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青衫少年恭敬地向屋内两人依次道好,小心翼翼地踱至桌案前,低声问:“老大,我姐姐和姐……花兄何时回来啊?” 说罢,他紧张地将手按在胸口上,不敢抬头看向千洲。 啊啊啊,差点说成“姐夫”了!该死! 向千洲神色无明显变化,上前摸了摸少年的头发,道:“他们在执行一个艰巨的任务,需要很久才能回来。” 释飞星将信将疑,小声嘟囔道:“可姐姐并没同我说过啊……” 向千洲脸色一沉,淡淡道:“你近日挺闲?可需要再给你点任务?” 释飞星霎时不敢出声了,匆匆朝他点了下首便出去了。 将门关上时,连惊穆听到身后之人低声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青雪殿。 执千川手一抬,几个卷宗被抛到了常翎身前的桌案上,“那刺客的底细,你看看。” 常翎将卷宗依次展开,目光在每一个卷宗上快速地过了一遍,忽然一滞,落在某行字上: 【天昃十六,时年十有一,受绯羽庭主向千洲之邀,入门庭。同年亲断血仇,将杀母者一一诛尽。】 哦嚯,是个狠角色。 常翎视线自卷宗上移开,脸上表情不知是哪般,对执千川曼声道:“执前辈果真耳目通天,此番有劳了。” 执千川微微颔首。 那柳云暝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同杭初霏是什么关系,皆与执千川、与她和常翎的交易无关,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动用眼线乃至连夜调查,纯粹是看在常翎的面子上。 “青雪仙子还想要查谁?” 常翎道:“不查了。你我的正事,应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 执千川突然笑了:“前夜之事,还未同你算账呢。” *** 数日前。 出了城门,释纤云行至一片杏林之中,她背负棺材连夜赶路近乎五个时辰,如今委实是力尽筋输,遂寻了棵树,于树脚下歇息。 撕下了杭初霏贴在自己身后的黄符,将棺材置于身侧,释纤云背靠着树干,怅惘地抬起头,透过葳蕤枝叶,望向那一片苍白的天空。 飞鸟掠过了一只复一只,偶有成对的小鸟双宿双/飞,见此她心下不由一阵酸涩,目光投向了旁侧的棺材。 你我半生相恋,半生相守,怎奈君先我而去,且观远方江川湖海,谁人与我同看?江湖浩大,你我有情人终是阴阳两隔,剩我一人零落天涯…… 释纤云缓缓揭开了棺盖,露出那张惨白的秀面。 “躺在棺椁中的你,看到如今这般憔悴的我,你的心,难道一点也不痛吗?”一面说着,她的纤指一面抚过那僵硬的脸庞,指尖微微颤抖着。 “良因,你倒是回答我啊!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哈,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说着说着,释纤云满脸垂泪,紧紧地抱着棺椁中的沉睡之人,良久,她也伏在棺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甚沉。 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已然浸透,她一阵哆嗦,抬眼望见空中飘着斜斜的阴雨,忙脱下外衫,用中衣擦净棺中人身上的雨水,盖上了棺盖,便将棺材背负身后,寻找避雨之地。 雨打青叶,簌簌作响。雨水混着杏花香和泥土的清芬,释纤云却是无心流连。 冒雨狂奔了近一柱香的时间,释纤云远远瞧见一座凉亭,紧锁的眉目终于舒展开,她想也没想便飞快地冲了过去。 卸下棺材,释纤云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望着从檐脚哗啦哗啦流泻而下的雨水出神。 不多时,一群身着乌色衣袍的蒙面人忽然从四面八方朝着亭子冲来,迅疾如风将亭子环绕了起来。 释纤云一惊,当即抱起棺材起身,目光扫向那一道道宛若魑魅魍魉的身影,袖中玉手已然暗自抓起一把银针。 “想必阁下便是绯羽庭的释纤云姑娘罢?”一个蒙面人率先开口道。 释纤云冷目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番,问:“你们是谁?” 蒙面人笑道:“释姑娘不必紧张。先前那句话姑娘还未回答我,莫不是已经默认了?” 释纤云秀眉蹙起,阴着脸道:“有话快说。” 有话快说,别妨碍我赶路。 那蒙面人道:“连惊穆在追杀你。” 释纤云沉声道:“所以呢?” 蒙面人道:“如若让他找到你,你必死无疑。包括——这棺材里的人,那必定是尸骨无存,灰飞烟灭。”说到“棺材”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闻言,释纤云的心仿若被飞石击中,身子轻微一晃,眼睫轻颤,遂握紧了手中的银针,冷声道:“同我说这些,到底意欲何为?” 蒙面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兄弟几个都曾为玉隼堂中人,向千洲是我们的共同敌人。来此不为其他,只愿姑娘能加入我们,我定然保你性命,还有——你弟弟的性命。” 释纤云一听到“弟弟”,双目骤然睁大。 *** 杭初霏醒来之时,衣衫乱得不成样,稍微一动,下身便是一阵疼痛,且浑身无力,四肢发软。 她抬起头,见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望着窗口出神,她拢了拢胸前敞开的衣衫,模模糊糊地唤道:“小刺客——” 柳云暝闻声,转过身子,步至榻边。 “还在疼?” 杭初霏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柳云暝打量了她须臾,温声道:“那你躺下,再睡会罢。”说完,她便去桌边盛了一瓢温水。 杭初霏此时心下有一万个不服。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柳云暝,眼睛里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柳云暝把水递到杭初霏手上,只瞥了她一眼,便再懒得理会她,转过身:“我先回绯羽庭了。” 在她行到门口之时,听到榻上传来声音:“那个……什么时候再见?” 柳云暝回过头,朝着杭初霏微微一笑:“随时皆有可能。” ---- 柳云暝:如此可爱的女人,叫我如何不想入霏霏
