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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暝似是听到了这话，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又别过脸来，在她看不到自己的脸后眼睫飞速轻眨了几下。 *** 天界。 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手上抱着两个卷轴，款款走进青雪殿内。 一开门，站成两道的婢女齐齐朝那人鞠躬：“执大人。” 执千川身为长年深居简出的仙人，近来频繁出入青雪殿，为了避免引得旁人猜疑，每次来时都会戴上一顶帷帽，将自己的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 闻声，正侧坐于太师椅上的常翎忙站起身，上前迎接执千川：“执前辈——” “辛苦前辈了！” 常翎接过那两个卷轴，每个都打开看了一会儿，边看边冷笑道：“没想到，她的故事还挺丰富啊。” 执千川道：“依我看来，还远不止这些。我的人已正在调查，应该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完全掌握她的信息。” 常翎笑道：“前辈明智，有劳了。” 执千川低声道：“还有一个人，甚是可疑，仙子可需要我一并替你查了来？” 常翎抬眼，饶有兴致道：“哦？哪个人？” “说的可是——我所想的那个？”说到此处时，她压低了声音。 执千川注视着她道：“亦不知，姓甚名谁——” 常翎恍然大悟，脸微微扬起道：“那看来前辈说的与我想的是同一个人呢。” 执千川道：“想必仙子早就发现了此人的异样，实不相瞒，我早些年来便已然安插了眼线在此人周围，只可惜得来的消息少之又少，如今我尚不知该从何着手。” 常翎摆了摆手，微笑道：“不急。我相信此人对我造成不了甚么威胁。” 执千川问道：“仙子何出此言？” 常翎笑道：“直觉罢了。” 执千川提醒道：“我所做的这些，不过是尽举手之劳，剩下的，还是得靠青雪仙子你自己。” 常翎道：“多谢前辈提醒，这一点我很清楚。” “不瞒前辈说，关于那件事，我早于数百年前便有此意了——” 说后面那句话时，她几乎将脸贴在了执千川所戴帷帽的绢布上，说罢，她有意无意地掩嘴一笑，继而负手而立。 执千川转过身，走到门边上时又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此时常翎的手上正把玩着一只玉钗，闻言，她眼也不抬地淡淡回道：“自然不会。” 从青雪殿出去数米外后，执千川喃喃道：“也不知是该称她年少有为，胸怀大志，还是称她胆大包天，野心勃勃……”
第32章 初入江湖雨霏霏 四百多年前。 那年殿试放榜，状元郎乃一位来自孟清城的少年，姓杭字常卿。 要说杭常卿此人，绝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他不仅仅是在此次殿试中取得了第一甲，而是从乡试起便连中三元。放榜后没几日，“杭常卿”这个名字便在民间传遍，长街巷陌，市井乡野，人人皆道那孟清城中出了一位三元及第的少年奇才。 步入仕途之后的杭常卿，起初一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前七年都在国子监当少傅，然而到了第八年，他却因一场冤案被流放至塞外，面对漫天黄沙。 这一流放，便是整整六年。 突然有一日，他被皇帝召回，皇帝将他放到竟州担任了知府一职。乐观的他刚安慰自己道此番不算太遭，然而还未过两年，他就再次被流放了。这一回，他所被流放的地方比上一回还要遥远得多——但可喜的是，在那穷山僻壤，他邂逅了公孙氏。 公孙氏是个清雅俊俏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本怀有绝佳的资质，可偏偏生为家中最不受宠的庶女，纵然才貌双全，依旧饱受冷眼和欺压。 于是，她逃出了家门，又因不识得路而误入此荒郊野岭，恰与那被贬谪而来的杭常卿萍水相逢。 后来她便成了杭常卿毕生的知音，亦成了伴他走过余生的结发妻子。 杭常卿与公孙氏二人隐于山林间，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经年，公孙氏有了身孕，经十月怀胎之久，在一个下着绵绵细雨的日子诞下了一女，取名杭临。 杭临的童年都在山间度过，她不曾去到过城阙中，不曾接触过父母之外的其他人，自小又活泼好动，喜欢成日满山野疯跑，时而捉蝴蝶，时而逐蜻蜓，时而在山涧中戏水，时而在树上爬来爬去……就这样，她无忧无虑地如闲云野鹤般度过了十二年。 一个傍晚，她从外面玩回家，在家门口恰巧听到父母的谈话，竟意外得知自己的父亲曾为三元及第之才，并且还曾担任过国子监的少傅。 哪怕她平日里贪玩好动，父母也一直都有让她读书籍，国子监什么的她尚未接触到，但是那些与科举择士相关的东西她还是大有印象的，自然是知道这三元及第意味着什么。 “阿爹，阿娘，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听了一大段对话，杭临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 杭常卿和公孙氏两人被这突然进来的女儿吓了一跳，忙停止了交谈，又默契地相视一望。 那些陈年往事，夫妻二人从来都不希望杭临知道。