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傅锦玉才想起来,地上还有四朵黑不溜秋的蘑菇。 祁君奕拿起蘑菇洗干净,又用小刀切成好几块,然后慢慢穿在剩余的竹签上,均匀地涂抹上盐。 “殿下怎么全让我拿?”傅锦玉看着祁君奕把穿好的蘑菇递过来,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祁君奕淡淡道:“我要生火。” 傅锦玉连忙接过了竹签,带着讨好意味地笑起来:“殿下慢慢来,别着急。” 祁君奕早已看清了某位大小姐的本性,也不生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生火了。 因为昨日的大雨,竹子有些潮湿,不怎么好点燃,祁君奕废了好大劲才将火生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一大半了,赤红的一角在远处的山头上挂着,似要将那山都给点燃。 祁君奕又用剩下的竹子做了个支架,将傅锦玉手中的竹签接过去,固定在支架上。 祁君奕守在火堆旁边,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那一角太阳,又看着还把双脚泡在水里的傅锦玉,道:“傅小姐别泡了,太阳快落山了,等会儿溪水会凉上许多,仔细着凉。” “殿下这是在关心我吗?”傅锦玉歪着头,冲她笑着。 祁君奕没说什么,只是翻动一下支架上的竹签。 许是晚霞的光太浓郁,竟在她耳尖染出一抹绯色。 傅锦玉瞧着那抹绯色,目光温柔,但知道她脸皮薄,于是不再逗她了,把脚抬出水面,等清风吹干后穿上了鞋袜。 她走到祁君奕身边坐下,手肘支在腿上,手背撑着下巴,眨也不眨地看着祁君奕。 “殿下,”她忽而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殿下,你好漂亮啊,告诉你个秘密,我——” “心悦你。” 祁君奕惊得险些将手中的竹签扔了出去,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正色道:“傅小姐,你是个女儿家,莫要开这些玩笑。” 傅锦玉只是笑。 笑得眉眼弯弯。 笑得六殿下耳朵发烫,手发抖。 她给蘑菇翻了个面,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那位小姐素来无良,总是喜欢逗自己,莫要放在心上。 莫要……放在心上。 好在傅锦玉终于恢复了正常,看向支架上的吃食,问:“殿下,还有多久才好?” 祁君奕翻动着竹签,头也不抬地道:“快了!” 然而可能是祁君奕理解的“快了”和傅锦玉理解的不太一样。当太阳彻底落下,月亮露出一角时,那些东西才熟。 傅锦玉摸了摸饿扁的肚子,愤然道:“殿下过分了!” 祁君奕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只是慢悠悠地解释道:“我让你先吃点饼垫着,是你自己不干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条烤好的小鱼递了过去。 傅锦玉接过鱼,恨不得将它当做某个“衣冠禽兽”,狠狠地咬上一大口,然而当舌头碰到鱼后,她被烫的几乎要落泪。 “好烫!”她吐着舌头,可怜兮兮的。 借着火光,祁君奕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终究是心软了,从包袱里拿出竹筒,打开盖子递了过去,温声道:“喝口凉水冰冰吧。” 傅锦玉忙不迭接过含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包裹住被烫伤的舌头,缓解了不少疼痛。 许久之后,傅锦玉终于觉得自己好多了,她把竹筒还回去,感叹一句:“真是不容易。” 火光混着月光,落在祁君奕微微弯着的唇角。 傅锦玉发现了,又羞又恼道:“殿下,不许笑!” “我没笑。” 傅锦玉看着她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冷哼一声,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和她吵——她饿了,想吃鱼。 傅锦玉这次学聪明了,鼓起嘴吹了许久,直到确定它不烫了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下嘴咬了一口。 照理来说,这鱼只是单纯的抹了盐,哪怕祁君奕手艺再好,也算不上什么绝顶佳肴。 可是眼下,也许是因为饿疯了,总之傅锦玉觉得这鱼好吃到了极点,比六月的林钟节上那些御厨烤得野味还要好吃。 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放心,但祁君奕怕傅锦玉口味独特,还是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 傅锦玉头也不抬地道:“好吃!” 祁君奕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忍俊不禁,但还是提醒了一句:“傅小姐慢些,仔细被鱼刺卡到。” 她话音刚落,那位大小姐突然面色一变,咳嗽起来。 “卡……卡住了……” 祁君奕:“……” 她无奈地叹口气,将自己手上吹凉了的蘑菇递给她:“大口咽块蘑菇,别嚼。” 傅锦玉照做,总算是把那根鱼刺咽下去了。 她心有余悸道:“这鱼的刺也太厉害了。” 祁君奕淡笑道:“谁叫傅小姐吃得那般快。” 傅锦玉轻哼道:“吃得快,那是对你手艺的认可,殿下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祁君奕淡道:“我很高兴。” 傅锦玉撇了下嘴,没说什么,但吃鱼的速度慢了下来,细致地挑着那些细小的鱼刺。 祁君奕并不怎么饿,吃得比她慢多了,见她一连吃了两条鱼后,递上了蘑菇,道:“吃些蘑菇解腻。” 傅锦玉欣然接受。 鱼和蘑菇大半进了傅锦玉的肚子,她呼出一口气,望着天边的半弦月,感叹道:“今日真是玩得痛快啊!” “是吃的痛快吧。”祁君奕正低头用竹子做着火把,闻言说了一句,能明显听出她语气中的笑意。