第72章 人心深潭谁戏谁 青轩城南,幽离阁。 阁外火红灯笼高悬,夜晚的长街被吊在半空中那五光十色的华灯映得一片通明,每当入夜,这一带便格外的繁华热闹。 幽离阁中,人声、乐声交杂,还常有觥筹交错声、金樽玉盏相砰的清脆声响起。歌舞不断,谈笑不断,酒客身侧多环绕着娇娜美姬,还偶有媚伎来奉酒,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缠缠绵绵,好不令人肉麻。 依窗雅座上,白衣少年手中银盏摇晃,面前是满桌的珍馐,诸多路过的女子皆忍不住多朝她看了几眼。 杭初霏一手托腮,微醺的俊容上平添了几分恣意:“适才在下来时,在路上听闻于老板就要娶媳妇儿了,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幸?” 对坐那青年从容摇着折扇,笑道:“杭公子太看得起我了,待我大婚那日,你来了,便知道了。”言罢,他举起酒盏,扬了扬眉,示意杭初霏碰杯。 银盏撞击后,玉浆泼洒到杭初霏的手上。对面的人忙歉疚道:“失礼失礼,我这便命下人替杭公子拭去。” “小事。”杭初霏抬起手,冲他微微一笑,捏起手绢轻轻擦了擦,继续道,“喝酒,喝酒!” 眼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幽离阁的主人于百指。今日杭初霏进来后,方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此人于江湖上堪称“情报第一人”,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与这般人打交道,往往需要尤其谨慎,否则随时会被绕进他的圈套里。 但她杭初霏亦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白衣人笑道:“对了于老板,你可曾认识一个唤颜粲的人?” 于百指的眼底忽的闪过一道光,随即身子向后微微一仰,拿起银盏喝了一口,缓缓道:“颜粲?这名字有些熟悉。” 杭初霏支颐望去,秀眉挑了挑,凝视着他道:“在何处听到的?” 于百指阖眼,顿了顿,方曼声道:“杭公子寻他是为何?” 杭初霏叹了口气,惋惜道:“不瞒于老板说,此人曾与在下交情颇深,怎料那年同我分道扬镳,一个往了南,一个去了北,听闻他来了青轩城,我便一路寻来,却是寻遍四方难寻其踪啊。” 于百指抬起眼皮,勾起一丝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是兄弟情深啊。祝杭公子早日寻到故友。” 杭初霏拱手道:“多谢多谢!来来来,于老板,在下再敬你一杯!” 彼时,天界。 天宫大殿内,高台上的女人正襟危坐,双手两指并拢,分别按于两侧太阳穴上,双目紧闭。 顷刻,一白发少年冲入大殿内:“大人!” 闻声,朔天雪额上流下了两滴汗珠。 她近旁的左右近侍见状,忙对那白发少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这才注意到,朔天雪此时不便被打扰,后退了两步,于原地站定。 过了好一会,朔天雪骤然睁眼,目光柔和望向白发少年,问道:“怎么了?” 白发少年顺着长阶快步跑上高台,于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了几句话。 闻言,朔天雪霎时面露喜色:“甚好。那么,就该到最后一步了。” 白发少年轻笑了一声:“是啊。大人又要亲自出马了么?” 朔天雪颔首,沉声道:“现下只需静待时机。” 亥时,风清月浓。 从幽离阁出来后,杭初霏打算寻家小食馆吃宵夜。适才她光顾着向于百指打听消息,一桌子佳肴都没动多少,倒是酒喝了个半饱。 路经一条小巷,瞧着没什么人,她便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左右两道商铺不少,皆灯火通明。她明眸流盼,最终进了一家挂着“王记小食”大招牌的食馆中。 推开木门,一股饭菜的香气迎面而来。别看这家食馆客人不多,还有驻店说书人摇着快板倾情说书。 落座后,杭初霏点了碗云吞面,边吃边听说书。 “话说那个秉火派,有个掌门唤云癸。曾做一统江湖梦,明火间万念俱灰!” 闻言,杭初霏握着筷子的手忽然悬在了半空中,筷子尖儿上还夹着一个云吞。 这时,又听那说书人继续道:“话说那个血月夜,黑白二影闯秉火。一夜硝烟,一夜殷红,怎么着?那在江湖上耀武扬威了良久的秉火派,就让人给灭门了,无一生还!” 说罢,台下一片呼声:“好!” 黑白二影! 杭初霏心下猛地一震。 是谁? 是谁传了出去?! 除了我和柳云暝,莫非还有第三个人在现场? 杭初霏将一个云吞送入口中,手上不住握紧,险些将这竹筷给捏断。 白衣一拂,起身阔步行至那说书人近前,笑问:“兄弟,你怎么知道是‘黑白二影’而不是‘红绿二影’呢?莫非你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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