抗拒,还有些赌气撒娇的成分,那么这一刻,心里孰轻孰重,林少安已然有了答案。 如果注定要ⓜⓞ被她们中的一个人放弃,她真希望放手的是妈妈,而不是容倾。 她怔怔分离着唇齿,还想再垂死挣扎一次,可容倾侧过了脸,转身推开了猫咪房的门:“我去帮你收拾小泥巴的东西。” 林少安怔怔望着那个背影,慢慢垂下了眼帘。 后来,她只是麻木地跟着妈妈进了卧室,一个人默默清着行李,把容倾给她买的衣服、毛绒玩具、学习用品一件件装进了行李箱里。 可笑的是,这只大行李箱也是容倾新给她买的,本来是为去圣彼得堡准备的。 她跟着妈妈拉好每一道锁扣,拖着箱子,步步走到了门口,就仿佛和所有被家长领走的孩子一样,等着在临走前,和被自己麻烦过的亲友,说一声感恩和道别。 “容倾,我们准备走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容倾才打开了房门,把收拾好的东西一并带出,笑容有些苍白:“还有这些,是漾漾没看完的书,都一起带着吧。” 艾茜只接过了航空箱和容倾打包好的猫咪用品,道了谢:“书就不用了,怎么好意思……你自己留着看吧,漾漾要看,我们再给她买。” 容倾还是给她放进了书包里:“本来也都是给她买的,我留着用处不大。” 艾茜只好收下,几分忧愁地看向一声不吭的林少安:“好了,和容阿姨说谢谢吧。” 容倾也低眉看去,不想把告别弄得这么苦大仇深,于是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苦涩和无奈凝起的眉下,一双眼勉强地晕开几分笑意: “小朋友,想回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林少安不为所动,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被抛弃过的孩子,敏感得就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她做不到像大人们一样深明大义,也理解不了其实跟妈妈回家没那么难,再想回来,也没那么难。 她只能用她十二岁的思维方式,天真地以为容倾放了手就是不要她了,而她选择了妈妈,就等同于背叛了容倾。 所以她又像划清界限似的,拿过了妈妈手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容倾放弃她了,就算她很生容倾的气,也不想和妈妈表现得很亲近。 她想让每个人都知道,不是她选择了妈妈,是容倾先不要她的。 最后,她堵着气做出自以为平静成熟的模样,对着容倾深深鞠了一个躬: “容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就调转了头,背着大书包,一手提着猫,一手拉拽着行李箱,笨拙又仓促地转身出了门,闷头冲进了电梯里。 艾茜有些尴尬地颔首示意,急匆匆追了上去。 没有人看见,容倾的目光,在那鞠躬致谢时惊颤了一下,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终于无法自持,潸然泪下。 她怔怔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电梯层层下落,最终停在了负一楼,她几乎能听见林少安离她远去的每一个脚步,短短几秒钟,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当然不舍得,这几年除了工作,她的生活全部被林少安浸透了,她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带着一个小尾巴的日子,习惯了等在第一小学的门口,听下课铃敲响后,一个小女孩伸开双臂飞扑进她的怀里。习惯了在饭后睡前,看小眉毛飞舞着,听小奶音绘声绘色讲述着在学校的故事。 可她也知道,偶尔,林少安还是会在深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每每在旅途中遇到一家三口,那小眼神依然会偷偷停留,失落得让人心疼。 她把一切都补给林少安了,每次说着“别的小朋友有的你都要有”的时候,骄傲里也总带着几分失意,因为她深知,唯有母爱,她给不了。 从最开始,她就不想把艾茜放在自己的对立面,因为她知道那样伤害的只有孩子。 就像今天的拉扯一样,真正疼的,还是林少安。 电梯忽然又响动起来,她的目光随之看去,心跳随着那上升的数字,又缓缓复燃了,在看见数字停留在12的时候,她几乎要紧张窒息。 林少安会不会忽然冲出来,带着淘气的笑脸扑进她怀里,搂着她撒娇说:“骗到你了吧!刚刚那句话是开玩笑的。” 又一颗泪从眼眶溢出掉落,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见电梯门亮出一线光亮,就立即侧过脸拭干了泪,几乎已经酝酿着要说出一句:“真拿你没办法……” 可是,从电梯出来的人,并不是她的小朋友。 “您好,是您家订的钢琴吗?” 容倾心间又被狠狠一触。 