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阁主和她渐行渐远,迫切与思念要逼她去找阁主坦白一切。 但还不可以。 那天阁主解释的话分明是欲盖弥彰。她只是问阁主是否是因为恩情才对她这样好,可阁主为何偏要提一句情意? 若是真不喜欢她,依阁主的性情,一早便拒绝她了。 陆赠秋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阁主这几日的心情和她是一样的煎熬。 这样想着她已经走入庭院,略一抬头看见厅中那抹熟悉的白衣,陆赠秋却怔然地停下了脚步。 往常她不都已睡下了? 那日起她便搬出了阁主的房间,如来宁府的第一日一样睡在阁主的隔壁。 阁主也就再没有等过她。 陆赠秋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思及余不语的叮嘱,她还是按捺住自己,像这几日一样客气道: “林阁主还没睡么?” 林尽挽低低回道:“一时失眠。” “明日还要登太川山,林阁主还是早些休息罢。” 太川山是燕京的名山,站在山顶可观帝都全景。这几日天朗气清适合出游,余不语撺掇着所有人和她去登高望远,便定下明日一同游太川的计划。 林尽挽被余不语借着“防范拜神教”的名义强制拉入此列。 然而她却不知,这是余不语一手策划的。 * “林尽挽其实在乎的东西很少,”余不语喝了口酒,随口跟陆赠秋感慨,“所以她会很在意很在意。譬如那柄承影,起初不过是一把破烂铁剑,也就是她舍得砸钱,硬生生地把它堆成神器。” “余前辈的意思是?”陆赠秋有点疑惑。 “我的意思是,她这几天绝对不好受。”余不语指指陆赠秋,“你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那我为何还不可以直接和阁主坦白?” “这才几天啊,”余不语啧了一声,“你得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陆赠秋迫不及待地问道。 其实现在应该也行,毕竟林尽挽看书都看反了。 但余不语头一回看这位老友显出这样的情态,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再保险点吧,过几日不是要去太川山,那处风景不错,你不若就直接和她说了。” “可,可阁主若是还再拿恩情的名头拒绝我呢?”陆赠秋犹犹豫豫。 你放心,她现在指定已经悔得要死了,怎么可能还能拒绝你? 余不语却没和陆赠秋说她的真实想法,人又带了点故弄玄虚: “那就......” 陆赠秋紧张起来,等着余不语的未尽之言。 “那就没办法啦。” 陆赠秋:? 你不是前一秒还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的么? 前辈,你好像很不靠谱啊!
第58章 无关风月 太川山位于燕京城西北角, 是大梁很著名的名山大川,山高且险,松柏苍翠。 由于太川山山北即为定湖, 此山一向云雾缭绕,湿气厚重。随着燕京城日益凛冽的寒风, 雾凇广布,算是一奇景。 不少冲着黄金台之战来的人都是初到燕京, 俗话说来都来了, 不去看看山看看水简直可惜,故而这几日的燕京城也算是游人如织。 陆赠秋扯开车帘一角向外望了一眼,果见出城路上车马往来不绝, 很是热闹。 “小陆客卿莫要看啦,省得放了寒气进来。”余不语懒洋洋地靠在厚垫上,瞥见陆赠秋动作随口道。 “对不住。” 陆赠秋闻言冲余不语歉意一笑,左手很快地松开厚重车帘,隔绝掉车外的寒风。 没了外风的侵扰,余不语手边香炉的白烟很快笔直起来,火光一点一点有节奏地闪着。淡而不散的香气袅袅升起, 很快便氤氲满室。 “没事儿, ”余家主却还是那副样子, 头都没抬摆手道,“就是离太川山还有一段距离,我想着车里暖和些, 还能再抓紧时间睡上一觉。” 同这位余家主相处几日, 陆赠秋亦知其性情。余不语人生信条大概是享乐为先, 精舍华衣、梨园古董、花鸟草木…… 凡是能和玩乐二字沾边的事儿,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譬如今早, 陆赠秋一行人本是要纵马直行至太川山下。余不语却径直把众人拉上了她一早准备好的马车,直言出门游玩最重要的是享受,骑个马在路上颠簸可就太没意思了。 宁长雪和程以燃两人独自一辆——旁人很识趣地没有打扰。其余人则尽数挤在了这辆车中,陆赠秋和林尽挽并坐一边,两人中间却刻意隔出了一段距离。 “你难道不是宗师么?”余不语本来已微阖双眼准备小憩一会儿。正在此时,打上车后便没动过的林尽挽,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语气仿佛带了点嘲意,言下之意是宗师压根不会在意这么一点寒风。 “呦。” 余不语阴阳怪气,她不慌不忙地坐直了身子,边将手搭在软枕上,边啧啧道,“人家小陆客卿还没说什么,你怎么还问上我了?我们阁主不是一向不管这些事么,怎么今天还要偏袒上谁了?” 林尽挽神色不变,“我说的是事实。” 她却暗暗地有些懊恼这一时的失言,随后不动声色地向陆赠秋那快速看了一眼,见她恍如未闻,自顾自地摸着手中暖炉的纹路,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林尽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是。 但也不是。 