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乌然发起第一波攻城。 锈迹斑斑的箭矢射向攻城的乌然人,滚烫腥臭的金汁连连浇下,乌然人势头不减冲上城墙,一时间喊杀声大起,远远地传入了内城。 赵清颜站在内城边缘,面前是高不可攀的一道城墙,将外城与内城分隔开来。 几名百姓在不远处叹息。 “退回外城这许久了,怕是不乐观呐。” “黎将军不是出了名的敢打么,怎的还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唉,约摸着是打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援军。” 金绍听着生气,上前道:“我家将军的名号是几番浴血打下来的,岂容你们这样背地里议论!” “金绍。” 听到赵清颜的声音,金绍咽下嘴边的话,回到马车旁。 冬月下旬,乌然停止攻城。 合布向朔度献计,以己孤身入圬城,探探黎遥君的口风,看是否有将她收买的可能,假如不能收买,也可以借此机会观察圬城内的情势。 朔昆立即反对,“她当年斩下了我的手臂,不说她对大襄忠不忠心,单凭我和她之间的这笔账,又怎么会被你收买。” “既然是试试,也要试了才知道。”朔度说。 “阿爸,您糊涂了吗!万一反被她扣下留作人质呢?”朔昆急道。 合布却说:“要是她真的把我扣下,我绝不拖累族人。再说,如果能将她收买,这等猛将对乌然也是一大助力。” 朔度无视小儿子的阻拦,准许了合布的计策。
第45章 “将军,有两个乌然人要见您,自称是来讲和的。” 黎遥君思索着,道:“将他们带去对面卡口处的第一间营房。” 几名士兵将合布与固尔带到后,拆下他们眼睛上的黑布,分立于两侧,警惕地盯着他二人。 “将军。”几人向来人行礼。 黎遥君颔首,于椅子前坐下,眼神如刀。 “说吧,什么事。” 合布愣了愣,这人脸上的刀疤及身上的气息与乌然人的凶悍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黎将军,愿不愿意为我乌然效力。”他开门见山。 固尔将合布所言以汉话转述。 黎遥君嗤笑一声,“乌然人都像你这么有趣么?” “押入牢房。”她冷冷道。 见士兵上前,合布突然说:“请黎将军助我!” 黎遥君定睛看了他一阵,随后朝士兵挥了挥手,“此言何意?” “假如黎将军能助我夺下首领之位,乌然将来势必唯黎将军马首是瞻。”合布定定看着黎遥君,这才是他入圬城的真实意图。 黎遥君眯了眯眼,审视着眼前的这个乌然人,过了一会,她站起来于营房中踱步片刻,站定道:“那你说说,如何助你?” “下次乌然出击时,我会在大军东侧由内为你们打开缺口。” “我又如何知晓,这不是你们使诈呢?” 合布追问:“那你怎样才信?” 沉思许久后,黎遥君重新看向他。 “除非,你取来朔度的首级。” 合布怔住,随后立即摇头质问道:“你故意为难我?” “此事并非儿戏,总要拿出点诚意。” “可我怎知你不是在诓我?” “在我们中原的史书里,记载了一次战事。七百年前,后越浚安侯以六万兵马围困淙禺五千守军,耗时三年未能攻下。” 黎遥君转过身来面向合布,“你觉得,乌然能挺过三年么?” “退一步,两年,能么?” 按时日,乌然大营中应已有不少士兵因伤处溃烂高烧致死,黎遥君正是算准了这一点,若合布内心笃定要上位,就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条件。 合布站在原地,心中飞速衡量着利弊。 “那你的诚意呢?”他问。 “我会派一支骑兵佯攻乌然大营,你只需将斩杀朔度的罪名推到我的头上即可。” 黎遥君直视着他,不再说话。 屋内安静了下来。 “若你食言,我必来取你性命!” 两刻后,合布说。 黎遥君笑了笑,“一言为定。” “不过,这首级要你亲自来送。”她又说。 “为何?” “你不来,我怎么与你商讨战场上的配合?” “好,记住你说的。” 洧州 听见书房里传来的瓷器碎裂声,门外的家丁身子抖了抖,最近一年王爷日日沉着脸,脾气也比以往更加阴晴不定了。 宁怀喘着气,抓起桌上的砚台就往地上砸去。 苦心经营多年,竟被太子连根拔起,如今朝中太子一派势头正盛,加之甘州起战事,张许无暇相助,自己现在是两头掣肘,寸步难行。 “张凡!” “在。” “告诉晁免,若半年内还无进展,叫他找条河跳下去自行了断!” “是。” 京城 “圣上,黎遥君投毒这一着,实在是有损我大襄威名。”冉禄说。 沈如霖道:“冉大人,眼下说这些,是否为时尚早?” 黎遥君能想出这等阴损招数,确实像她不循常理的做派,皇上看向殿中,“还有什么要奏的?” 岑立祖不敢再附和冉禄,盛鹤羽贪贿一案导致的朝野剧震还令他心有余悸。 “圣上,黎遥君已于退守圬城前求援克州,按其军报中与上官骞和张许所做约定,援军将在两个月后抵达圬城,与圬城守军内外夹击乌然。”