第22章 再见短笛 傅锦玉闻言也不恼,笑眯眯地道:“我那是对殿下手艺的肯定。” 祁君奕将最后一道工序做完,然后抬头道:“多谢傅小姐的肯定。” “不客气。”傅锦玉从善如流道。 祁君奕无奈地摇了下头,正要说什么,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手背上。她抬头看去,随即面色微变:“不好,要下雨了。” “啊?”傅锦玉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后便感觉到雨滴落在脸上,连忙道,“我们快去亭子里避雨。” 此地离长明观远得很,但离亭子不远,天黑路滑的,冒雨赶路很危险,所以祁君奕并不反对傅锦玉的提议,背上包袱,拿起做好的两个火把便起身带路。 祁君奕虽然会轻功,但竹林里的竹子生得密,她只能在竹稍跳动,而此时天色很黑,又在下雨,难保不会迷路或者摔倒。 傅锦玉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也没建议用轻功,只是拉住了祁君奕的手,道:“天黑路滑,我怕摔了。” 祁君奕闻言并未挣扎,反而反握住了她的手,稍稍加快了速度。 在雨彻底落下的前一刻,两人顺利进入了等雨亭。 今夜的雨虽然不如昨日那么大,但也并不适合赶路,所以两人做好了等雨停后再回去的打算。 祁君奕放下包袱,拿出火折子,将一个火把插在美人靠的缝隙里,用火折子点燃。 火光亮起的那一刻,傅锦玉心中的烦闷消散了,她欣赏着那位殿下的侧颜,在火光的映衬下,似乎淡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变得温润多了。 她弯了下眉眼,轻快道:“殿下,你真好看。” 祁君奕头一次遇见这么轻浮的女子,动了动唇,好半晌才回复道:“不及傅小姐。” 傅锦玉莞尔:“殿下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祁君奕:“……” 她沉默了。 她再次被某位大小姐的厚颜无耻吓到了。 吓到了六殿下的大小姐倒是心情很好,翘起腿,靠在美人靠上,指尖轻点横栏,嘴里哼起了小曲儿。 这曲子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含糊不清,但调子却极为耳熟,祁君奕沉思了片刻,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她发烧那晚,傅锦玉哄自己睡觉时哼的曲子吗? 她不禁心软了几分,清冷的嗓音也柔了起来。 “傅小姐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曲子吗?” 傅锦玉也不吝啬,大方道:“是张文成的《游仙窟》。” 祁君奕的明眸中露出几分茫然。 “殿下不知道吗?那我把词念给殿下听听,”傅锦玉眉梢一挑,念出第一句,“施绫被,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面,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 祁君奕并非是真的是清风书院那群夫子口中的庸才,她其实文采极好,听到傅锦玉的话后,不禁皱了眉头。 是……是她多想了吗? 这词……这词好似不太对劲。 可傅锦玉的神情极为正经,仿佛念得是古代大家的著作。 祁君奕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听下去。 “……插手红裈,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支头。折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鼻里痠痜,心中结缭……” 傅锦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冰凉的手捂在了她嘴上。 那手的主人面红耳赤,似羞似恼地道:“傅小姐,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怎的听、听这种……” 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淫词”二字。 可偏偏那位小姐没有半分悔改之意,反而眉梢轻抬,冲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吹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落在掌心,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痒意。 祁君奕吓得马上缩回了手。 雨水拍打着竹叶,淅淅沥沥,风吹着火把的火光晃动了一下,落在祁君奕的眼中,是小鹿般的澄澈可怜。 傅锦玉心软得一塌糊涂,不再逗她了,坐直身子,问:“殿下不是喜欢看闲书吗?先前难道没见过这种?” 祁君奕的确没有见过,于是实诚地点了下头,只是耳尖依旧红得厉害,甚至都不敢和傅锦玉对视。 “我亦爱看闲书,刚刚那只是无意间看到的,但那时不知何意,只是因为觉得好玩便记下了,但并未同人说过。后来晓得了意思,便更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起,”她稍稍一顿,桃花眼一横,看向祁君奕,似有笑意,“殿下是第一个。” 其实傅锦玉这话经不起推敲的,但祁君奕不愿意在那种东西上多想,于是信了,嗫嚅道:“那、那种东西,傅、傅小姐往、往后莫、莫要再提。” 傅锦玉一只胳膊搭在美人靠上,微微歪头,眨了下左眼,俏皮道:“殿下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提。” 这事也就翻过去了。 傅锦玉把头枕在手臂上,晃晃头,似小儿学语般道:“等雨亭中等雨停,何时雨才停?” 这该是烦闷之时的牢骚语,可她念出来却极有趣味,如念诗一般。 祁君奕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傅锦玉突然抬头,正好对上祁君奕来不及躲闪的目光,她眉眼一弯,狐狸似的狡黠:“殿下刚刚是在偷看我吗?” 祁君奕不语,但白皙的脸上却如抹了胭脂一般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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