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两人各自闭上眼,渐渐泛起困意。 没过多久,黎遥君的眼睛突然睁开,眨巴了几下,她问道:“你方才说情之所至,是何时动的情?” 赵清颜轻叹一口气,道:“东宫。” “巧了,我也是。”原来当年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黎遥君笑了起来,两人于东宫初见时的场景再次浮现于脑海。 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许久后,黎遥君轻声道:“清颜。” 赵清颜心间触动,这是黎遥君第一次这样叫她。 “以前,日子也就那样过着,你心里有没有我,都不重要,哪怕只有夫妻之名,哪怕你恨我,也足够了。”黎遥君叹道。 “可现在不同,我也不曾想到,在知晓你的心意后,竟会一反常态,时常克制不住地靠近你,应当是令你觉得苦恼了,才立下那约法三章。” “当初,的确是恨过。”赵清颜睁开眼。 “那时,不知是恨你的轻视强娶,还是恨你是女子身。” 黎遥君侧过身来,轻轻将手搭上赵清颜肩头,“我从未轻视过你。虽有诸多因素在,可娶你,是我真心想娶的。” “我知道。” 赵清颜说。 “那后来,你可有想通到底恨的是什么?” 赵清颜静默片刻,缓缓道:“强娶更多一些。” 静静望着漆黑的半空,用了四年之久才放下强娶之事带来的彷徨不甘,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她似乎并不那么在意黎遥君是女子。 伴随着耳边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不多时,两人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驾车前往达木盐湖。 远远望去,湖面光滑如镜,尽头与天际连成一线,晴空万里之景,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金绍停下马车,向车内说道:“爷,夫人,咱们到了。” 黎遥君取来大裘披在赵清颜身上,两人才下车,便见黎惟卿从莲娘手中挣脱开,跑向盐湖。 黎遥君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拦了下来,“不能去!” 见女儿还是想要过去,她又说:“这里不是寻常湖水,你若现在下去,不消片刻,双脚便会冻伤。到时肿成个馒头大的猪蹄,连路都走不得了。” 黎惟卿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扭头看向赵清颜。 “卿儿乖,你爹说得没错。咱们就在这看看,好不好?”赵清颜蹲下来说道。 今日天气晴朗,难得没有风雪,两人心情舒畅,一同在湖边漫步着。 “信王的手下给张许去了信,我让他寻机会探探当年岳父案中失踪的贺甲的去向。”黎遥君说。 “嗯。”赵清颜淡淡应着。 “周平康说,殿下已有了应对之法,再过些日子,岳父或许就能回京了。” 赵清颜停下脚步,片刻,又继续向前走着,“不知还要等多久。” “总归,是有了些盼头了。”黎遥君说道。 她驻足抬手将大裘围得更紧些,问道:“手炉还热着么?” “还好。” 黎遥君探手试了试余温,“再待一会咱们就回去吧。” “嗯。” 回都凉的马车内,两人挨坐在一起,偶有颠簸时,黎遥君便小心扶着赵清颜,低声询问着是否有磕碰到哪里。云柳坐于一旁,偷笑之际顿感欣慰,夫人年少时受尽童氏苛待,流放后又吃了许多苦,如今,终于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了。
第43章 东宫 沈知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将信件呈上,朝宁宣说道:“殿下,您瞧瞧,这黎遥君,我当是甘州有什么要紧事,结果,竟是托我去寻桂花酱。” “这……”周平康失笑,“大概是为她夫人寻的吧。” 宁宣道:“她想得还挺周全,连制法都一并附上了。” “可这东西能保存的时日并不长,为博红颜一笑,她倒也是真不嫌麻烦。”沈知说。 “那是自然,她又不麻烦,麻烦的是你。”周平康打趣道。 五月 午间,车队停在黎府门前,全小五上前清点过后,将夫人交下来的银钱递给邓洪,邓洪仔细数了数,便将银钱收好,招呼另外两个伙计把几箱布料搬进黎府。 “夫人。”全小五向来人行礼。 云柳打开其中一个木箱,赵清颜走近瞧了瞧,有两匹绸缎的纹样她很是喜欢,但这些布料目测价格不菲,看来黎遥君又背着她偷偷向林轲借了银子。 眼角瞥到赵清颜审视的目光,黎遥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若无其事般仰头看天。 咣当一声,邓洪顿住脚步,两手一松。 “大……大小姐……” 云柳闻声回头,诧异道:“邓洪?” 赵清颜转过身来,面上一愣。 黎遥君看看她二人,问:“你们彼此认得?” 云柳点点头,“他是赵家在京城时的家丁。” 邓洪忽地跪下,“小的对不起大小姐!” 