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览台下观众,每个人每个声音都变得那么微茫。人生那么多看客,对她抱有那么多不一样的期望,或愿她生,或愿她残,哪能让人人都满意。 “……最后,关于为什么要成为律师,” 林少安深吸一口气,停顿下来。双眼抬看去,容倾坐在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目光却泛着光亮,深情款款望着她。聚光灯照在那白纸黑字上格外清晰,她却把纸合上了。 “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案子。” “曾有一个不到七岁的家暴受害者,在那年的冬天,被她的继父扔进了小区路口的垃圾箱里。她早就放弃了挣扎,也早就不再相信这个世上有能战胜伏地魔的哈利波特。” “但是,有一个人出现了。她没有魔杖,也不会念咒语。却可以变出全世界最好吃的清汤面,可以把那个小孩身边所有的恶意,都变成羡慕和夸奖。她打败了伏地魔。不过,她不叫魔法师。” 台下已经有人喊出了答案:“叫律师!” 林少安颔首一笑。 “没错,叫律师。” “小小的委托人本以为她的生命就要因此结束,却有一双柔软的手,在她的暗宇苍穹拼力凿开一丝光亮,告诉她:‘你可以永远相信为你辩护的律师’。” “很多人都愿意轻吻她的伤痕,只有律师把她带回了家。让她的生命从几近枯竭到日渐充沛。她本以为这是她在深渊里偶然的一次仰望,让飞鸟也为她低头。可是,不是的。律师也是来自深海里的鱼。她们用不算太烫的体温拥抱彼此,她们互相救赎。可世俗的声音误解了律师,说她引诱了小孩,说她不知检点。就像巨浪把大海本该拥有的平静和浪漫拍散成了泡沫,她们分开了。” “很多年后,她们在海底重逢,决定相濡以沫,决定一起建造属于深海里的光。” “她们成功了。所以那个小孩才能站在聚光灯下,回答人们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成为律师?” 台下人恍然,开始纷纷低语议论起来。有人回头找容倾坐在哪里,也有人痛惜着林少安从不开口提起的身世。 容倾坐在台下,看斜前方的母亲撇过脸去,起身离开。看明柔匆匆忙忙追了出去,看明理滞留在原地望着她,那眼神中百感交集。而她眼前一片模糊,耳旁一片哗然,林少安的答案变得越发遥远,她好像没有听清,却又深刻在了心底。 也许是对比起身后的阴影,眼前的追光灯显得太晃眼了。林少安给她的一切,都美的不真实。让她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到她自己都无法平息。 “容倾!容倾!” 幸福得昏过去,原来不是一句夸张的修辞。
第137章 “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长期精神压力大引起的短暂的意识丧失。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少安松了口气:“谢谢医生。” 低头看向容倾,眼神里满是幽怨:“你刚刚吓死我了。” 容倾无辜蹙眉。 隔壁床的大伯观望好久,念叨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上学时候有高考压力,工作了有业绩压力, 没结婚的吧有催婚压力,这结了婚的又赶着生娃,哎现在不又开放二胎三胎了吗,哦呦……” 被一旁看守的阿姨不耐烦打止:“行了,话那么多。就你没压力,看个象棋也能进医院,人家输了就输了,跟你有啥关系……” 容倾失笑, 目光转回林少安脸上, 思索片刻道:“漾漾,我有点渴了。” 林少安虽然不情愿离开,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那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买水。” 容倾浅笑颔首:“嗯。” 林少安替容倾掖了掖被子,就连忙跑出了病房。 明柔陪着明宪初和容宗黎坐守在走廊上的椅子上, 见她出来, 都下意识起了起身。明理站在窗边, 回眸时也是忧心忡忡。 “嗯……”林少安怯生生挪了挪脚步, 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一眼:“她醒了, 我去给她买点吃的。” 说完,便像逃离灾难现场一样拔腿就跑。 明柔便又宽慰二老坐下。 林少安刚过转角, 病房里点滴架的滚轮声便响起,伴随着轻绵的脚步, 几人心又提了起来。 “爸,妈。” 容倾扶着的架子,脸色还有些苍白。 明柔赶紧上前关问:“二姐,好点了吗?” 容倾强撑出一抹疲惫的笑意,摇摇头:“我没事。你这么晚不在家,小朋友没关系吗?” “还有她爸呢,没事的。” 容倾和明理对视一眼,无言。 “明柔,你先送爸回去休息吧。明梦梦晚上闹着要妈妈,他爸也没办法。我去找林少安,看看买点吃的上来。” 明理看向容倾,对着明宪初使了个眼色。 容倾嘴角微微一弯,点头。再望着越发年迈的父母和越发成熟的明柔,想起越来越知心契合的明理,心里头感慨万千。 她骗了那个七岁的小不点,她是有家的,早在林少安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给了她一个家,她最初的家。 支走了其他人,空荡的走廊里,便只剩下母女二人。容倾扶着支架一步步走到不愿正视她的母亲面前,眼含着许多自责和无奈,蹙眉轻叹一声。 而后,双膝一步一落,跪了地。 “你……”即便容倾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柔和,明宪初还是惊了一跳,扶她的双臂已经伸出了,唇齿间却又欲言又止。 “妈,对不起。” 