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人生前三十年,从来没有处理过丧葬事宜,我想着这么严重的结果,应当要让康朵的父母知情,于是我用以前的同学关系要来了康朵学生时期填写的父母号码,给那边拨打了去。 那边能接通,显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更改号码。 康朵父亲的声音很有威严,一听便能知道是位有修养的人物,我眼眶通红,双颊肿胀,握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出奇的长,而对方也没有将电话挂断。 “康朵?是你吗。” 听到她的名字,我突然惊慌起来。看来,康家亲子间的关系,并没有到完全憎恶对方的程度,至少,她的父亲还在等她的电话。 我组织好语言,颤抖着声音开口:“我是康朵的朋友,康朵她......遭遇了一场车祸,已经去世了。” 这次轮到康父不说话,站在医院的楼梯间里,我只能压抑着眼泪,心想这对于父母家人而言,又是何等的残忍。 愧疚,笼罩了眼前的一切,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再狠狠捏碎。低头的时候,能听见里面悉娑碎裂的声音。 “把地址告诉我们吧。其他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最后,康父说。 - 很冷,非常冷。 程娜紧紧抱着我,但也难以驱走冻结在身体里的寒意。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医生说,车祸事故中的病人,通常有个等待期,就像人被纸张划破了手指,过一会才会感觉到痛一样,有时病人看起来已经脱离危险,但实际上五脏六腑已经有了裂口,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时刻有出血的风险。所以......他告诉我康朵只是没能挺过去。” “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不是我的错呢......我害了她。唉,我想不开了,姐姐,我真走不出来,这几天,我睡不着觉、没办法相信,我再也没有这个朋友了。” “康朵的事情,我很遗憾。佳佳,你要振作起来。” 我伏在程娜胸前,眼睛已经干涩到没有泪可流。这几天忙着给康朵父母整理事情始末,是一件没有复杂过程的车祸事故,可是我们三人站在一起,有牵扯不完的忧伤。康朵的父母感谢我的帮忙,他们不知道我和康朵是多么亲密的朋友,这么多年来的互相陪伴,其中承载的隐性因果关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们问我是康朵的谁,我只能用一个僵硬的表情,强作淡定地解释,我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直在保持联系。 他们那没有怀疑,将康朵的遗体运回老家,在那里举办了葬礼。 葬礼那天我去了。参加的人非常少,只有寥寥几个长辈,低着头在那里站着不知想什么,也许对于这些长辈来说,有比流泪和放声大哭更好的哀悼方法。 至此,死亡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将其真身展露在我们的面前。在面对以前不屑一顾,而真正降临之时,则为其必然经历的旅者带来了难以承受的打击。那满目的疮痍,令人颓靡不振,腐坏的冰冷的现实,带着灰色的梦境走来。 返程的车上,我在心里感叹,残酷的无序,堪比舞台上的戏剧,帘幕一拉一合,天地就大变了。而主角们,注定要失去许多东西。 ---- 回来更新。 开始有假期了,能快快写了
第40章 趋浓趋淡 程娜请了两天假陪在我身边。 连着两天我们都没出门,待在我租的房子里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吹完头走进卧室,发现程娜正坐在床头位置看我的纸质租房签约书。 “你打算多久回去?”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看情况吧。”我语气恹恹的,掀开被子坐进去,“可能晚点。” 她也躺进来,把灯关上,抱住我的腰说:“你只签了六个月合同,明年春天会回家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现在我心情矛盾的很,想到和她在一起才这么点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本宁静下来的心也乱糟糟。 “这段时间还是再观望一下吧,就算我想回去,爸妈也不想见到我。” “他们最近一直在问你去哪了。”她说, “我没接爸的电话。” “不和家里闹脾气了,昂?我们回去,总有办法的。” 我执拗地说:“现在回去还太早了。” “剧组那边的杀青呢?你也不去吗?我看官博那里发了宣传,看到你的名字在上面,我很高兴。” 黑暗里她把脸埋在我胸前,声音很轻:“你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那么多人看到你了。” “是啊......”虽然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署名,也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在意幕后的工作者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是我身边的人会看到,会高兴,这不就是我走进圈子的初衷么。 “还是很难过吗?”她睁开眼看我,“去转换心情吧,换个地方也好,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我还有工作,有同事在等我。” 