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昭脸上笑意盎然,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了: “阁下也说是冒昧了。” 余不语顿了一下,刚要再说什么争取一二,却见眼前冒出几个面色冷酷的黑卫: “我家少爷天生体弱,不宜受惊,还请阁下速速离去。” 不是一般人家。 这几个护卫都是先天的水平,一身杀气凛然,明显是见过血的。他们摆出这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余不语望了望那黑衣男子一眼,开始怀疑自己是认错了。 毕竟这八年,这样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正巧宁长雪等人也追她至此,她心知再纠缠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答案,万不得已地告罪后失望地走开。 也因此没看到,那黑衣男子冲着宁长雪轻轻地摇了摇头,明显是熟识。 * “你方才是看到了什么?”宁长雪一早便认出了陛下身边的护卫,又接到易容后元承昭的暗示,内心自是好奇不已。 甫一离开了元承昭,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难道余家主苦苦寻了这么多年的周昭,就是陛下? “我以为他是周昭,哪怕性别不一样也可能是易容,”余不语垂头丧气地坐在石凳上,再无先前游山玩水时的从容洒意,“可现在看来不过是背影相似,压根不是她。” 林尽挽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劝慰道:“背影相像而已,你不要太着相。” “可也太像了......”余不语懊悔地摇摇头,“我真是后悔极了。” “后悔?”陆赠秋在旁适时问道。 “后悔我那时的犹豫,”余不语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亲眼见她进了周府。但那时天色已晚,我手中空无一物不宜突兀登门。犹豫了一瞬,便决定第二日再去拜访。” “然而次日登门,我却再也找不到她了。”余不语喃喃自语,自嘲道,“或许真如周家家主所说,我是做了一场梦罢。” 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宁长雪被梁帝下了封口令,她见状无可奈何地在一旁安慰几句。林尽挽亦不再言语,见余不语满脸怅惘,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半晌,在宁长雪坚持不懈的开导之下,余不语终究是猛地站了起来: “不行。” 苦口婆心劝了半天的宁长雪:...... 您就真这么油盐不进是吧。 “我还是要跟上去看看,”余不语如热锅蚂蚁般急切道,“我找了八年才看见这么一点希望,说什么也不能这样轻易放掉。” “诸位恕不相陪,我晚间再向各位告罪!” 说干就干,话罢,她竟是直接动用轻功身法,眨眼间冲着方才那黑衣男子消失的方向去了。 只留陆赠秋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 “也不知道余家主,究竟能不能找到周昭。” 陆赠秋双手撑在栏杆上,任凭清风吹拂着面颊,状似无意地又提起此事。 林尽挽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边,听见这如闲聊般的问句竟也没随口回复,犹豫了片刻才道: “愿她能罢。” 此处是太川山最高的楼台太川阁,陆赠秋早先便和越千归宁长雪通过气,再加上余不语的打点,眼下这太川阁的顶层,仅有她们二人罢了。 小道士悄无声息地合上唯一一扇通往此处的大门,陆赠秋视线从远处收回,轻轻地道: “阁主也是愿余家主觅得心上人么?” 她没有叫林阁主。 见了刚才余不语失魂落魄的一幕,林尽挽此刻心中一团乱麻,哪里顾得上这层楼还没有他人。她一时拿不住陆赠秋究竟作何打算,谨慎道: “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却夙愿也是一桩好事。” 却不想见眼前人忽地近前几步,先前那副淡然的样子尽数褪去。 陆赠秋直勾勾地盯着她,斩钉截铁般道:“那阁主愿不愿意成人之美,了却我一桩愿望!” 林尽挽退后一步,这几日的思念与悔意已叫她摇摇欲坠,方才余不语恨自己犹豫的言语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只怕自己忍不住心中情意,扯一面大旗来给自己助阵,缓声道:“你是师傅师母唯一的女儿,她们对我恩重如山,但凡是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哪有不尽力的道理。” 陆赠秋听见师傅师母四字却不似之前一样生气,反而心中窃喜,道是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出乎林尽挽所想,陆赠秋居然没再抓住恩情死咬不放,神色竟霎时黯淡下去。 但见一向不羁的刀客垂眸低头无限失落,细细看去,竟见她眼角隐有水光闪烁。 哭了? 林尽挽陡然一惊。 陆赠秋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语气中失意无穷: “我知道了,阁主,是我误会你了。” 林尽挽不自觉地心软一片,几乎抑制不住想近前为她擦拭眼泪的冲动。 眼泪垂落,地上氤氲出一滴滴深重的水渍,陆赠秋哽咽道: “因有旧时的恩情,阁主才对我多加看顾。我知此事无关风月。”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 林尽挽想上前为她揩掉眼角泪滴,却不想陆赠秋倔强地后退一步,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 一时间楼中寂静一片,静得只能听到陆赠秋的抽泣声。 林尽挽沉默良久,盯着陆赠秋的一举一动觉心如刀割,忽地失神道: “倘若、倘若我说有关呢。”
