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寒韵看出他的疑惑,眸微垂,继续说道:“顺伯,你有听说过、桃花源么?” 五顺一震。 巫寒韵把那茶饮完,抬脚想离开,被五顺喊住了。 老者声音迟疑:“圣女希望老夫进桃花源?” 巫寒韵没有回答,很快消失在虚空里。 坐在原地的老者五顺看着面前那茶,眸光微动,又坐了一会后,也抬脚走了。 巫寒韵却不是直接回南疆。 她立在虚空里看了桃花源的方向很久,眸光清幽,唇边含着一丝笑意,似是很期待地向某个方向去了。 那方向所指是雷州登天城。 她先去了原来生死擂台的地方,看了很久后转到一处角落里。 那角落距离姚族族地并不算远,但姚族子弟高高在上,自然是不会来此的。 角落里有蛛丝、有灰尘…… 向来喜洁的圣女却没有在意,也懒得挥去那些尘埃。 她抬手结了一道结界后,盘膝而坐。 灰尘弥漫里,她面上的笑越来越明艳,双手变幻,似乎是在结一个玄奥幽深的道印,青衣都被黑光盖住。 姚族族地,姚族族主闭关所在的那座庭院里,一阵声响震动整座姚族,进而是整座登天城。 姚族修士和登天城的修士都看去,就看到姚族族主自那座庭院向上踏步,甚至把屋顶都踏破了。 隔着遥远一段距离,能感应到来自姚族族主的那股威压。 就有修士压低声音惊讶道:“这股感觉,姚族族主莫不是修到至真境了?” “闭关了那么久,按道理来说应该也差不多了。”有修士附和。 也有修士表示不信:“至真境?修到至真境的修士都能留名于中州修行塔外的至真碑上,而且天地会生异象,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呢。” “这不是正要突破吗?”有修士反驳。 说着说着,话题就有些远。 “你们都听说过三月赌约吧?” “登天城生死擂台上的事无人不知,姚族族主出关后,要是知道姚族少主死在容夙手里,那南宫族——” 有人幸灾乐祸,顺便拉踩几句桃花源,也有人面含担忧,想着桃花源挺好的,容夙也挺好的,要不然姚族族主还是别修到至真境了。 “你说了又不算?”有听到这话的修士嗤笑。 角落里。 青衣如云雾的女子唇角上扬,声音轻到没有人能听到,却还是有声响的。 她说的是:“本圣女说的,就算!” 她手指继续变化动作。 姚族族地里。 也有姚族的修士压着声音交流:“族主真能要修到至真境了!” “那太好了,到时候南宫族和容夙就完了。我能为兄长报仇了。” 他兄长是死在三月赌约里的。 太多嫡系子弟因容夙而死,因而不管登天城的修士怎么想,姚族内很大一部分的修士都是恨容夙的。 除了东面庭院里的修士。 那是姚族大小姐姚宣兰的势力。 此时这位姚族未来的少主、现在的大小姐正微微皱眉,眸光担忧。 主殿里。 姚通元也满面惊喜。 如果自家兄长真能修到至真境,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他摸摸自己的手臂,只觉前段时间被南宫严震到的地方还在痛着。 想着南宫正彼时潇洒而漫不经心的神情,他眼里含怨,直接一步踏出、要近距离去看自家兄长的突破。 然后他就看到立在虚空里的姚族族主面容微白,他的修为是——归一境八重! 姚通元的眼睛不由一缩。 他兄长闭关前是归一境九重、几乎半步至真境的。 怎么会变成归一境八重? 不但没有提高,还堕境了? 这是冲击失败受了反噬? 他眸光来回变化,正要说些什么,接着呼吸一紧,几乎惊得站不住了。 因为堕境没有结束。 相反,似乎从归一境九重到归一境八重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姚通元疑惑的那一瞬,姚族族主的修为又堕了许多。 归一境六重。 归一境四重。 归一境一重。 造化境八重…… 几乎一息堕一个境界,很快比姚通元和四周围观的姚族大能的修为都要低了。 “兄长!”姚通元声音都在颤抖。 姚族族主看他一眼,眼神都是绝望和不解。 绝望是因为他无法控制修为的堕境,同时也清醒地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会再是姚族族主了。 利益至上的姚族,绝不会再给他什么地位。 毕竟这次闭关,他几乎用尽了姚族积攒了几百年的珍宝。 不解是因为他明明一切正常,就只是静坐着想要冲击至真境。 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先是以威压笼罩登天城,连他自己都以为要突破了,迎来的却是不间断的堕境? 这不像是来自天地的反噬。 那是什么呢? 他皱着眉,眼神绝望,有一瞬间想到了神秘古怪的南疆道,言出法随,能万里之外咒杀修士,自然也有许多诡异手段。 但他看看姚族族庙的位置,很快又否定了。 世族都有族庙的力量护佑,不惧南疆一族的手段。 所以是他倒霉吗? 姚族族主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堕境的事将被记进九州诡事录,从此以后成为修士们的笑柄。 那些修士或许还会道上一句姚族族主私德不修,竟获罪于天,才会天降惩罚…… 堂堂姚族族主,以后不但地位不保,还会威严全无。 姚族族主几乎不能镇定。 但还好,他还有一个儿子。 他儿子天赋很好,是姚族少主,他就算堕境堕到登天境,也不会如何。 