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来,把手上的发圈给我:“就这一个了。” 我手上都是泡沫,两只手伸在洗碗池里没空接,我说:“你看看我现在手有空吗?你帮我系一下。” 她走过来,捧起我的头发用发圈给我缠上,微微酥麻的感觉窜上脑袋顶,我想她碰我头发轻轻柔柔,和别人不一样。 “好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满意地审视了一下自己扎的散乱头发,我只觉得头皮阵阵紧痛。 “程娜,你真牛,我要是秃头了准是你弄的。” 她赶紧松了点发圈,问道:“现在呢?” “好点了。” “程佳,你真娇气啊。” 我气结。
第19章 起始 我仿佛还在梦中,只觉得等待了那么多年的结果,突如其来地出现。 不知道有没有人经历过这样的故事:为了被国际名校录取,你努力了三年,但是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于是你复读了一年又一年,到最后,你放弃了一切,决定安稳过日子,在若干年后,清理邮箱文件的时候,竟然在垃圾站里看到了那封被当做骚扰短信的录取邮件。原来早在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你就已经被录取,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你没有办法及时收到。 这种恍然如梦的真实,让人又害怕又惊喜。同时又很愤恨,这些年来的苦涩,都因为对方的执着而白白遭受,但是内心又无比庆幸——自己所爱之人同样爱着自己,难道不是件幸运的事情么? 还没来得及高兴两天,好好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为了安慰我而做出的这些谎话,要我先把精神稳定下来,可她人好像突然忙了许多。 上次说完话之后,她就躲进房间里不肯再见我,一连好几天,除了督促我吃药,就再不愿与我单独相处。虽然同在一屋檐下,她一下班就洗澡,甚至周末还加了两天的兼职,让我找不到机会和她聊天。 迫于无奈,我想见她只能多去清吧。 她依旧默默演奏钢琴曲,双手翩翩舞动,在琴键上游走,氛围感营造以后,谈论声都被很刻意地压低,我不好打扰她,也不想占用她的休息时间,准备在她十点钟下班以后接她回去。 爱穿红衣的吴华在那里和客人聊天,她一面向那边打招呼一面向我走来。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烟味,她抽的烟和我的是一个牌子。 “听说你进了医院。”她说。 “嗯,吴老板怎么知道的?” “你姐姐是个胆小鬼,发现你晕倒在家里,害怕地找我。”她笑着说,媚眼如丝。 我有些嫉妒,但不便表露:“然后呢。” “你的医生是我介绍的,当初她生病,也是这个医生为她治疗的。”她说。 “药费和咨询费不便宜。”她补充道。 我突然明白程娜为什么要出来兼职了,如果急用钱,她可以向父母借钱,但是她没有,学不会说谎的她找不到可以欺瞒父母的理由,她不买房不租房,没有大批用钱的必要。若是父母知道了,定会起疑。 看来我们都不愿意让父母担心。 我沉默了一会,诚恳地对吴华说:“谢谢你帮我姐姐。” 她说:“都是好姐妹老相识,没什么谢不谢的,她过来给我打工,我的生意好了不少。”吴华双手搭在椅子背的装饰上,她的一颦一笑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若是差一分气质,就会被人说是搔首弄姿,但她不是,她似乎生来就该如此优雅,几次见她,都不一样,灵动俏皮或火辣热情,不知哪样才是真的她。 程娜身边竟然有这样优秀的朋友,相比之下,我太不够格。我拿什么去爱她呢,背德的伦理,无奈的生活,更是脆弱患病麻烦她照料我。 诚然她爱我,但没有人说相爱就必须在一起。 选谁都比选我要更幸福。 “她……当时的情况怎么样?”我问。 “说实话,比你糟糕多了,她的样子很焦虑,经常剪烂纸片……说实话为了这件事她停职过一段时间,后来换了家公司,就是现在这家。你看起来很快就脱出那种病的困扰了。” 我想,是因为程娜说她对我有爱…… 所以,她有没有可能因为知道我的病结所在,所以说谎话来治病。吴华的话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虽然很不愿意接受也早有准备,但这个感慨还是宛如一盆冷水泼在我的头上。 晚上十点,程娜下班收工,看到我来接她,目光闪躲。 “你最近还是别开车了。”她别过头去,想要自己坐公车回去。 我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 “不安全。”她的声音有点小。 “如果你要关心我,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关心,要这么避开我?”我说,“你要告诉我,之前说的话,难道也是我的幻觉吗?” 她没有再挣扎,长发垂下遮住她的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很快的时间,她跟着我上车。 “程娜,你……”我握着方向盘,觉得现在不抓住机会问清楚,回去之后可能就很难再问了。 “你为什么要躲我?” “……” “说话。”我态度强硬了些。 “有一部分原因,希望你能摆脱这种病。另一部分原因是,我确实受到了当年你告白的影响,一直以来都……没办法忘记。