想起半年多以前,林少安放学后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进了学校的音乐教室,从来没有学过钢琴的小孩,居然打开琴盖为她弹了首耳熟能详的《献给爱丽丝》。 “怎么样?好听吧!”彼时的林少安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笑容:“是妹妹拉我进了她们的音乐社,大哥哥大姐姐对我可好了,是他们教我弹的。” 容倾当时终于明白,林少安每天晚放学半个小时的理由,原来都是跑到这里偷偷练琴了。 正想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骗子,林少安又跑到她的怀里,炫耀似的张开了自己的小手:“倾倾~哥哥姐姐都说我的手指又长又有气度,是个弹钢琴的好苗子呢!” 看着那天真可爱的眼,容倾也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从那天起,她就在各个地方打听好的钢琴老师,挑选好的钢琴,她不识音律,开始还处处碰壁,先定了台昂贵的三角琴,被后来认识的内行人嘲笑“人傻钱多”,这才改换到这台看起来简朴无华的立式雅马哈。 “是这里,进来吧。” 她语调低哑,低过脸往后退开了一步。 前两个月忙于处理母亲的后事和“心头案”,配送钢琴的时间就一直延后,也未曾想到,居然就这样和林少安擦肩而过了。 钢琴孤独地摆放在空荡的卧室里,容倾犹豫了很久才揭开琴盖,凭着记忆反复敲响了“mi”和“升re”两个音。 她停下了指尖,熟悉的旋律却在心里荡漾开来,接着进行了下去。放空的眼前都是林少安,像个小精灵一般坐在钢琴前,自由舞动十指的画面。 她惋惜轻叹,心情越发复杂。 回到餐厅,西红柿炒蛋和土豆丝早就凉透了,门铃响起之前的温馨,居然已经恍如隔世。 “还想说这些也就够一个人吃,”容倾低声自语,苦笑一声:“居然真的是一个人吃……” 她用筷头夹了片西红柿送进嘴里,明明看林少安炒的时候根本把控不住调料用量,重油重盐,让她看了就觉得黑暗,现在,居然觉得寡淡无味,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拿反了筷子。 生母的离世,无疑是在她心头又悬挂起一把尖刀,她本以为自己熬得过去,本以为现在拥有的一切,会把想念的风变得无比轻柔。 可林少安一走,那风就像伸出了魔爪,带着十几年的伤痛,报复似的抓着两把尖刀凶猛而恶劣的在她心头凌迟。 盘子一点一点空荡,心里这些年温存的幸福和满足,似乎也随之荡然无存。 她从来都不敢告诉林少安,那些噩梦不是长大了就会随之远去的,它们甚至穷其一生都无法治愈。 会深入骨髓,如影随形。 黄昏下,那单薄柔弱的身影,终于在空荡无人的角落里,泣不成声。
第35章 林少安的童年, 无数次幻想着妈妈回头来接她,如今如愿以偿坐上妈妈的车,跟着一起去到城市的另一端, 心里,却更加空了。 她没有呜咽哭泣, 只是泪水麻木不停歇地滑落脸颊。 两只手腾出来后,她第一时间给明理发了一条短信: “姐姐,我被妈妈抢走了,倾倾现在是一个人,你去接倾倾回家吧。” 一阵独处下来,艾茜才发现自己和女儿居然已经变得如此陌生。林少安长高了不少,婴儿肥的小脸也褪去一半了,头发也长长了, 不再是那几根没有精神的小黄毛了。 容倾把她的女儿养得很好, 她看得出来。 “漾漾,妈妈帮你把窗户关起来啊, 怕你吹感冒了。” 林少安看着忽然升起的窗户,霎时间心头一酸,又一股子热泪涌出, 低头“嗯”了一声。 她知道为她关上车窗也是关心, 就像在奔忙里紧紧牵住她的手也是负责一样, 就像不催促她吃饭就已经算是包容一样。 但为她把风变轻, 为她放慢脚步, 不让她成为家里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人……那才是迁就,是偏袒, 是“你不需要改变自己,但我可以为你改变”的温柔。 离开容倾以后, 没有人再为她做这一切了。 面对曾经深深亏欠的女儿,艾茜手足无措,只能尽可能地去讨好:“漾漾,你要是想容阿姨了,只要你容阿姨有时间,妈妈随时可以送你过来,别哭了。” “你叔叔在家等你呢,知道你加入了音乐社团,还特地给你买了一架钢琴。哦对了,你房间都布置好了,爷爷奶奶也都等着你回去。” “你不是喜欢小猫吗?回头让你叔叔托朋友,再给你从好的猫舍买一只纯种的,那些猫父母都是赛级的,又漂亮又粘人,比流浪猫可爱多了。” 林少安终于没忍住回过头:“小泥巴不是流浪猫!是我和倾倾的家人!” 艾茜只觉得无地自容。 在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以前,林少安做了很多心理预估,寄人篱下、遭人厌弃……她甚至希望自己过得很惨很惨,好让容倾后悔放开她的手。 可一切都没有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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