沈如霖上前道。 “待援军赶到,我军囤留在西北各州的粮草便可以开始向圬城运送了。”岑立祖说。 顺元四十一年二月初,朔度于睡梦中被杀,待朔图兄弟赶到大帐时,朔度的首级已不知所踪。 合布假借追击为由带几名亲信进入圬城,黎遥君见到朔度首级,心下大喜,当即与合布密谋敲定了下次战场相见时的个中细节。 二月初十,上官骞赶到,于东北方与乌然交战。同时,张许从东南方攻向乌然。 圬城南门开,黎遥君率军与朔图对阵于圬城城外。 朔图看到杀死阿爸的始作俑者,怒从心起,振臂一挥,高声大喊:“杀!” 苗辰依令带兵绕至敌军东侧,如入无人之境,乌然人仿佛只是做做样子,拦截了片刻便掉头逃走。 苗辰觉得不对劲,可军令如山,他必须从东侧击破乌然大军,与将军里应外合。 乌然腹背受敌,内有奸细,外有敌军,半日内阵型大乱。 合布趁乱将朔昆击杀,转头朝朔图所在方向冲来。 “多阿力,我来助你!” 朔图并未回头,会称自己为多阿力的,只有合布。 黎遥君扭身一刀,就在朔图闪避躲过的刹那,她与合布对视一眼,后者点了一下头,挥刀砍向朔图后脑。 朔图的身躯向前栽倒,摔落马下,死不瞑目。 黎遥君甩了甩沾血的马刀,直视合布。 合布见大襄援军已到,再打下去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伤亡,随即高喊道:“主将战死!撤兵!” 一刻后,上官骞同张许前来与黎遥君汇合,张许问:“黎将军,咱们追么?” 黎遥君手指点着刀柄,说:“追,当然追。” 乌然大军才撤退四十余里,合布便听到阵尾又响起喊杀声。 先前交战时本就乱了阵型,且主将突然战死打了乌然士兵一个措手不及,匆忙间撤兵更是毫无阵型可言,转眼便被襄朝骑兵分割合围连片斩杀。 “黎遥君!你出尔反尔!”合布怒喊道。 黎遥君冷笑一声,自己又听不懂胡语,管他喊的什么,杀便是了。 合布无心恋战,他在乌然军中的威望尚且不足,此时大军群龙无首,多做纠缠只会葬送剩下的乌然将士。 “可以了,叫他们回来。”黎遥君向林轲说道。 一个月后 听完黎遥君所言,上官骞心头一颤,“黎将军,圬城之围已解,乌然也撤兵了,这次他们伤亡近半数,又没了首领,已经不足为患了,为何还要打?” 黎遥君看了看二人,坐下道:“你们也不算外人。”接着,便将自己利用合布之事告诉了上官骞和张许。 “再加上我派兵追击,你二位觉得,他会善罢甘休么?” 上官骞不禁失笑,她还真是没变,跟打大靺时如出一辙。 “可朝廷并没有下旨让咱们去打。”上官骞试图劝说。 “等朝廷下旨,黄花菜都凉了。”黎遥君回道。 三月末,襄朝四万骑兵奔袭西北草原,半月内多次冲杀阿那库。 四月中旬,步兵抵达阿那库外围。 襄朝大军一连两日出兵攻打阿那库令合布怒火中烧,恨不能将黎遥君碎尸万段。 六月,乌然溃败。 脸上混杂着汗渍血污的乌然士兵在大帐外做着最后的挣扎,阿那库的天空散落片片余灰,于兵戈声中飘摇下坠,一如大势已去的乌然,淹没在了蜿蜒的血河之内。 两名把总一左一右将合布拖过来,朝他腿窝踹了一脚,合布踉跄跪地。 黎遥君定睛看着,走上前,将马刀缓缓举起。 合布心如死灰地望着刀身阴寒的反光,突然开口说:“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反悔。” 她看向固尔,眼角余光扫见合布脸上的不甘。 “我答应过助你做乌然首领,但,没答应过,不杀你。” 一抹鲜血猝然喷洒于碧绿的青草间。 “乌然人最重亲情,竟出了你这么个渣滓。” 黎遥君冷冷凝视着刀刃,合布的尸身应声倒地。 回身看了看尽显颓败之色的乌然士兵,她冷漠道:“留下妇孺,其余杀光。” 女人们惊呼着,埋下头去不敢去看这人间炼狱。 在她们身后,有几个孩子直直地望向那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汉人将军,这份恐惧,从此深深地烙印进了幼小的灵魂里。 七月,黎遥君带兵返回圬城。 “夫人!夫人!爷打胜仗回来了!”全小六匆匆跑向书房。 赵清颜立刻走出来,“她进城了么?” “进了进了,爷派人传话,说下午就回府。” 赵清颜面上虽冷淡,可内心却欢喜,当下叫全小六去告诉耿贵把府里的腊肉蹄髈都取出来炖上。 推了汪永的庆功宴,黎遥君便立即往家赶,一到门口,就瞧见赵清颜在门外等着,她急忙下马牵起赵清颜,“为何在这儿等?” “夫人在这站了可有小半个时辰了呢,还让耿师傅做了您最爱吃的冰糖蹄髈。”云柳接道。 “是么?”黎遥君笑了笑,“走,咱们进去。对了云柳,一会儿你让金绍把马还回军营。” “哎。” 两人在书房坐了一会,黎遥君嫌全小六杵在身旁碍事,将他支去了后院去帮耿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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