我承认里面有很多冲动,我也确实比想象中爱你,但是,但是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的……” “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多遍,好多遍,你知道我怎么说服自己的吗?”她没有说话,我自顾自继续说。 “是因为刘夜柏。” 她别扭地说:“能别提她么。” 我说:“不行。你听我说——她的婚姻,让我看到了一个人甘于世俗舆论的可悲。你说,古代的男女近亲婚姻,不少哥哥妹妹的,他们毫无负担,那我们呢?为什么我们要害怕近代以来才禁止的事情?你说,我们最多只是退化了,是莽撞了,但没有错!” “不是你不爱我,你抗拒我,而是害怕我们被这个社会拒之门外……如果有一天,全世界要求只能近亲婚姻呢,那是不是其他相爱的人就不能去爱了?” 程娜痛苦地说:“咱们还有爸妈,你的思想前卫,他们呢?他们如何听你这番话?程佳,你不要太天真了…… 不是所有爱,都必须有结果的。” “你给我十年、二十年,我就会忘记这种感觉,我将不再爱你,我相信我可以忍耐,为了我们、爸妈的幸福。” 我猛砸一下方向盘,吼道:“那我呢?!程娜,那我呢?我那么爱你,我也想忘记你,可是不管我和谁在一起,都忘不了你,你一天是我姐姐,我就一天不能自拔,这种感情就像诅咒一样攀附在我的身上,难道我不难受吗?难道我不想像你一样潇洒地说十年之后我们会有各自归宿吗?我只是想开心地过日子,你怕他们发现我们就偷偷地在一起,你怕有人议论我们我们就说姐妹情深,有这么多的办法你一个都不用,只是拒绝我、逃避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我难道就会开心了吗?” 刘夜柏的婚礼,我不打算去了。 多一个见证者会改变什么呢,哪怕曾经我们如胶似漆,哪怕我们也奢望过未来,都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有得选择,我希望自己不如是个别家的孩子,至少不用三番两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都是胆小鬼,都是害怕被划分为弱势者群体的人。 太累了,在情感这事上,我觉得太累了。 “程娜,你喜欢女的吗?”我问。 “……” 她的呼吸都快埋没在车轮滚动的声音里。 “可能吧。” “你可想清楚了。”我闷闷地说,“给我见着你和谁在一起,我就闹。” 程娜抬头:“你谈恋爱的时候没见我闹?你和那刘夜柏……” 她一顿,登时红了脸。 我哈哈大笑:“继续说啊!” “我剁了你!”她伸手作势要来掐我脖子。 “别别别,我还开车呢,你回去再掐我。”
第20章 幸运的硬币 也许有些选择我们不得不做。 在面对一些难以跨越的问题时,我选择抛一枚硬币。 银色的硬币高高抛起,在阳光的折射下,正面是问她更多我不曾了解的事情,进一步进攻,反面是先缓和两人的关系,慢慢再商量这件事。 在它逐渐下落到我掌心之前,凝望着,期待着。 我的掌心里已经安静躺着一枚硬币,可我还是决定不去相信,不去寄托。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起码当下不会后悔,而这个决定,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想和她,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不论以姐妹,抑或是情人爱侣。 两者之间,其实本没有那么遥远,对我们而言。 那一天是月亮最圆的夜晚,她很早就休息了。 我热了一杯牛奶,在门口敲门,晚上十点半肯定还没有睡着,热牛奶送温暖是借口,实际是想进入她的房间,一窥那神秘温床外的斑斓痕迹。 敲门声音在夜晚有些明显,我握紧了自己敲门的拳头,竭力想让自己保持条理——拜托程佳,你是个写剧本的,对你来说,表达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你会怎样去讲? 嗨姐姐,你愿意和我聊聊天吗? 亲爱的,我给你送牛奶,工作忙碌很辛苦吧?要不要和我分享一下你上班的情况? 也许程娜会说,你不上班,你当然轻松啦。 又或者,谁大晚上睡觉喝牛奶,不想跑厕所...... 我在门口踌躇,险些没听见她叫我进去的声音。 “佳佳?”她喊我。 毫无疑问,我忍着脸上那些因为紧张可能露出的奇怪表情,就这样僵硬地拿着牛奶走进房间。 “晚上好......程娜。”我说,“你要喝杯牛奶吗?听说这样睡觉会更好睡。” 她看着我,不像以前刻薄。 令我思念好多次的、属于童年记忆中爱姐的那双眼睛,终于投向我。 不知道或许因为夜吗?夜好猖狂,夜令人变得温柔,狂野,更加敏感,大笑或者大哭,都在夜晚。 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还要怎样去剖开自己的内心呢?难道还要像小时候那样,用一场剧变来令自己破碎,碎裂成一地,一片片捡起再拼凑,然后说,谢谢你,我收获良多吗? 姐姐,如果你不令我心碎,我就不能告诉自己我爱你,区别于以往的爱。 重新拼凑的我,虽然脆弱不复以往,但更加坚定。 硬币的正反早已不再重要,我只知道,我们的道路已经逐渐有了方向。 “这么晚还不睡觉。”她从床上坐起来,原本只开了一盏紫色的台灯,见我进来,她想打开大灯,被我阻止了。 “不要太亮,待会睡不着,而且,我找你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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