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低估了分别的失落。一旬以来躲着陆赠秋的是她,后悔当日听闻一年之限后心神怅惘失控,开口过于武断的也是她。 按理这样的方式能最大程度地保护秋秋,可一来秋秋根本不想顺着师傅师母的安排,二来秋秋也似乎不是很开心。 余不语偷偷和她说过,不要见小陆客卿表面上活得还算潇洒,背地里她还在院子里偷偷抹过眼泪呢。 林尽挽听完没有多说什么,但心中作何感想,却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了。 “呵,早不说晚不说,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说,”余不语却没这样放过林尽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阁主也会撒谎了啊。” 她故意拉长了音调显得不伦不类,还碰了碰坐她身边一直置身事外的人:“越副阁主,你说是吧?” 突然被提的越千归:...... 谢谢,不想被卷进对面这俩人的事儿。 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方才走神,没听到余家主问了什么呢。” 余不语也报以灿烂的笑意:“没事儿,我可以再给副阁主讲一遍呢。” 越千归险些没绷住。 陆赠秋神情自若地扭过头去,冲着合上的车帘无声地笑起来。 她还是头一次在越副阁主的脸上,看到可以称之为“狰狞”的表情。 然而陆赠秋却不知,就在她转身之后,林尽挽定定地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 太川山虽高,但也架不住陆赠秋一行人都是宗师以上的境界,一行人边走边看,也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到了顶峰。 宁长雪是众人中唯一的一个后天境,人又养尊处优惯了,爬到一半体力耗尽,后面的山路全靠程以燃才能走下来。 太川山顶是一块刀削似的平地,坐落着不少道观飞阁。 陆赠秋坐在石凳上等待其他人,视线往下一投,正见程以燃背着宁长雪,轻松地向上攀去。 宁长雪笑盈盈的,也不知偏头到小燃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程以燃的脸便唰地红了一片,任由宁长雪说什么都一副闭口不言的样子,显然是害羞极了。 陆赠秋默默地移过眼,摸了摸被伤成碎片的心。 好酸啊。 余不语也刚上来,她鬼鬼祟祟地凑到陆赠秋边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陆赠秋。” “余前辈?”陆赠秋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也赶忙压低声音,“你来的刚好,您先前说的地方,是前面那个阁楼么?” 余不语顺着她指的方向仔细看去,过了半晌才确认地点点头,“对,就是太川阁。一会儿你便和阁主去到顶楼,我早已打点好了,不会有人上去打扰你们。” “好,谢谢余前辈了。”陆赠秋忙不迭地应下,颇为郑重地和余不语道谢。 “客气什么。”余不语看陆赠秋如此诚恳,心里反而有点愧疚。 她刚要摆摆手再说些什么,余光扫过一人,神色陡然剧变。 好熟悉的背影! 是她吗? “周昭!周昭!” 余不语顾不上和陆赠秋说什么,埋头向前高声呼喊。 却听自己的声音淹没在周遭喧腾的人声中。她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中,却仍见远处那道她记挂了八年的身影要快消失在她视线里。 慌不择路,余不语咬了咬后槽牙,内力快速运转,右脚在地上一点,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如离弦之剑一样飞射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稳稳地落在那通体黑衣之人身前。 不是她。 看面相,仿佛是个男人。 余不语却依旧没有放弃,她顾不上四周指指点点的眼神,顾不上在原地平复气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在下湘州余不语,敢问阁下是否认得一个名唤周昭的女子?” 自登基以来,元承昭第一次这么慌。 这场景仿佛和徵音闲暇时看的那些画本子,有点相似啊! 谁他妈当年和我说这位余家主风流豁达不念旧情的。 不过是春风一度,都八年了,你怎么还在找我啊? 这八年来余不语没有一日放弃过搜寻周昭的痕迹。余家也是湘州一霸,帝都不少人愿意卖余不语这个面子。好几次,还险些真叫她们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陛下无愧是陛下,近乎是半息的时间便静了下来,先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温和道: “我从未听过周昭二字,您是否是找错人了?” 注意到她动作的余不语却眸光一暗,周昭不是这样的性情,她心中原本的八分疑虑已减至三分,然而还是不死心: “再冒昧问一句,敢问这位兄台姓甚名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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