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卿摇头:“并非。”她欲言又止:“我……” 以为她为难,赵大娘摆摆手:“算了,你要是不想说,不便说,就别说了。” 她看着钰卿,见她头发衣衫上尽是细沙,赤裸双脚上也有血痕,料想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沙漠中过得必定辛苦,心中便起了几分怜悯。 “你这些天,可有找到容身之处?”赵大娘问道,动了几分收留她的心思。 钰卿没理解她的意思,只是道:“处处都可容身。” 赵大娘:? “说什么呢?所谓容身之处,至少也得能遮挡风沙,便于寻觅吃食与水源才行啊。” 她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钰卿:“难不成你这些天,就一直这么待着,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 钰卿垂眸默认。 赵大娘见状,回头望了远处那男人一眼,又转头看着钰卿,若有所思道:“不吃不喝都没死,还真是……” 钰卿已知她会说什么,避开她视线。 可赵大娘却出乎她意料:“真是意志顽强。” 钰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大娘看出她神色,没说什么,向那男人招了招手,打了个手势,男人显然又陷入犹豫,最终跑过来,警惕着钰卿,将一个包裹递给赵大娘,然后又忙不迭地回到那两匹马旁等候。 赵大娘将包裹背在背上,对钰卿道:“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我们这里有句话,沙漠是食人的野兽。长时间待在这里,任你是铁打的也撑不下去。” 她抬头望了望太阳的方向,又向沙漠西面望了望,打消方才将钰卿带回自己家的念头,道:“这沙漠中有处绿洲,人迹罕至,即便是村里也少有人知道。” 她对钰卿扬了扬下巴:“走吧,带你去。” - 有了向导,钰卿不再像之前那样漫无目的。赵大娘对这片沙漠可称得上了如指掌,一路上,不仅教给钰卿辨别方向的方法,还给钰卿指出了些流沙常常出现的区域,叫她以后尽量避开。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爬上沙脊,钰卿便望见了赵大娘所说的绿洲。 绿洲位于沙谷底部,是一片清澈湖水,周围树木因水分充足而生长得颇为郁郁葱葱,绕着湖水围成一圈,将湖水与黄沙清晰的分割为两部分。 “就是那儿。”赵大娘说道,先行走下坡去。 钰卿则有些踌躇,她还不清楚结界的具体范围,她们今日走了许久,越往没去过的地方走,钰卿便越是担心。她担心再像上次那般,撞上结界又被传送回去。 赵大娘见她没跟上,回头喊她:“墨迹什么呢,快下来。” 钰卿只好跟上去,她走得谨慎,小心观察着四周,想要看出结界痕迹,却最终无果。 赵大娘已至坡底,回头发现钰卿还在半路,神色认真,架势透露出几分严阵以待。 赵大娘:……下个坡而已,有这么难吗? 她停下来等钰卿,一手叉着腰,耐着性子看她踩蚂蚁。待钰卿终于走下来,赵大娘道:“路上有什么吗?” 钰卿亦有些难以置信:“没有。” 赵大娘瞥她一眼:“那你还走这么慢!” 钰卿:…… 她只好将速度提快了些,但依旧谨慎小心,不过万幸的是直到进入绿洲她也没触发那结界。 钰卿彻底放松下来,四处打量起这片绿洲来。 真正置身其中,钰卿才发现此地要比远远看上去大许多,尤其是这片湖泊。湖水透亮,清可见底,湖中各处深浅不一,甚至还有一处高出水面许多,其上生着几棵不知名的树,形成一个小型的岛屿。 走过岸边细软沙地,钰卿蹲下来,掬起一捧清水。 “是个不错的地方吧。”赵大娘道:“在沙漠里,水源可是很重要的。这样一片绿洲,不知可以成为多少人的希望。” 她轻叹一声:“可惜从没人能找到这里来,反而是我这个不需要它的人知道它。” 她低头,见钰卿正看着自己,“噢”了一声:“现在你需要它了,这也很好。” 她从包裹里拿出一袋干粮,递给钰卿,却被拒绝。 “我不需要此物。” 赵大娘一愣,却也没多言,将干粮重新收起来:“也行,反正这里也有些能吃的果子什么的,你自己找找。” 钰卿点了点头,站起身,思索片刻,道:“今日之事,多谢。” 赵大娘摆摆手,又上下看了看钰卿,道:“待会儿去洗洗吧,瞧你这灰头土脸的。” 她将钰卿带到这里,向导之职已经完成,也不想多在沙漠里多留,转身欲走,却看见钰卿张了张口,分明是想说些什么。 赵大娘停下来:“怎么了?” 钰卿不再犹豫,开口问道:“你可知,康城?” “康城?”赵大娘想了想:“听过,在东边,怎么,你想去那里?” 钰卿摇头:“我去不了那里。”她垂眸:“我……想在那里找一个人。” “找人?”赵大娘重复,微微皱起眉头:“找什么人,很重要吗?” 钰卿颔首,思索着该怎么样来形容阿澜与她的关系,她本想说是“有情人”,却忽觉得这一词汇在她们面前有些浅薄了。 最终她想不出什么简短的词语来概括,便用了这样的语句: “世上独一无二的,最重要之人。” 她眼中带着坚定与哀伤,以及无法言表的、浓厚的思念,看着她这般神情,赵大娘回想起自己的亲人,不免亦是动容。 “行吧,你说说那人特征,我托那些走商的帮你问问。”她答应下来,见钰卿心情明显振奋起来,又道:“你别高兴太早,能不能问到,我也不能保证。而且康城路远,即便问到,消息也得很久之后才能传回来。” 她瞧着钰卿,觉得她不会在此长久停留,便问:“你能等到吗?” “无妨。”钰卿则道:“我会一直在此地等着,无需她来,只是想知道她安好,只要她安好,便足够了。”