浅淡月光下,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就被抹平了。 本该是用更轻松的心情去回应她的,可是不论我怎样催眠洗脑自己,都没办法正视程娜,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不久前还躺在病床上的康朵,还有更久以前,从学生时代开始就跟在我身后那个永远也不会有害羞和烦恼的康朵。 我好像错过了很多,可最可悲的是即便我去假设悲剧没有发生,我也无法承诺自己所做的一切会不会伤害到康朵。 如果她不曾认识我...... “佳佳。” 有声音在喊我名字,身体突然触电般地一颤,我的眼前闪过了短暂的几秒黑暗,然后被拉回现实中,目光闪动,程娜握着木筷子,脸色很不好看地坐在卡座的对面。 我的菜已经上了很久,勺子却还握在手上,不再冒着热气。程娜的面条也只吃了一小部分,望过来的眼神让我心里徒生畏缩,好似变成犯错的小孩,在大人审视的瞪视下被看穿,心虚后冒的冷汗,还有对她的尴尬和愧疚之意,成了我的束腰,这些天来吃不下东西也无法松懈神经,总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死是假,分别是真,真真假假,让我的脑子转得飞快。 “我马上吃完,你等我一会。”我露出个堪称苦涩的笑,将头垂下,用勺子盛起有些冷了的饭,匆忙塞进嘴里咀嚼,最爱的套餐在口腔中毫无吸引力,十来下就咽进胃里。正要吃第二口的时候,程娜的声音在此响起,好像是做了深思熟虑,又有点压抑着自己的思绪,她说“吃不了就别吃了。” 明明只是句最简单的话,听到我还是要落泪:“对不起。” “我理解你。”她说,眉毛紧拧后松开,“这几天你都不让我靠近你,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我就知道,也许是我的方式错了。” 我摇头,眼泪从下巴滑落进饭里,一下子就让整盘饭变得更加难吃,苦涩、腥咸。“是我自己的问题。” “现在的你,需要我吗?”她的声音很轻,我知道她也会为昨天想亲我而被我推开的事情耿耿于怀,也会为早上起床之后没有对她露出懒洋洋的笑容而觉得空落。但她这样问我,我找不到答案。 等了很久我都没说话,她叹了口气,拿起包起身,我赶紧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经过收银台时猛然想起还没有结账,从包里拿出手机想指纹解锁,可怎么也识别不出自己的指纹,深吸一口气慢慢按住,才亮起结账的页面。手忙脚乱地结账后跑出餐厅大门,门外人声嘈杂,扭头就看不见她了。 我找了很久,每一家店的橱窗都留下扫视,我怕漏了哪里,然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的心态有些碎裂,脚步快到有人用疑惑眼光打量,好像在揣测我是否需要帮助,我才终于看见拐角一个巷子里的她。 两米高的围墙上有一方阳光,在阴暗的小道里透出个灰蒙的亮处,程娜站在那里背对着我。 我走过去扭过她肩膀,看见她眼睛通红,一汪水盈盈的泉在眼中转,我心那样疼痛,只能将她拥进怀里。 我们两人贴在一起,身后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脚步声踢踏不止,那一刻我确实感受到了,时间是可以描绘的金黄色流动的软沙,而此时的我们,就是站在洪流中不愿挪动的两粒小石,想要抵死缠绵,却还是有外力在推开、在推着我们往前走。 “程娜,等我好吗?” 仿佛老旧的走音的琴弦擦过,哀色与豁然交杂,在漫天的风声里寂寥的一句问话,没有信心的茫然,在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回音。 “我等你。”她说,“但别让我等太久。” “这句话好像我让你说过。”抽噎着。 程娜泪眼婆娑,笑着摇头:“你等了我这么久,我岂在乎这一时半会。只是,和你在一起后我总觉得你只是我的,你只属于我,当我发现其实你有我不知道的一面的时候,感觉很无措!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的世界里有这么多的朋友,这么多的经历,都是我不曾拥有过的。我也愧疚,身为你的爱人,你最好的朋友受伤的时候,我竟然会冒出嫉妒的想法,我太愚蠢了,太恶劣了......我竟然在你心力交瘁的时候怀疑你,又不受控制地像现在这样闹脾气,我、我——......” “我是属于你的!”我喊道,“不,你已经很好了,一直陪着我,只是我一时半会没办法承受失去的感觉,好像还有着余温的事物,一下子被抽空了,刚刚,我就陷入了以前那样的情况,但是你一叫我,我就回来了。” 她深棕色的眼瞳震颤一瞬,我以为她要叫我注意场合,却听她声音和美恬静,以那样婉转而高昂的声调重复道。 “我是属于你的。对吗?” “你属于我......”我怔然牵住她的手,刺痛感依然强烈,但渐渐可以承受了。 沉重的乌云依旧在那,但我相信云层后还有璀璨热烈的阳光,朦胧清冷的月光,有骤然闪过的电和旋涡,还会有很多。 离开巷子,我们并肩走在日光下,金色波浪席卷半边城市,一半是楼栋的阴影,一半是粉蓝天际和阳光笼罩的高层,街道洒落的橘色让人手脚暖洋洋的,尽管我们知道,在这之后是难以忍耐的寒夜,但还是因为拥有着对方而感到有所慰藉。 回到屋子里,程娜拖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因为方才哭过而显得红肿的眼睛看过来,我有点接不住那样的目光,扯一个笑,牵着她的手吻她。 “早点回家。”她说。 我还没说好,她继续补充一句。 “你不在家里很无聊。” 酸酸的味道在心里蔓延,我送她下楼,看她上车以后隔着玻璃恋恋不舍地回望,想到那已经不再有趣的出租屋又剩下我一个人,格外的难受。 双手撑在洗漱台的台面,水开得很大,水声掩盖住周遭的环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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