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距离,不近不远。 现在还不能放听众入场,所以大多都是工作人员和表演的乐手在剧院内走动。 各个光鲜亮丽,哪怕是工作人员也穿的很时尚。 反观谭西早,打折处理的军绿色宽松夹克搭配深格子衬衫,牛仔裤和帆布鞋,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说是来做清洁工作的都有人信。 “呀!季老师今你来了,怎么带两个助理啊。”路过的负责人员随口一提,主要还是认出了季子禾的琴盒,不然根本不会把谭西早跟季子禾混为一谈。 季子禾颔首,三人来到休息室坐下。高兴轻车熟路从包里拿出胶带和指甲,不料下一秒季子禾看向找地方放琴盒的人:“你给我戴。” 这边谭西早刚放下琴盒,听到要求后下意识看了眼高兴,犹豫一会开口:“还是,让她弄吧。” “你给我戴。”俨然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势,高兴觉得季老师好像突然强势好多,而且只对谭西早。 谭西早没有任何选择,她缓步走过去从高兴手里拿过胶带和指甲蹲下。 以前照顾季子禾的时候替她戴过,谭西早撕下一截胶带,在中间粘上指甲后缠在对方手指上。 她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全程专注,好像生怕出现失误一样。 季子禾垂眸注视着谭西早认真的眉眼,脑海里闪过昨夜水下的那具看似残破不堪的身体。 这人当年还比她小一岁,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好了,你试试,不行的话,我再弄。”谭西早说着起身拉开琴盒拉链取出里面的琵琶递给季子禾。 季子禾顺势接过将琵琶搁在腿上,指尖拨动琴弦,松紧很合适。 瞧着等待答案的人,她抱着琵琶回应:“很好。” 任务完成,谭西早松口气找了一处角落坐下。她不清楚季子禾执意带她进来的原因,估计是害怕昨天的事,所以多叫个人会有点安全感。 不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扎起来头发,脸型整个暴露在光下,再也没有遮掩。 谭西早看在眼里不禁鼻酸,低头忍不住偷笑,这才后知后觉季子禾没有再扯下她的口罩。 之后季子禾没再“刁难”谭西早,而是稍微拨动几下琴弦热身。 演出开始,工作人员提前过来告诉一声出场顺序。 等待季子禾出场时高兴从包里拿出面具递过去,谭西早抬头望着她戴上面具的那刻,犹如涅磐重生的凤凰,耀眼夺目。 “你跟我来。”语调柔和了很多,透着丝哄说的滋味。 谭西早不明所以,茫然起身跟过去。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直至来到后台,季子禾停下转身:“在这听,看着我。” 她没等对方回应,抱着琵琶款款登台。从后台的角度,这里能够直接看到季子禾的侧身。 掌声响了又停,全场屏息期待今夜的独奏。 与前两日不同,今天的曲子格外悠长宁静,仿佛置身世外,叫人安宁。 谭西早痴痴的听着,眼里不由自主望向女人的脸,其中糅杂了太多情绪。 庆幸,惋惜,惊艳,愧疚,她本应该站在灯光下坦然享受这一切。 掌声唤回她的思绪,谭西早跟着鼓掌,只拍了两下就作罢。 她私心觉得季子禾应该不想要她的掌声。 不知道是不是俞以白的警告起了作用,今天郑丞并没有出现。 离开的路上高兴难掩激动心情:“今天的曲子真好听!季老师,听你弹曲子也太幸福了!” 季子禾莞尔一笑,随后余光瞥向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人:“你觉得呢。” 尽管没有念名字,谭西早知道是在跟她说话,因为只有跟她说话的时候语调会降下一些。 “很好听,你很棒。”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又把对方当作从前的“孩子”,连忙改口,“我是说,很好,你很厉害。”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季子禾听后觉得不赖。她听过太多夸奖,却没有哪个像谭西早这样词汇质朴简单,好像哄孩子一样。 高兴纠结的咬手,经过接触,她觉得谭西早并不具备强/奸/犯的特质,为人小心翼翼的,十分懂得保持跟季子禾之间的距离,有情况也第一时间冲过来。 难道是赎罪?曾经犯下的错所以现在开始忏悔? 高兴觉得还是有必要再观察观察谭西早。 今天季子禾中途没在提出奇怪的要求,到了弥康小区就直接下车,谭西早跟高兴两个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车上,高兴咬着拇指提问,她憋不住事儿,能闷这么半天实属不易:“你……不是被判了十年吗?” 听到这个问题,谭西早并未隐瞒,毕竟高兴是季子禾身边的人,会认出她也是情有可原:“表现好,提前,出来了。” “你的声音本来就是这样的吗?”从一早高兴就听出来了,谭西早的声音不像寻常女声那样清脆或者细腻,而是介于粗犷和沙哑之间,闷闷的,厚厚的。 “不是。”谭西早转动方向盘回应。 不是的话,那就有可能是被……高兴大脑思维开始扩散,她平时爱看电影爱追剧,虐待的片段见过不少,不由得联想到谭西早身上,一时表情更加复杂。 另一边季子禾跟孟沛萍并肩往家走着,她抱着琴盒突然出声:“妈妈,你认识医院口腔科和皮肤科的医生吗?” 孟沛萍疑惑:“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个,你是哪不舒服吗?” “不是。”季子禾略微收紧手臂,“是她,想让她看看。” “谭西早?”孟沛萍说出答案,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她忽的满眼透着光亮惊喜看向女儿清澈的眼睛,声音丝丝颤抖:“子子……你,你醒了是不是?是不是?告诉妈妈……” 季子禾抬眸看到妈妈眸中的泪光,点头承认:“妈,我回来了。”
夜里谭西早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梦到那年夏夜,梦到白炽灯下愤怒的眼睛,梦到浴室里贴合在一起的身体,梦到季子禾柔软的唇…… 她睁开眼深吸口气,天已经亮起,谭西早感觉这一晚的时间全花在了做梦上。 想起今天的安排,她用手指抿去眼屎起身穿好衣服去洗漱。 刷牙的时候手机响起提示,谭西早拿出查看,手上动作停止。
孟沛萍:今天上午九点,江城一院口腔科的李主任还有皮肤科的王主任,到了给这个号码打过去,说我的名字就好。
李主任,是昨天妈妈说花钱都难挂到号的那个人吗。那皮肤科的王主任又是怎么回事?