第71章 想念 钰卿在绿洲周边定居下来。 严格来讲并不算是居住,只是她每日入夜之后都会回到此地,收拾收拾自己的一身风沙,并暂作休憩。 而白日里,钰卿则会出去探寻结界范围。虽托了赵大娘帮忙打听阿澜消息,但就像她说的,消息传回总归需要时间。钰卿难以安心,便沿着结界边缘一点一点探查,试图找寻结界漏洞。 虽心知这可能只是徒劳,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赵大娘隔天又来到了绿洲,等了好久才等到钰卿回来,她没有多问钰卿在做何事,只是打开一个包袱,将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拿给钰卿看。 “我看你就这一身衣服,也没个鞋子,脚都磨成那样了。”她说着往钰卿脚下红痕瞧了瞧,语气中带着实打实的怜悯:“喏,就给你带了几件换洗衣裳,还有几双适合在沙漠中行走的鞋子。” 钰卿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以前一直是这套装束,也习惯了赤足,因有法力护体,一般不会沾染尘埃,亦不会被路上沙石磨破皮肤。即使衣着被弄脏,只消一挥手便可重新恢复洁净。 可现在不同了。 钰卿接过包裹:“多谢。” 天色不早,赵大娘将东西给她便匆匆回了村里。钰卿从那些衣物中取出一身,在湖中沐浴之后换上,而后将自己那身白袍泡进水中洗掉。 她从未做过这洗衣之事,现在不过是依印象中阿澜的样子照猫画虎。 二人相伴的这一年里,在洗衣之事上钰卿觉得麻烦,惯用洁净术法,但阿澜总是不肯,尤其是一些贴身衣物。而在钰卿因命石反噬昏迷的那段时日,二人衣物便都交到了阿澜手中。冬日水冷,阿澜的手冻得通红,钰卿醒时瞧见,便暗自用了术法,想叫她歇一歇。后来果然被她发现,阿澜担心又着急,还跟钰卿堵了气。 钰卿将衣袍捞出,忘了拧一拧,挂在用树枝做的简易衣架上,等着它自然晾干。 钰卿靠着一棵树坐下来,未拭干水分的长发沾湿新换的衣衫。她将头发拢至身前,指尖捻了捻发梢水珠,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头长发有些麻烦。 但阿澜似乎很喜欢,每晚入睡前的闲谈或温存,她总会挑起一缕把玩。她柔和目光,一路走过鬓角眉梢,将自己的珍爱与喜欢,全都展现给钰卿看。 那段时光犹在昨日,钰卿每一刻都记得。 她抬起头,望着湖面浮光月影出神。这些天,每天晚上钰卿都是如此入睡的。她总会想到阿澜,无论做什么事。就例如眼前的这片湖,钰卿望着它,总能想起西南山村她同小阿澜相逢时的那片湖。 钰卿渐渐阖上眼眸。 湖波荡漾,月辉依旧,只是少了萤火,也没有她。 - 自从将钰卿带到这片绿洲以后,赵大娘隔三差五便会来到这里,她知道钰卿白天有事做,便只在傍晚时过来,同钰卿说上几句话,有时还会给她带点东西。 那日同赵大娘一起救了钰卿的后生偶尔也会跟着一起来。或许是赵大娘同他说了什么,他虽还是有些怕钰卿,但表现比之前平常许多,也偶尔会同钰卿交谈几句。 渐渐的,钰卿同他们二人便熟悉起来,也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 那男后生姓李,是家中独子,村人都唤他李大。他们家与赵大娘一家交好,两家人便早早给李大与赵大娘的女儿定了娃娃亲。因此这李大曾经也算是赵大娘的准女婿。 只可惜后来,赵大娘家中却发生了惊天的变故。约莫十余年前,赵大娘的丈夫给人做向导,带人去沙漠更西边的娄城,中途遇上沙暴被困,耽搁了好些天,准备的干粮和水源也因此不够全部人走出沙漠。在这样的困境中,那群心术不正之人竟抢走赵大娘丈夫的行囊,将他抛弃在了这无垠大漠之中。 赵大娘丈夫再也没有回来,赵大娘当时几乎悲痛欲绝,但又顾及女儿年幼,不想她也跟着伤心,便对女儿扯了个谎,说她父亲是去了娄城行商,生意太忙而难以归家。 而这个谎言,却让赵大娘后悔终生。 丈夫不幸逝世两三年后,女儿长大一些,生出许多反叛心思,常与赵大娘吵嘴。某次母女俩吵架吵得厉害,女儿气不过,便偷偷收拾了包袱离家出走。可十岁出头的孩子哪能有什么周密的离家计划。她心中实在想念父亲,只一心想着去娄城找他,事前根本未考虑完全现实的困难。 她带的东西不多,沙漠又那么大,她怎么可能去往西边的娄城。进入大漠,赵大娘女儿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些难处,她想回家,想等母亲来寻她,却又不幸遭遇了流沙。 待赵大娘和村人一同来寻时,女儿早已被这铺天盖地的黄沙吞噬。 自那之后,赵大娘便时常来到这片沙漠搜寻,每次来都会带着充足的水和食物,以及自救与救人用的工具,为的就是救助那些在沙漠中不幸落难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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