他心里稍定,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在哪里,结果神识一感应,感应到的结果竟然是不在人世? 死了? 笑话,怎么可能?谁敢动姚族少主? 他便问姚通元:“小苍呢?” 小苍,自然是姚昊苍。 姚通元心神恍惚,还沉浸在自家无所不能、半步至真境的兄长竟然堕到了登天境的震惊里,喃喃道:“他死了,被容夙杀了。容夙有南宫族护着,我们动不了。” 一阵沉默。 良久后,姚族族主的修为堕境结束了。 他还是大能,只不过是登天境二重的大能。 他一口血喷出,直接从高空摔了下去。 姚通元和姚族大能都太震撼,没有一个人出手接住他。 所以他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凄惨无比。 竟然也没有人去扶他起来。 所有人心里此时都只有一个想法:姚族完了! 全都完了! 三月赌约里死了那么多天才,姚段两族早就不是雷州第一第二世族了。 所以段君鹤才会被愤怒的段族族主废了副族主的位置。 姚族没有废姚通元,也不如段族那般沮丧绝望,就是因为姚族族主在冲击至真境。 只要他成功,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现在他失败了,姚族就彻底完了。 许多姚族大能看向姚族族主和姚通元的眼神很是不善。 利益至上,世族这样是很正常的。 登天城角落里。 青衣的女子此时唇角染血、面容惨白,那袭如云雾般轻而柔软的衣衫几乎成了血色,湿润后透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女子眉眼却都是笑意,发自内心地愉悦。 她笑出了声音。 笑声清凌,双手手指垂着,血自指间滴落,滴在血泊里“滴答”一声,泛着涟漪。 她看着那涟漪,面上神情称得上温柔。 盘膝却坐不住后,就放任自己靠在灰扑扑的墙面上。 直到一声低叹,同样着一袭青衣的女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比面容还美的却是那股风采,跟巫寒韵有些相似的云淡风轻,如云雾,如月光,在外人看来是很有距离感的。 此时这位很有距离感的女人蹲在巫寒韵面前,伸手摸她的头,手掌却是微颤的,声音里含着无尽的心疼:“小韵——” 她似乎要说些什么,最后看着巫寒韵周身染血的模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巫寒韵便笑,忍着天道刑罚的痛苦,笑容甜甜,“姑姑。” 青衣的女人是巫寒韵的亲姑姑、南荒古神庙的圣主。 自献祭后冰棺沉睡百年,再归来后,巫寒韵再没有这么笑过。 小时候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怕被兄嫂责罚,来让她求情时,就会这么笑。 那时圣主只会含笑点点她的鼻子。 那时一切都很好,兄嫂还在,叶观欣也在她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会好好的,会让巫寒韵做最自由自在的圣女。 现在—— 圣主眼神复杂,看着她面上的血,那只手越来越抖,忍不住又低叹一声:“你修南疆道、亲近天地,当知道姚族族主是绝对无法修到至真境的。” 何必多此一举呢? “但姑姑,他有归一境巅峰的修为,要是兵行险招怎么办?”巫寒韵歪头看她。 圣主沉默。 巫寒韵继续说,声音很轻,轻到似乎没有:“姚族族主修不到至真境,也堕到了登天境,我才能安心。” 因为什么而安心自然不言而喻。 饶是圣主这样懂得情谊、心里也藏着一个人的,都忍不住说道:“她有南宫焰,不用你——” 最后那几个字还是没有说出来。 巫寒韵却笑了一声,艰难坐直身体,缓缓道:“姑姑,黑月地宫里的事情,我一直没有跟您详细说过,所以您自然也不知道,她曾经为了救我,这里挨了三剑。”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因为天道刑罚很痛,巫寒韵想的却是十几年前,不知道容夙是不是也这么痛? 圣主眼神一变,她确实不知道。 据她打听到的消息,十几年前,容夙才十几岁,刚知道世界的真实,是最淡漠冰凉、嗜血阴暗的刀修。 怎么会舍命救巫寒韵呢? “我也不知道。”巫寒韵说。 她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容夙眼神那么冰凉、那么黑沉,怎么就会出手救她? 问了容夙也不答。 她只知道地宫里那黑衣少女重伤,流的血比现在的她还多,是真正赌上了性命。 当时还有很多道伤,但最致命的是那三道刺在心口周围的剑伤。 容夙挨了那三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迎着她不安忐忑的眼神,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没事,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于是从那一刻起,巫寒韵就想,不管后来会如何,她会为容夙做三件事,当做三道剑伤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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