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虽然有客栈,但因为常年饱受干旱之苦,这客栈破破烂烂的,只有两层。因为平日里没什么客人,故而也没招人手,只是一对夫妻打理着。 卧虎庄的人该是来了不少的,因为花不苦到时,正看见老板牵着两匹马,似乎是后院放不下,准备挪到隔壁的邻居家去。此时,他正在和邻居商量。 衙门里人手不够,所以花不苦只带了一个官差,她走进客栈,目光一扫,而后走向几个穿黑衣,胸口绣着老虎的男子。 花不苦客客气气地说了来意。 其中一个男子摘了斗笠,瞧了瞧他,而后道:“上楼左转第三间房,我们小姐正等着您。” 花不苦在听见“小姐”二字时,微微一顿,眸中似有微光闪过,但他一抬眸,瞥到擦得发亮的茶壶上倒映出自己的脸,有些模糊,可瞧着斯文而秀气。 他垂下眸子,道:“多谢。” 花不苦朝楼上走去,刚走几步,却听见刀出鞘的声音,他回头,就见那男子横刀挡在那官差面前,冷声道:“我们小姐说了,只见小白脸一人。” 花不苦因着“小白脸”三字哑言了,心中暗自无奈,那位大小姐还真是的,这么久了,脾气竟一点没变。 他对那官差道:“无事,你就先在楼下吃点东西等我吧,我也许……很快就下来了。”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没了底气,但还是转身上了楼。 站在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慢条斯理道:“在下花不苦,找小姐有有要事相商,您现在有空吗?” “没空!”屋里传来这样一道女声,似乎是对于花不苦的打扰很不耐烦,隐隐还带着几分怨怼。 可没过几息,门还是开了。 是个穿碧衣裙的少女,她没看花不苦,只是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花不苦看向屋中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袭朱红长裙,一头长发用红头绳绑了,显得英姿飒爽,可她眉眼艳丽,又似一朵朱槿。 她本人也的确叫朱槿。 此刻,她正低头擦着一把剑,似是漫不经心般开口:“你既然说是要事,怎么不进来聊?” 她翻了下手中的剑,寒光闪过,照得花不苦眼前一亮。 花不苦虽然是混江湖的,可他武功并不好,能横行这么多年,靠的也不过是江湖人口中的“旁门左道”罢了。 他看着那位大小姐手中的剑,心里直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坐!”大小姐惜字如金。 花不苦讪讪地坐下,耳边传来一道门扉的吱呀声,她回头看了眼,那侍女已经出去了,还顺手合了门。 这还真是入了虎口啊。 许是因为心虚,精明的花不苦难得没有立马开口说出意图。 但仔细一想,楼下的男子既然如此说,想来这位大小姐是知道自己的意图的,而且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花不苦隐约有些苦恼,朝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看了一眼,心道:我这伪装也还算是不错啊。 那位大小姐擦好了剑,“嗖”的一下插进剑鞘,而后抬眸睨着他,冷笑道:“不是说有要事吗?怎么不说话,几年不见,哑巴了?” 花不苦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只是不紧不慢地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而后道:“恳请小姐帮忙剿匪。” 朱槿冷着一张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许久后笑一声,道:“我们卧虎庄出手,总得有些好处吧?” 花不苦道:“若是贵庄出手,殿下回了皇城,自是会向陛下诉说诸位的辛劳。” 朱槿“呵”了声:“几年不见,你的画技倒是越发精湛了,这饼画的,我今日都不用吃饭了。” 花不苦不理会她的冷讽,面不改色道:“朱小姐说笑了,哪儿有什么饼?花某不擅长丹青的。”
第83章 卧虎庄来 朱槿看着眼前人滴水不漏的样子,忽而皱了眉,似乎是极为厌恶他这副模样,冷笑道:“我若是不帮呢?” 花不苦淡淡道:“瞎眼虎占山为王多年,害得百姓苦不堪言,若是追求起来,卧虎庄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毕竟他是卧虎庄出来的人。 还真是一点没变,朱槿在心里感叹着,哪怕换了张脸,换了个身份,可那人依旧是狡诈的,软硬兼施的手段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朱槿盯着他,似乎是透过那张白净秀气的皮囊看到另外一张脸,许久后,她抬了下手,指尖搭在了剑柄上。 花不苦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里一紧,若是常人,他自是不怕的,可这位大小姐喜怒无常,杀人是常有的事,要是真打起来,他还挺不好办的。 两人相对而坐,皆没有再说话。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撒在剑鞘上,在地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线,忽有风来,地上的一个光斑动了动。 花不苦的目光被吸引了,微微低头想看那光斑的源头,可朱槿不动声色地将剑整个拿了下去了。 他竟有一瞬间的失望。 “我可以帮你。”朱槿突然开了口,花不苦的目光挪到她脸上,聚精会神地听她接下来的要求。 “我要看看你的脸。” 花不苦蹙眉,又听见她补充道:“真脸。” “皮囊而已,”花不苦并没有立即答应,“朱小姐并非没有见过。” 朱槿哂笑一声:“你也知道,皮囊而已,有什么不好见人的?而且我已经见过了,所以你不必害羞。” 花不苦垂眸商量道:“不能换个要求?” 