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姣姣像是块失去灵魂的木头,木愣愣地看着刘宓做这些事。 黄婶帮忙,去叫了宋觉, 大院里好几个邻居帮忙,宋姣姣从病床上下来,刘宓一回头就能看见她,“醒了?” 刘宓过来给她穿鞋。 宋姣姣一脚踹在她身上, 用了大力, 刘宓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宋姣姣连呼吸都有些发紧, “为什么骗我。” 她嗓音发涩,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她不明白,她提前那么久干预了,为什么还是没有用。 刘宓坐在地上,失神道,“第一次回来,做阑尾手术就有问题了,他不让我给你说,脑子长了瘤,发现的时候已经化不掉了,开刀取掉成功机率很低——” 宋姣姣又是一脚踹上去,撕心裂肺地喊,“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明明,明明可以有更多时间去陪他,去解决这件事。 刘宓抬眼看她,泪水蕴在眼底,“尊重爸的意思吧姣姣,他不想在你面前太狼狈。” 宋姣姣身子一颤,继而放声大哭。 宋大强离开,宋姣姣才意识到曾经那些不起眼的细节,都赋予深刻的含义。 她只恨没有早一点察觉,早一点弥补,她明明拥有了重来一次的幸运,却依旧抓不住最亲的人。 回到家,刘宓在外忙忙碌碌,操办丧事。 她躲在屋内不想见人,只守着宋大强的棺木。 她觉得宋大强好傻。 “小时候,我觉得有个杀猪匠的老爸很厉害,我每天都可以吃到肉……后来我觉得有个杀ʟᴇxɪ猪匠的老爸,很丢人……” 她靠着棺木,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我欠你好多呀,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呢?等我毕业,我给你每天买烧酒,每天炖大肉,那个时候你就该享福了呀……” 她的爸爸,从小到大举起无数次的屠刀。 只为了给她换来更优渥的生活。 这是命么? 可是他的因果罪孽,都是为了养活她…… 可是啊,可是…… 为什么老天要给她这么多的遗憾呢? “姣姣。” 刘宓戴着孝,见她状态依然很差,脚步一顿,站在帘子处,宋姣姣看不清她的样子。 窗外寒风呼号,天色大明。 宋姣姣才意识到一晚上过去了。 “有位女士来吊唁,说想见见你。” 她顿了顿,“说是你妈妈的故人,要是你……” 宋姣姣脑子不会转动了,她扶着棺木,缓缓道,“知道了。” 然后慢慢站起来,出了院子。 那个女人一身长衫,厚厚的棉袄裹在外面,戴着眼镜,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气质有几分儒雅,此时却是悲痛的。 “姣姣。” 女人看了她一眼,有些恍惚,“你长这么大了。” 她蹲在灵堂前烧纸,“你小时候,你妈妈抱着你来找过我,那个时候你说话慢,不爱走路,走几步抱几步,后来,我和你妈妈商量,如果离婚,我们一定能带走你,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雪不知何时又下大了。 院子里搭的棚子,上面积雪厚了一层,宋觉拿棍子去戳,把积雪抖下来。 有的雪就那么飞到宋姣姣的脸上。 “后来你爸,坚决不放开你,说我抢走了你妈,怎么连你也要抢走呢?你妈妈为了你……夹在爱情和亲情之间……” 她笑,笑容很是可悲,“如果我当初,没有靠近她,也没有和她发生那一段孽缘,你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家。” “但我还是想代你妈妈来赎罪,来和他做个告别,也许他下去了,就能和你妈妈团聚了。” “为什么啊……” 她烧完最后一张纸钱,“每一次,他们都最先遇到……” 宋姣姣木然看着她。 女人站起来,递给她一个信封。 宋姣姣低头看,没接,女人道,“你妈妈当初留给你的,我应该早一点给你,你……” 宋姣姣接过信封,几下撕碎。 女人痛心地看着她,“不!” 宋姣姣把撕碎的信朝天一扬,信件如同雪花纷飞,混在天地之间,宋姣姣笑了。 “不重要了。” 她说,“都不重要了。” 她的母亲在亲人和爱情之间难以抉择,于是选择了结束生命。 她不怪任何人。 只是真的都不重要了。 “那个她看不上的男人,曾经也为她赶跑过小流氓,给她带来过安全感,她可以选择去爱任何人,但为什么要在婚内做这些事呢?” 她摇头,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如果你们真爱的那么热烈,至少应该让她恢复自由再去纠缠,你根本没那么爱她,也没有那么看重她。” “所以你来干什么呢。” 宋姣姣看着她,“人都死了,还要来恶心一下么。” 女人脸色惨白,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从未想过,那个女人的女儿,会如此,如此抗拒她。 “都有勇气以伤害一个人的代价去爱另外一个人,为什么离开的时候还会觉得难以抉择?是自尊心和面子过不去,想要给自己一个台阶,还是觉得自我感动的付出好伟大,伟大的好比话本里的爱情故事。” 