包括这些年月里，不论杭临有多么好奇山外的世界，他们都坚决不同意她出去。 他们想要保护她。 许久，杭常卿方开口道：“临儿。” 杭临抬了抬眼，一对水灵灵的明眸认真地注视着父亲。 “那些事情，你在外面也都听到了，既事已至此，我们便也没有继续瞒住你的必要了——” 公孙氏在一旁附和地点了点头，柔声道：“临儿啊，阿娘和阿爹都是呆过皇城的人，你阿爹瀚海沉浮多年，属实是不想让你再去受苦才……” “好了阿娘，莫要多说了。女儿知道你们的一片苦心。”杭临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 夫妻二人闻言，刚要舒口气，谁知女儿又说了一句话：“我要去参加院试。” 杭常卿一听，心下瞬间一震，猛地拍桌，厉声道：“不可！” “爹——”杭临走近父亲，恳求道，“女儿也想试一试！爹，您就给女儿一个机会吧……” “既然阿爹能够三元及第，身为阿爹的女儿，下一个三元及第便可以是我杭临！” 这时，公孙氏一手扶额，叹了口气道：“临儿，你可还记得书上写道，女儿家是不能够参加科举的？” 杭临一愣，须臾道：“那、那也无事，我可以乔装成男子的模样！” 话未说罢，杭常卿便已厉声打断道：“放肆！你可知被发现的后果有多严重？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我的好临儿！”杭常卿肺都要被她气炸了，他悉心呵护了这个独女整整十二年，岂能一下子便放任她去外面冒险？ 公孙氏见此，连忙拍了拍杭常卿的背，随即低声安抚道：“夫君，你失态了。莫要急，你先缓缓好吗……” 杭常卿冷笑了一声，对公孙氏道：“不急？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爹——”杭临一面说着，一面握紧了拳头，“女儿愿意拼尽全力，替爹爹把原本应得的都争回来。” 杭常卿正两眼冒火，喘了几大口气后才缓过来：“你……你爹我用不着！我现在过得很好，甚至比在朝为官的那段年岁过得要快活得多！” “您不会感到不平吗？我不信。”杭临望着他，稍微提高了声音。 “爹，您还是在意的，对吗？” 杭常卿轻叹了一声，语气柔和了些：“临儿，你还小。况且你连山都不曾出过，读的书也算不得多，又怎考得过那些从小生在城里的人？” 杭临认真道：“我愿意一试。” 杭常卿眉头紧锁，过了许久才道：“既然你执意要去，我这回也不拦你了。” 杭临霎时惊喜欲狂：“爹，您说真的吗！” 听到杭常卿那句话后，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公孙氏亦感到出乎意料：“夫君？” “从即日起，你哪也别去了，给我呆在家好好念书，我让你念什么你就念什么，知道没？”杭常卿对杭临道。 杭临高兴得跳了起来：“好！我这便去念书！” 杭常卿道：“去吧，把四书五经先仔仔细细地读一遍。” “是！”杭临用力地点了点头，继而便转身跑进了书房。 公孙氏轻声问道：“当真让她去？” 杭常卿道：“我们家临儿自幼聪明伶俐，好歹也是我这个状元的女儿，过个院试应是完全没问题的。” 公孙氏微微低下了头，道：“可是，若她真的进了朝堂，哪日被发现了身份，岂不是要……” 杭常卿一把抱住了公孙氏，在她耳边低声道：“她入不了朝堂的。我呐，不过是这回不拦她，到了乡试那会儿，就是死也不会放她去的。” 公孙氏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一夜，杭临都不曾出过书房。在她的身旁堆砌着几摞书籍，其中不仅有四书五经，还有各种体裁的史书。 若在往日的午时，她已沉沉睡去，而在今日，子时已过却还未显倦意。
第33章 初入江湖雨霏霏 院试属于童生试，在参加院试之前，还需依次通过县试和府试。如今距离县试已不剩几日，杭临告别了父母，一身书生打扮，背了一个大包袱，独自赴往最近的县城。 这是杭临第一次离开那座山林。 凭着聪颖天资，这将近一年时间的刻苦念书，再加上父亲的悉心指导，杭临对此次考试已是十拿九稳。 她满怀期待地踏入城门，一眼便望见大道两旁热闹的铺面：有裁缝铺，有瓦片店，有食馆，还有金店。一路上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来来往往，杭临初次感受到人间的烟火气。 继而，她又先后瞧见了茶楼、酒肆、琴楼、棋院、梨园，还遇到了一位走街串巷的说书人，一时间内，满目尽是风光。 杭临找了家相对安静的客栈落脚，抓紧最后几天的时间又重新温习了一遍四书五经。 光阴有如白驹过隙，几日一晃而过。杭临背着包袱，前往考试的地点，见来参加科考的人数量甚多，有和她一般大的少年，亦有看着已三、四十岁的青年，摩肩接踵，可谓是人挤人，皆浩浩荡荡地聚集在门口。 过了半晌后，有人来维持秩序了，那人高呼令所有考生排成一列进行登记。 杭临以为自己来的已经算早的了，却没想到有的考生竟比自己来得早得多，队伍一下子便排成长长一条，径直延伸至门口。杭临一直被往后推，蓦然发现，自己所站位置已然接近大门口了。 许久，杭临眼看好不容易要排到自己了，而就在这时候，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队伍后面陡然蹿出一个人，指着杭临趾高气扬道：“这人是个女的！我一进来便注意到她了，若你们不信我的话，把她帽子扯下来便是，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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