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时隔六年,她当初学得几乎快忘光了,如今只是拿着短笛,都觉得万分生疏。 “那殿下就随便吹吹吧,”傅锦玉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挑,“实在不行,你就吹个响声就成了,不一定非得是曲子。”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反正我也听不懂。” 这话自然是假的。 要知道,傅锦玉虽然在祁君奕面前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她却是皇城第一世家的嫡女,是清风书院里鼎鼎有名的才女,怎么可能连笛子都听不懂呢? 她只是怕六殿下有压力,骗她的罢了。 事实上,祁君奕这个素来“愚笨”的相信了,她缓缓转了一圈手中的笛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那我开始了。” 短笛末梢系着的流苏微微晃动着,似乎是因为拿笛子的人心中忐忑不安。 “还望傅小姐……莫要嫌弃。” 傅锦玉莞尔一笑:“我说过,无论殿下吹什么,我都觉得好听。” 虽然这只是客套话,可祁君奕却莫名觉得冷静多了,她抿了抿唇,把短笛挪到唇边。 祁君奕没有骗傅锦玉,她的确是许久没吹,生疏了。吹出来的调子断断续续的,连不成曲,甚至比清风书院那些个几岁的小童吹出来的还难听。 傅小姐一语成谶。 果然是只能听个响声。 但她也不觉得好笑,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祁君奕看。 火光在风里跳动着,祁君奕神情专注,眼里似藏了一条星河,映入眼帘的火光像极了细碎的星子。 傅锦玉想,原来难听的笛声也可以如此吸引人。 可真正吸引人的……好似只有那一位眉眼清冷的吹笛人。 风吹来了雨腥味,夹杂着竹叶的清香,像是极好的美酒,不必亲口品尝,只需要闻上一闻就醉了。 傅锦玉觉得自个儿或许是真的醉了,她竟然觉得耳边的笛声似乎变得好听了,像是夏夜里的蝉鸣,清脆而绵长。 不,是真的变好听了。 儿时刻苦练习的曲子早就已经深入骨髓,只是被六年的光阴撒上了尘灰,可当风吹去了尘灰,那些熟悉的曲调便不自觉从唇边的短笛中溢出来。 这是一首久别重逢的曲子。 祁君奕突然间想起来,她其实是……喜欢吹笛子的。 在儿时那些日以继夜的吹奏中,她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吹笛子,可还没有等彻底明白,她就不再摸笛子了。 那时,她自欺欺人地想:反正我也不喜欢吹笛子,不吹就不吹呗。
第24章 听曲入眠 可眼下想起来,祁君奕竟觉得有些悲凉。 笛声渐渐舒缓了下来,像是微风拂过秋日的银杏叶,带着一丝温柔的哀伤,将金黄的叶子撒了一地。 雨声似在那一刻也变得缠绵,轻柔地划过竹叶,“滴答”一声落下。亭子乌黑的瓦楞上划过无数道水痕,顺着瓦片,连织成银白色的细线,在地上的泥坑中泛起阵阵涟漪。 突然,祁君奕觉得腿上一沉。 她低头看去,原来不知不觉间,傅锦玉已经躺下来了,正把头枕在祁君奕腿上,对上祁君奕茫然的目光,她唇角一勾,眉眼弯如天边月牙。 笛声戛然而止。 祁君奕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发现傅锦玉眼中的戏谑后,才慌乱地移开眼。 “傅、傅小姐这是作甚?男女授受不亲,你、你这般做,是、是不对的,若是教、教旁人看见了,多……” “谁会看见啊?”傅锦玉打断她,撇了撇嘴,很不满地道,“天这么黑,又下着雨,谁没事会往竹林里钻啊?殿下真小气,连腿都不让我枕!” “不、不是的……” 祁君奕动了动唇,却不知该怎么说,分明傅锦玉不重,压得她的大腿也不痛,可祁君奕还是感觉那处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热,也似乎是痒,总之让她局促不安。 好像这双腿不再属于自己了。 “既然殿下不是小气的人,那么说——”傅锦玉眯了眯眼,“殿下是在嫌弃我喽?” “不是!”祁君奕连忙否认,又觉得这样没有说服力,连忙补充道,“我从未嫌弃过傅小姐。” 傅锦玉轻哼一声:“那你借我枕枕又怎么了?” “我……”祁君奕答不上来,好半晌才挤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我怕你这样枕着,不舒服。” 傅锦玉对于她的说法很是赞同:“殿下说的对,的确不怎么舒服。” “殿下太瘦了,腿上没有一点肉,尽是骨头,硌得我头疼。”她如此感叹道。 祁君奕正要说“既然不舒服,那就请傅小姐离开吧”,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那位大小姐就嫣然一笑。 “但我想枕在殿下腿上。” 她故意放轻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妖精半夜的低语,有几分勾人,也有几分魅惑。 祁君奕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她抬起眼眸,似是默认一般,把目光挪到了亭子外的一根翠竹上。 傅锦玉道:“殿下,继续吹笛子啊,我还没听够呢,你不要停。” 她笑意吟吟:“殿下刚刚吹得真好听。” “缪赞了。”祁君奕抿了下唇,继续吹起来。 笛声在寂静的夜里伴着雨声飘扬,悠长而轻灵,如山间溪水潺潺,似风过竹叶簌簌。 傅锦玉看着那人尖锐的下巴,往上,是被短笛挡了大半的唇,没有什么颜色,粉白得如雨后的桃花,不带一点浓郁的色彩。 干干净净,简简单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是因为从小长在道观里,所以染上了道家平和宁静的气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吗? 