宋姣姣嘲讽,“她要是接受离婚,头也不回地跟着你走,我还能敬她是个英雄。” “做人如果想着既要又要,不会被原谅,也不会得到任何宽恕。” 她转过身,“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重新进了屋子,院子里的喧闹因为她们刚才的谈话而中止,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 审视、同情、痛恨…… 黄婶忙着收拾祭品,摇了摇头,“当初绿帽子都戴到人家头上了,离婚时大强说只要留下女儿,什么都行,不能让闺女跟着她们过四处巡演漂泊的生活,放养在文工团,以后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有人问,“最后怎么又谈崩了?” 黄婶嘲讽,“什么谈崩,钱都卷了准备离婚走人了,结果出轨找野女人的事情被B角举报了,受不了那舆论的刺激死了,她啊。” 黄婶摇头,“什么爱情亲情,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儿,她最爱的,还是她自己!” 一阵啧啧声响起。 …… 除夕转眼而至。 过了今晚,日历翻一篇,正式进入79年了。 刘宓从外面回来,一身风霜,坐在炉子边烧水的宋姣姣抬起头,“回来了?” “恩。” 刘宓解了大衣,从窗台拿了两个冻梨装在碗里,“收音机开着,听什么呢?” 里面在放春节戏曲,咿咿呀呀,听不真切,宋姣姣把面片扯长揪到锅里,“听着玩,干坐着太乱了。” 刘宓不说话了。 院子里的玩闹声和鞭炮声不多,都知道宋大强离开日子不长,阖家团圆的日子,宋姣姣难免难受。也有邻居送食物过来,都被宋姣姣拿去留着祭拜宋大强。 宋大强埋在公墓园,宋姣姣和刘宓每次逢七去烧纸。 为了让宋大强得到往生,宋姣姣选择了终身吃素。 说出去会招人笑话,但她自己都念叨着这事儿,想不通,也不明白,她想难道真是因为宋大强杀戮太多,造下了孽,那她就去赎罪。 别人不理解,她和刘宓却不会。 她们都是重来一世的人,经历过的比其他人要“邪门”,这些都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 她也明白,有些因果可以改变,但有些因果,兜兜转转,还是停留在那一处留下烙印。 面片在锅里沉浮,宋姣姣调了三碗底料,两人把碗放在炉子上,习惯性的摆了三双筷子。 宋姣姣低头吃着吃着就抬起头,有些怔忡。 刘宓看她。 她歪头思索,“你说,他在那边会不会受人欺负?” 她“啧”了声,“下次多烧点给他吧,有钱能使鬼推磨,让他搞好关系,说不定能混个官当当。” 她咬着筷子无奈,“死了都要人操心。” 刘宓不说话,低着头默默吃。 年就这么过完了。 所有人都担心宋姣姣的状态,毕竟宋大强没有的那些日子,宋姣姣整日整日不出门,但年一过完,宋姣姣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只有刘宓知道她不一样。 每晚睡前宋姣姣都要去宋大强的屋子里看看,每顿饭依旧会留三双筷子。 一切都像宋大强生前一样。 仿佛宋大强只是去了远方,总有一天她们会再次团聚,再次相遇。 有一天晚上刘宓正在熟睡,看到窗边坐着一个人影,她吓个半死,坐起来看着,宋姣姣刚好回头,一张脸木着,语气有些无辜,有些可怜。 “怎么办呢。” 她说,“刘宓,我还是好想好想,好想他啊……”
第50章 开春后, 宋姣姣成功升入大二。学业加重,她比旁人更勤奋,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淡化宋大强离开的事实。 “姣姣, 今天食堂有红烧肉, 我给你打一份?” 周倩以前最是照顾宋姣姣,宋姣姣摇摇头,“没事,不用,我吃素。” 周倩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戒掉了荤腥,但也确实察觉宋姣姣和去年大有不同。就算是她,现在也很少能和宋姣姣有深入沟通。 她以为是因为宋姣姣结了婚的缘故。 换位思考, 若是她有女友或者男友, 对方整日和别人如影随形,或许她心中也会长出一根刺。 因此宋姣姣唯一的好友周倩,也和她渐行渐远,两人除却每日一起上课, 吃饭,剩下的时间几乎碰不到面。宋姣姣成日泡在图书馆,到了大二下学期就开始为老师帮忙, 翻译文稿。 国内翻译工作大量增加,翻译人才,大大稀缺。 宋姣姣能替老师帮忙,也觉得自己能够收获良多。刘宓给她买了一个小型录音机, 可以放磁带, 反复听,东瀛货, 商场里抢破头,还得要票。 刘宓能抢到,的确也算有本事,花了大功夫。 假期两人都回榴花路。 宋姣姣连续两周都带着文稿回去翻译,饭菜都是刘宓做的,刘宓学业也重,她之前没有学过正统的西医课程,这一次在医学院,也算是将之前没有了解过的现代医学,全都补了一遍。 因此两人看似各忙各的,晚上再钻到一个被窝睡觉。 宋姣姣没有告诉刘宓,她觉得每次她回学校,都有人在跟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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