容倾卸下了平日里精致的红唇,只剩下一副清透却苍白的面容,疏离的眉眼间轻轻一凝,便落下许多泪星子。 明宪初看了心疼,连忙摸了摸她脸上的泪:“你这个样子啊,跟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当初我和她哥都不同意她和那男人好,她也是这样梨花带雨的跪在我们面前。” 容倾如鲠在喉。 “之前病得那么严重,也不跟家里说。这也是刚好撞见了,要是没撞见呢?你是不是打算瞒到我入土?”明宪初不忍落了泪:“容倾啊,我是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可你这些大事都瞒着我们,要我以后……怎么和你亲妈交代啊?” 容倾咬了咬唇,双手扶在明宪初腿上,抬眼委屈撒娇:“那爸之前做手术,你们不也都瞒着我吗?我看,我都不如林少安像你们亲生的。” 明宪初一愣,又气又好笑地抬手往她身上打了两下:“你啊!” 容倾破泣浅笑,晃了晃双臂:“妈,别生气了。” 明宪初沉默片刻,还是心软,抚女儿起身坐在身边,心疼地搂进了怀里。 “那你好好跟妈说说,你和林少安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容倾咬了咬唇,打着点滴的手抓握到有些回血,迟疑许久。最后,还是诉说了心里话: “我知道我不该对漾漾产生这样的感情,我也自责过,纠结过,也想过要把这份感情永远埋藏下去。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其实这么多年我对她的,已经不仅仅是某一种感情那么简单了。我以为只要抛开对爱情的奢望,就可以假装不在乎地和她像从前一样相处。我以为只要砍去那些错误生长的藤蔓,就可以解脱。” 容倾再次泪如雨下,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无力感,又如洪水猛兽般袭来。让她喉间梗塞,一字一句都像刀片划过: “可那些藤蔓原本就扎根在心里,去了又长,死了又生,要把它们连根拔起……” 容倾哽住片刻,吸了一口气,终才紧蹙着眉颤抖着低叹出一句: “就跟要了我的命似的。” 明宪初始终皱着眉头,含着泪眼看她,心疼早就盖过了责备。她深深叹息一口。 “容倾啊,你在林少安之前,谈过恋爱吗?” 容倾点头承认:“有过一段。” “是肖承?”明宪初小心翼翼疑问。 容倾苦笑,摇头:“也是女人。后来她结婚了,我们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轻描淡写一句,就已经足够听出曾心碎,心痛过的痕迹。明宪初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想到女儿在她不知情的时候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和心碎,眼眶就不自觉温润:“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都是怎么扛过来的?” “都过去了,”容倾弯了弯唇:“现在我有漾漾了,她给了我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关系,也给了我最好的爱。” 明宪初心里五味杂陈,思索片刻后又问她: “可是你确定你对她的这种爱,是对爱人的感情,而不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吗?小孩子嘛,害怕了往你身边跑,难过了往你怀里躲,这种非你不可的依赖感,的确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说实话,哪个母亲丢了孩子,不跟要了命似的?我对你们,也是一样的。” 容倾抬头对望着母亲的眼眸,久违的温暖由心散发开来。转而,那份破碎又化为坚毅的力量。 “我确定我爱她。包括,但不仅限于爱情。” 她低眉苦笑:“她说她这个世上的某一种爱,她只给了我。那我大概,就是把这个世上所有种类的爱,都给了她吧。妈,我是不是好没出息。” 明宪初低眉看着她,有担忧,也有对这孩子对她史无前例的交心的慰藉。 罢了吧。 反对又有什么用呢?若她幸福,你该为她高兴。若她不幸,不过也是逼着孩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心痛落泪。 倒不如抱抱她,理解她。她幸福便祝福她,倘若有天真的跌落谷底,至少,她也会愿意来你怀里哭泣。 明宪初无奈一叹,亲切地摸了摸容倾的头,慈爱的声音玩笑着:“比你亲妈强点儿,至少没看错人。” 容倾眉眼一惊,后知后觉。 “您……不顾虑我们的性别吗?” “顾虑啊,”明宪初故意皱了皱眉头逗她,转而又笑道:“但是顾虑过了。明理早在半年前,就给我打了一强心针。” “姐?” “她电话里刚跟我做个预备的时候,也没说清楚是谁,想起你又一直不回家,我还以为是你们两个怎么着了呢。吓得我啊,一晚上没睡着觉!” 容倾一惊,目瞪口呆。 明宪初面露尴尬,转后又解释:“刚开始确实有点接受不了,不过后来也就想通了,你们也都三四十岁的人了,有完整的三观和人格。我既然在工作上放手你们去抉择,感情生活上,又怎么会质疑你们的选择。女人可以结婚,可以不结婚,可以喜欢男人,自然也可以喜欢女人。我和你爸,知道你们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又何苦再给你们添一层压力。做父母的,追根究底不也是为了儿女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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