傅锦玉喜欢她这点,却也不喜欢她这一点。 笛声轻缓舒扬,如母亲夜里在孩子耳边轻哼的歌谣。 傅锦玉渐渐有了困意。 祁君奕再次低下头时,看见的就是傅家小姐乖巧的睡颜,素来艳丽的五官好似也变得柔和了,唇边还无意识抿出了一抹弧度。 祁君奕心想,她该是做了好梦吧? 火光跳动了一下,熄灭了——那支火把燃尽了。 周围一片漆黑,风撩起祁君奕的几缕墨发擦过脸颊,有些微微的痒意。 祁君奕别好发丝,想去点燃另一支火把,却又怕吵醒睡得香甜的人,不禁有些为难。 雨已经停了,一抹弯月从漆黑的夜幕中钻出来,把并不算明亮的光洒满了整片竹林。 借着月色,祁君奕看清了风吹来时,傅锦玉无意识皱起的眉头,白皙的小脸下意识蹭了蹭她身上青色的袍子。 这是,冷了吗? 祁君奕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傅锦玉的脸,果然是冰冷的。 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着凉吧? 祁君奕抿了下唇,内心纠结,但终究还是微微启唇,低声道:“傅小姐,醒醒,夜里凉,仔细染了风寒。” 她大约是不忍心吵醒她,声音出奇得轻,可傅锦玉还是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祁君奕,喃喃道:“天亮了吗?” 祁君奕失笑:“不是天亮了,是雨停了,傅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困……”傅锦玉软糯糯地嘟囔着,孩子气般地皱着眉头。 祁君奕好脾气地道:“总不能在亭子里过夜吧?” 傅锦玉幽怨地盯着她。 “不要闹了。”祁君奕软下声音。 不知为何,对着这样的傅锦玉,祁君奕再也做不出如往日那般的冷面冷言。 “好吧。”傅锦玉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祁君奕动了下腿,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腿已经被某位大小姐给压麻了,只是看着傅锦玉的样子,她又说不出埋怨的话,只能自己揉了揉。 傅锦玉注意到她的动作,后知后觉道:“我是不是把殿下的腿压麻了?” 祁君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缓缓揉着。 傅锦玉虽然没有半分愧疚的样子,但还是蛮有责任心地道:“那我帮殿下揉揉吧,我学过一段时间的医,应该比你揉的好。” 祁君奕动作一顿,拒绝道:“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教旁人看见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教旁人看见了不好。” 傅锦玉与她异口同声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随后,傅锦玉笑出了声,凑过去,轻轻弹了一下祁君奕的额头,嬉笑道:“殿下真迂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比清风书院的那些老家伙还要迂腐。” 祁君奕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傅锦玉也不等她同意了,直接把祁君奕放在大腿上的手挪开,然后换成自己的手开始揉。 事实上,傅锦玉还是高估自己了。 祁君奕并没觉得她比自己揉的好,而且或许因为不是自己的手,她竟觉得痒痒的,被傅锦玉揉过的地方甚至还有些发热。 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祁君奕及时止损,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多谢傅小姐,我眼下觉得好多了,不必再揉了。” 傅锦玉沾沾自喜道:“怎么样,我就说我技术好吧?” 祁君奕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拆穿她,违心道:“傅小姐果然厉害。” 祁君奕动了下大腿,依旧是酸酸麻麻的,但她不想让傅锦玉继续揉了,便是面无表情地强行站了起来。甚至为了转移话题,她还把手里的短笛递过去,道:“多谢傅小姐。” 傅锦玉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我以为殿下不会给我了。” 祁君奕当然不是那种人,她正色道:“既然已经和傅小姐交换了,我自然不会再反悔。” 哪怕当初是傅锦玉强行交换的。 傅锦玉伸手去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拿起短笛离开时,温热的指尖轻轻擦过了祁君奕冰凉的掌心,惹得六殿下面色一变,连忙缩回了手。 偏偏她还明知故问:“殿下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祁君奕看她一眼,抿抿唇,淡声道:“无事。” 傅锦玉强忍着笑意道:“既然无事,那我们就回长明观吧。” 祁君奕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随后拿出火折子,点燃另一支火把。 她道:“我们要走快些,不然这支火把不足以支撑我们走到长明观。” 刚刚下过雨,林子里都是湿漉漉的,她也不可能再做几支火把。 “好,殿下放心,我走的可快了。” 祁君奕是不信的,但没说什么,率先走出亭子。 傅锦玉紧随其后,然而走了没几步,她又加快速度与祁君奕并肩而行,并且还伸手握住了祁君奕的手。 对上祁君奕看过来的目光,她理直气壮道:“我害怕,牵牵殿下的手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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