朱槿道:“不能。” 花不苦没动。 朱槿嗤笑一声:“见你又是分粥,又是剿匪的,还以为你一心向善了,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花不苦只道:“恳请朱小姐出手相助。” 朱槿面上的笑意渐渐消了,她看着眼前的人,幽幽地道:“不是向善,那是为何?为了那个女子?” 花不苦眸色一顿,却道:“不是。” 朱槿冷笑一声,却没理会他的否认,只是接着道:“若是那个人要见你的真容,你会不会答应呢?” 花不苦沉默不语,许久后,他阖了阖眼,妥协般地道:“让人打盆清水来。” 朱槿勾唇一笑,但笑不及眼底,转头冲着外头大声吩咐了一句。 水很快就来了,但只是很小的一盆,朱槿对此有些不满,可花不苦道:“足够了。” 毕竟霖州干旱,能有水就不错了。 花不苦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朝盆里倒了些,而后用帕子浸了水,仔细擦了擦脸。 朱槿一直看着对面的人,竟是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不怕憋死?” 淡淡的一声响起,竟是有些薄凉。 帕子被被扔回水里,对面的人已经变了模样。 是张女子的脸,不斯文,不秀气,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着,好看归好看,可总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满意了?” 他,不,应该说是她,微微一弯唇,笑了,但却显得越发邪气,似是话本子里那些要吃人的妖精。 突然间看见自己朝思夜幕的脸,朱槿恍惚了一下,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回过神来,眉头一挑,笑道:“满意了。” “希望朱小姐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 花不苦抄起手,无意间瞥到镜子里的脸,似是被刺痛般飞快移了目光。朱槿注意到了这一点,正要询问,就听见面前的人若无其事道:“劳烦朱小姐给我个挡脸的东西,没带家伙什,不好换回来。” 朱槿只好咽下要问的话,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幕篱扔过去。 花不苦不紧不慢地戴上,黑纱垂下,那张妖冶的脸被挡住了,朱槿只能隐约在黑纱晃动间,瞧见一点冷白的下巴。 “时候不早了,官差还在楼下着,在下就先走了,希望朱小姐遵守诺言,今夜来衙门里商量剿匪之策。” 不给朱槿任何挽留的机会,花不苦直接就起身离开,可手刚碰到门扉,就听见身后之人淡淡地一句话。 “我以为,你会向着你小妹。” 可你向着那个人了。 花不苦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淡然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再次合上,惊动了阳光下的浮尘。 朱槿撇了下嘴,似乎是很不满,低头看向剑柄末梢。 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挂了个坠子,是块淡黄的玉,刻成了一朵花的形状,不怎么好看,可胜在刻的人很用心。 阳光落下,照出一点光斑映在地上。 —— 连续剿了几个匪窝,傅锦玉累得不行,刚回衙门就瘫坐在椅子上,没骨头似地靠着祁君奕。 “殿下,累。”她软着嗓音道。 祁君奕眨了下眼睛,道:“那我给你揉揉肩?” 傅锦玉毫不客气地应下了。 讲真,祁君奕揉肩的手法很一般,不是轻了,就是重了,不过闻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傅锦玉竟是睡着了。 祁君奕意识到她睡着后,就不再动作了,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但傅锦玉没睡多久,就被年冬吵醒了,原因很简单,该吃饭了。 傅锦玉懒洋洋地站起身来,靠在祁君奕身上,由她扶着去吃饭。 这样子若教旁人看见了,指定会以为她身怀六甲了。 年冬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可偏偏祁君奕没什么反应,只是面色淡然地扶着她,隐约还能察觉到她眼底的一分欢喜。 殿下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年冬在心底感叹一句。 傅锦玉等人刚坐到饭桌前,还未拿起筷子,就听见官差来报,说是卧虎庄的人来了。 傅锦玉眉头一挑,心道:这个点儿来,来蹭饭的? 深知那位大小姐是何性子的花不苦眼角一抽,那位大小姐还真是来蹭饭的——她历来不怎么要脸。 不过来都来了,傅锦玉也不能将人赶出去,并且因为有求于人,她还带着祁君奕亲自去迎了进来。 卧虎庄为人低调,故而傅锦玉手下的人也查不到多少,只知道卧虎庄有位千金,喜欢红衣,性子略微刁蛮,许是眼前之人了。 傅锦玉不动声色地给祁君奕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打招呼。 祁君奕事先被叮嘱过,便是拱手道:“多谢朱姑娘前来相助。” 朱槿看着眼前的人,虽然那些打探消息的弟子说过这位六殿下长得好看,但她却不以为然,只当做他们见识少,如今一见,的确是好看。 清俊如兰、仙雅非凡。 心底的那点小怨气散了,朱槿莞尔一笑:“殿下客气了,为百姓谋福,我卧虎山自是义不容辞。” 边上的花不苦在心底冷冷地“呵”了一声。 傅锦玉自然是看出了那女子对于祁君奕相貌的惊叹,心底冷笑一声,感叹真是流年不顺啊,这衙门里的白梅还没收拾,又来个卧虎庄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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