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南宫焰。 她此时此刻脑海里似乎只有空白的一片,只知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但白茫茫的云雾却无止境,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眉心的龙形面具晃动地越来越剧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借面具凝出,而云雾是那东西带来的,让碰到的人油然而生一股迷茫和无措。 容夙便也陷进了这种迷茫和无措里,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看在小光球眼里就是容夙坐着眉心皱紧,眸闭着,云雾缭绕里,面容有些看不清。 它不知道怎么了,却知道容夙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但怎么会这样呢? 容夙的眉心、龙形面具,是剑圣宿柏溪么? 小光球一头雾水。 星月殿前殿。 紫田正盘膝坐在殿内修行,表情很严肃。 她现在的修为是踏霄境巅峰。 她已经在这样的修为境界上停留了好几年。 虽然修了那功法后,她此生都无缘登天境,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不是对修为太低心有不甘,而是知道自家族主和容夙大人都不是一般人,她们的目标是最高境。 紫田作为近卫,便也想追随得久一些。 也希望自己还能为族主再做些什么。 因而不管一日里有多少事情要忙,她都会抽出部分时间来修行。 绿水和青山看着她,都叹了一声。 青山也曾经用天眼录查过,但是没有办法。 那功法压榨修士的潜力,对修士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南宫焰看三人一眼,按照这几天拟定好的章程安排任务,安排好后抬步走出星月殿,终于想要去看看容夙了。 天色将近黄昏。 据南宫卫回禀,容夙一早就出了星月居,本来应该是要来星月殿前殿的,后来却去了观澜亭,而且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那些风景有什么好看的。 她压着心里几分不满,快步向观澜亭掠去,后面甚至是踏空而行的,看着就很迫切。 到得近了。 南宫焰理理自己的衣服,调整了呼吸,不缓不慢抬脚走去。 隔着遥远一段距离,正看到容夙背对着她而坐,背脊依然是挺直的,只是莫名透出一股寂寥的意味。 南宫焰心里一凛,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音:“容夙!” 她以为容夙听到她的声音后会第一时间回头。 容夙却没有,她按住了膝上横放着的一刀,一刀劈出。 南宫焰自然不知道,在她看来如往常一样平平无奇的一声,对于此刻的容夙来说却如同天籁。 她已经在云雾里困了很久,也走了很久。 漫无目的,也没有尽头,而且云雾无止境,似乎不管她怎么走,都只如在原地踏步一样。 迷茫无措。 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走,只如本能般不知疲倦。 她的身体是不知疲倦的。 但她的灵魂却感觉很累,许多次心神恍惚间,似乎真看到一道白影也曾这样踽踽独行,一个人行走在看不见前路的云雾里。 透露出一种绝望、无光,最后化成如冬般的寂寥凄清。 容夙行走在这样的云雾里,以为自己也会如此。 直到她听到南宫焰的声音。 南宫焰说:“容夙。” 短短两个字,不含多少情绪,容夙却霎时间如拨云见日。 豁然开朗。 迷茫无措骤然散去,她记起了所有,记得自己是容夙,记得她坐在观澜亭的地面上,记得南宫焰,也记得她原本是要去见南宫焰、说道侣的事情的。 但云雾还在。 南宫焰在云雾后面。 容夙不由按住手里的黑刀,想着劈开云雾就能见到南宫焰。 于是她一刀劈出,云雾一瞬散开。 眉心龙形面具上许多魂力缠绕在一起,最后凝出了一道白影。 那白影看着容夙拿刀的手,微微一笑。 世界于这一刻震动非常。 自星月殿开始,许多事情都在变化。 星月殿前殿盘膝坐着的紫田还在修行,还在尝试冲击登天境,和以往千篇一律的失败不同,这次她成功了。 清脆一声响,象征着紫田成为了登天境的大能。 青山和绿水都惊讶到不行。 紫田却站了起来,喃喃道:“容夙大人!” 没有任何原因,她却知道是因为容夙,她才能修到登天境。 当然也不止容夙。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还无师自通般记住了一个名字:剑圣宿柏溪。 桃花源里。 一直被旧伤折磨着、修行根基有损的顾剑安只觉有一股暖流自膝盖上的青锋剑涌来,涌遍他全身,最后送他上了登天境。 登天境带来的馈赠消去他所有旧伤,也修补了根基,于是他不但成为了登天境的大能,也如获新生。 “容夙师姐。” “还有——宿柏溪师尊!” 顾剑安握紧青锋剑,望向上方的眼神明亮而凌厉,回到了一开始无畏无惧的剑修,少年意气几乎穿透云霄。 遥远的南疆,南荒古神庙里。 冰棺里躺着的一个青衣女子一瞬间睁开眼睛,在棺里坐直身体,感受着被抹去所有痛苦的身体轻松自在,手按住冰棺,眼神变幻,最后只道出一个名字:“容夙。” 容夙又救了她一次。 隔空抹去了她至少需要在冰棺里沉睡几年才能恢复过来的伤势。 ……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但那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却是:他们都认识容夙,也曾和容夙结过善果。 