第59章 后知后觉 陆赠秋猛地抬起头来。 她胡乱地用衣袖抹掉眼泪, 定定地看着林尽挽:“阁主方才,说了什么?” 林尽挽自知失言,逃避掉这个问题。 不能再和秋秋纠缠不清了。 她躲开陆赠秋视线, 僵硬地回道:“没什么。” 生怕眼前人误会什么,她找补似地道:“些许是你听错了。” 陆赠秋骤然看见一丝曙光, 又怎会轻易放弃掉近乎触手可及的可能。她上前封住阁主离去的所有路线,动作果决干脆, 迅速道: “我听的一清二楚, 阁主刚刚说的是有关!” 话罢无所畏惧地正对上林尽挽视线,眼中却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先前未拭干的泪滴还挂在眼角,仿佛又是北使来袭那夜委屈的小陆客卿了。 陆赠秋问得坦坦荡荡, 林尽挽却心虚有鬼。 两人此时站在太川阁顶层的外廊之上,身侧即是太川松柏,脚下便是熙攘人群。游人笑闹声远远传入耳中,反倒衬得此处格外安静。 林尽挽丝毫不敢和陆赠秋对视,几乎是眼神对上的瞬间,她便立时偏头假装看山中冬景,恰有微冷长风吹过, 林尽挽深吸一口寒气, 这才冷静下来。 中计了。 周遭没有任何一个游人, 越千归和宁长雪也未跟上,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秋秋刚才的泪水想来是苦肉计,恐怕是只想从自己身上骗到一句真话。 她是真的喜欢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林尽挽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任何静心凝神的手段在此刻都一齐失灵。理智与情感对冲, 林尽挽近乎按捺不住去拥抱陆赠秋的冲动。 任谁意识到心上人对自己怀着同样的感情都难以镇静下来。 但是不行。陆赠秋并非此世中人, 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已多次身临险境, 师傅师母更没有让她留下的打算。 她拉开和陆赠秋的距离,故意沉声道: “我说的是此事有关恩情。” 陆赠秋提步上前,不肯放弃: “阁主,你说的是真话么?” “我没有撒谎。”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陆赠秋步步紧逼,林尽挽缓缓后退。 “我,我没有。” 直至后背碰到木制的栏杆,林尽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这才稍稍低头,盯着陆赠秋的衣角回道。 然而语气空虚无力,她都知道这“没有”二字有多站不住脚。 “你有,”陆赠秋果断道,“你心虚。” 林尽挽说多错多,干脆闭嘴。 “阁主,你真的不喜欢我么?”陆赠秋见阁主眼神躲闪,周身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儿眨眼间没了,摇身一变,言语恳切。 这换来换去的功夫,究竟是跟谁学的? 林尽挽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你怎么,这么.......” “阁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不喜欢我么?”陆赠秋见林尽挽顾左右而言其他,哪里料想不到她真实所想? 林尽挽确实喜欢她的。 尽管之前已有猜测,但当事实摆在自己面前之后,陆赠秋仍是难以抑制住涌上来的欢喜。 恍如被注入一针强心剂似的,陆赠秋更不会放弃,看着林尽挽强装出的镇定,索性上前一步,把人堵在栏杆和自己之间。 她仰头盯着林尽挽,坚定决然: “我知道阁主这几天都在躲着我,可我心里也不好受。只要阁主说一句不喜欢我,我立刻将金刀交还于你,而后便回到原本世界,此后......” “此后再不相见。” 是最后的通牒。 按理说这是林尽挽所求的最好结果。陆赠秋回去后,便和金刀金剑掀起的血雨腥风没有半点关联,可以平安度过此生。 但代价是,她们此后再也没了相见的可能。 林尽挽了解陆赠秋的性格,知道这所谓的“再不”究竟是何意思,是哪怕她还可以在两界中穿梭,都不会来见自己一面。 一旬不见的分别之苦还隐隐作痛,余不语寻周昭八年的前车之鉴正摆在她面前。 她舍不得说一句不喜欢。 可她不能...... 林尽挽一言不发,无声间攥紧的拳却暴露了她的不镇定。 有时候没有答案,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陆赠秋一点点一点点小心地靠近,她轻轻地捏住林尽挽衣角,极淡的檀香味悄无声息地扑上来。 是阔别十日之多的、熟悉的感觉。 林尽挽僵在原地,任凭眼前人靠近。 意会到林尽挽的放纵,陆赠秋直截了当,快快地又进一步,把她彻底地堵在逼仄的角落:“阁主,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语气带了一点恳求的意味。 林尽挽心理防线早已摇摇欲坠,眼下是一动也不敢动,耳尖不受控制,慢慢地泛上些许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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