谭西早咬住牙刷忙回复了一句好和谢谢,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慢的刷着牙。 孟沛萍为什么会帮她找大夫,难道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都安排好了。”孟沛萍将手机屏幕递到女儿面前,季子禾看着对方回复的三个字,抿嘴道谢:“谢谢妈妈。” “不用说谢谢。”孟沛萍收回手机,她昨晚听到女儿说起谭西早在监狱里的生活,那种矛盾的心理再次出现。 起初被愤怒吞噬的理智渐渐回笼,一个比自己女儿看起来还瘦小的女孩子怎么会顺利完成那一套流程,过程简直漏洞百出。 谭西早被抓后先后录了好几份口供,从否认到妥协,转折点就是季子禾指认她就是那个罪人。 那个孩子眼里的希望何尝不是她女儿亲手熄灭的。 按道理来说应该恨她们才对,然而谭西早却认为是罪有应得,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为当初的怯懦而付出的代价。
怪傻的。
那边,樊燕得知约到李主任的号后高兴不已。这个医生是资历很深的,绝对能找出好的治疗办法。但她听到是孟沛萍帮忙,脸上的笑容稍微走了样。 母女俩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医院,谭西早在大厅拨打电话,电话那头指示她们该去哪。 她挂断,突然皱眉扭头打量四周,樊燕觉得奇怪:“怎么了小西?” 谭西早又扫了一圈才正过头:“没事,走吧。” 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但没找到视线的主人。 大厅角落的长椅上,季子禾抬起头露出棒球帽下的那双眼。 她没料到谭西早反应会那么快,尽管躲过了,可她心脏跳的飞快,好似做贼心虚。 昨天温江城的话季子禾夜里想了很久,她做不到对谭西早说抱歉,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毁了对方。 思虑再三,只能用这么别扭的方式表达迟来太久的歉意。 ----
第 17 章
办公室里,李主任用小型手电筒照射谭西早的口腔观察,随后坐好:“你这是陈旧伤了,怎么不早点来看呢。” “没有时间,治好,就走了。”谭西早就接受过一次治疗,伤口恢复后就又押回监狱,之后就是一些简单的检查,只要没感染就行。 “老实讲你能会自行恢复成这样很不错了。”言外之意现在的情况基本已成定局。 樊燕揪紧手中的包带追问:“真的没别的法子了吗李主任?我女儿她还年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李主任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在纸上写字,字迹龙飞凤舞,一般人能认出来的没几个。 他停笔撕下纸递过去:“这样,我回头跟科室其他几位医生商量一下,如果有相对的治疗方案我会再通知你们。你先去拿药吃着,这对你口腔和舌头起到一定舒缓作用。” “谢谢,李主任。”谭西早接过单子跟妈妈走出办公室,她让妈妈去楼上皮肤科等自己,随后坐电梯下楼去药房拿药。 过了会儿办公室门敲响,李主任抬头看去露出笑容:“是小禾啊,快来坐。” 季子禾应声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开口:“她的情况怎么样。” “其实她现在的状况是目前来讲最好的。我看过她的病历,口腔内部严重烫伤,舌下神经受损,语言能力几乎丧失。但她能像现在这样说话,真的很不容易了。”李主任看着季子禾凝重的表情,推下眼镜又说,“我会再研究研究,你别太担心。” “谢谢李叔叔。”季子禾搭在腿上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化作一声感谢。 李主任笑了:“没事,听你妈妈说你好了。没做检查吗?” “已经做完了,在等结果。我不打扰您了。”季子禾起身离开办公室,耳边直到现在还回荡着李主任说过的话。 才十七岁的女孩子,被几个成年女人逼迫着灌下开水,季子禾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她压低帽檐去楼下跟妈妈会合,从而错过拐角处的人影。 “以后啊,要走好运了。”樊燕到现在还开心着,她瞧着戴口罩的女儿,又看了眼手里的袋子,仿佛能看到未来一个好好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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