观澜亭外。 南宫焰越走越近,却没有上前。 因为她看到容夙面前多出了一道白影。 南宫焰此时还不知道这座世界因容夙刚才那一刀而发生的改变,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那不同或许是因为那白影。 她在心里想着白影的名字:剑圣宿柏溪。 亭里。 容夙也在看着那道白影。 她自然也知道那白影是谁,也对刚才那些云雾的出现有了几分明白。 她是有许多问题要问宿柏溪的。 但在那之前,她先回头看南宫焰一眼,先对南宫焰笑了笑。 南宫焰怔住。 白影宿柏溪看着她和南宫焰两个人,笑了笑。 容夙才重新看向宿柏溪,发自内心地先行了一个拜礼。 是弟子拜见师尊的礼节。 也是无知稚子拜见救命恩人。 宿柏溪隔空抬手,容夙便觉有一股力量把她扶了起来,是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她惊讶不已。 因为眼前的白影,似乎比浮屠城前施展完冬刀就消散的白影要凝实许多。 正想着,宿柏溪出声了:“容夙,你有什么要问?” 声音清和柔缓,听着很是亲切。 容夙心里生出股依恋,想了很久,最后只道:“刚才的云雾——” 怎么好端端的,会有那些云雾呢? 宿柏溪便答了:“那些云雾,形同于我的后半生所感应到的。” 自红尘炼心后,她决定要以武开天地、让天地有公道后,便是走在那样一团迷雾里,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前路。 容夙眼神微沉,心情有些压抑。 宿柏溪却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说太多,她道:“容夙,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只是附在龙形面具上的几分残魂。” 自她死后,自容夙修唯心道成功、以血滴到龙形面具那时开始,龙形面具的主人就只有容夙。 这面具是宿柏溪抽出青龙血脉炼成的,自然也有她的存在。 只是那本来是不足以凝出她的魂灵的。 却在容夙看着湖泊里游鱼、最惬意放松时凝出来了。 所以才有云雾的伴生。 因而此时的她是因容夙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而生的。 她看着容夙,眼神温和,道:“我原先是要和你告别的。” 她早就死了。 浮屠城外那缕残魂算不上什么。 现在的她也不算什么。 除开龙形面具,这座世界本也已经没有了她的痕迹。 “但你劈出了那一刀。” 那是劈开她云雾的一刀。 而云雾,是宿柏溪最迷茫无措的那段岁月。 她因想劈开天地失败而迷茫无措。 她会失败,是因为当初劈出的那一剑被世族阻止。 换而言之,容夙劈出的刀续上了万年以前她劈出的那一剑。 于是宿柏溪就想:以武开天地在万年前失败,万年后或许还有成功的希望。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劈开天地规则和束缚的。 她说得太深奥,容夙并不是很懂。 宿柏溪也不打算再解释,她道:“我还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前辈请讲。”容夙声音恭敬。 宿柏溪含笑看她,并不说话。 容夙灵光一闪,态度越发恭敬了,有些难为情,又像是很期待开心:“师尊请讲。” 宿柏溪笑一声,声音柔和:“第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我当初想开辟武道,让人人皆能修行的愿望是不是太空泛、想当然了?” 她想让所有人都能修行,想让所有人的修行天赋、起点都一样。 这无疑是不现实的。 这个问题容夙很早以前就想过了,早在望月洞月上梢知道宿柏溪往事时就不止一次想过。 自然是很空泛、很想当然的,是出身高贵的世族子弟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 她出身底层,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这样的事情都是不会发生的。 但这当然是一个很美好很让人向往的愿望。 谁不慕公平公道呢?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带着几分追忆道:“我很渺小,不能代表所有人的选择。我只是想,如果没有姚段两族少主的事情,不起争端,那么我就只是永兴坊容府的孩子。” 虽然不能修行,不能见到云层万里之上的风景,无法踏空而行、劈山倒海,去不了太广阔的天地,但至少会有幸福安和的一生。 不知道赌命是什么,不用生死厮杀里翻一圈…… 容夙最后低着头道:“其实,也不是人人都想修行的。” 她这么说,宿柏溪就懂了。 她微微一笑:问了第二个问题:“容夙,你刚才施展的是春刀么?” 南宫焰看不出那一刀的震撼,她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容夙那一刀,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春意,春是万物复苏,是生机盎然,是枯木逢春。 容夙点头。 宿柏溪继续问:“那你想看看为师的春刀么?” 容夙微怔。 宿柏溪就并掌如刀一刀挥出,是容夙极熟悉、一悟出就圆满的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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