黎遥君定睛看了他一阵,问道:“为何?” 见邓洪跪在地上只连连重复着对不起赵家,黎遥君心下生疑,命全小五带宝昌商号的另外两个伙计去后院歇息,随后令邓洪与自己和赵清颜去前厅说话。 待邓洪将当年父母于返京途中被黑衣人杀害一事的前因后果讲完,赵清颜定定地看着他,她怎么都没想到,父亲被陷害的关键一环,竟是因为家中出了内贼。 “大小姐,小的不知如何才能为父亲赎罪,但凭您一声吩咐,哪怕是刀山火海,小的也愿意去闯。”邓洪脸上尽是悔意。 黎遥君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说道:“云柳,带他去厢房。”转头命身边的全小六去书房取来笔墨,提笔写下一封信。 待两名伙计被带进前厅,黎遥君道:“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邓洪突犯旧疾,我留他在府中调养几月,待他病好了便回。” 其中一名伙计接过那封信,点头应下。 八月 宁怀凝视着面前茶盏,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张许以黎遥君在禾州战事时对其有恩为由,欲借信王的权势探查贺甲的身份去向,以此为赵成坚翻案来报恩,并许诺,此事完成后自与黎遥君两清,必当为信王效犬马之劳。 这个理由,宁怀只信了三分,但许久以来,禾州隗邑知府晁免收买边关守将一事毫无进展,而江南大营不比驻北、驻西大营,因大襄以南多为人烟稀少的荒寂之地,并不需要过多驻兵,仅靠孟来和谢止两人麾下的兵力,难以成事。 父皇此前赐婚的圣旨已下,若易仁因此倒戈,于朝中苦心经营的这盘棋便少了重要的一子,如今,是必须将视线放在甘州了,即便有些风险,却也不得不冒。 “张凡,这件事由你去办。” “是。王爷,那他的家人……?”张凡犹豫着,贺甲本名戴墿,跟在自己手下办事已有八年之久,将他交出去并不难,只是,若能善待其家人,这罪戴墿也能扛得甘心。 宁怀冷冷扫他一眼。 张凡立即躬身道:“属下明白了。” 十月,贺甲于历州被捕,被捕时他以书生容貌示人,且并未挣扎,仿佛早已知晓。 腊月,黎遥君派苗辰亲自带人护送赵成坚及邓洪回京。同时,流放于禾州的范家父子与许玮皆被押送回京。 顺元三十八年三月,秋闱舞弊案重审。 “赵成坚,你是否要更改当年的供词?”闫申戊问。 “时至今日,我依然坚持当初所言,当年之事乃是他人陷害,我从未答应过为范家子买官,更不曾与黄展和串通!” 闫申戊看向堂下几人,道:“范运德,许玮,你二人看仔细了,当年为范侯牵线买官的书生,现下可在这里?” 范老爷环顾四周,忽地抬起手,指向身后一人,“是他!就是他!” “许玮,当年与你一同赴京行贿的,是不是此人?” “回大人,的确是他!草民绝不会认错!” “邓洪,你且将事情始末讲清楚。”闫申戊说道。 贺甲皱眉,邓洪不是已经死了?倘若这人是邓洪,当年那具尸体又是谁? “是,大人。”邓洪咽了咽口水,说道:“当日父亲带小人母子二人离开京城,途中歇脚时,父亲听见几个脚夫议论起本案,瞬间面色大变,随后他与我们回到车上,说有个远房亲戚以二百两银子和开州分田之事做引诱,让他将一叠银票和几封书信偷偷藏于老爷书房的花瓶内。直到听见脚夫们的话,父亲才发觉老爷或许是遭人陷害,而自己正是那帮凶。” 他顿了顿,继续说:“之后,母亲立即叫父亲驾车赶回京城,想要帮老爷洗清冤屈,不料路上突然出现了持刀的黑衣人,须臾间便将小人父母杀害,小人当时躲在母亲身下,靠着装死才得以苟活。” 闫申戊问道:“你父亲所说的远房亲戚,是何人?” 邓洪想了想,回道:“禀大人,父亲只说,那人是他的四姨母。” “贺甲,邓有福的四姨母,可与你有关?” “是,小人给了她一些好处。” “她现在何处?” “小人已于事成之后将其灭口。” 肖梅是岑家的下人,若将她供出来,恐怕会牵连王爷的岳父,贺甲心道。 傅经牧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信王既然选择交出贺甲,自己便没有必要插手这次会审了。 “所以,你便是承认了买通他人陷害赵成坚?”卢衍问道。 “是。”贺甲说。 “本案中,你还买通了谁?” “前翰林院侍讲学士,黄展和。” “黄、赵二人的往来书信你又做何解释?” “黄展和的书信是他自己所写,赵成坚的,是小人临摹伪造的。” “赵成坚的文书你如何取得?” “是由赵府家丁从他的书房盗出。” “你胡说!我爹没做过!”邓洪怒道。 贺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事只能扣在死人身上。 闫申戊道:“既是设计陷害,那你与赵成坚之间,有何恩怨?” “我与他并无恩怨。” “如此说来,你背后,另有主使?” 贺甲答:“有。” “是谁?” “小人不能说。” 此刻贺甲却不知,信王的承诺轻如雁羽,随时可以收回。 闫申戊沉思片刻,扔下签令,“上刑!” 一连拷问了几日,贺甲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主使,眼见案情已水落石出,三人于半月后将审理结果上奏。 御书房内,皇上待三人禀明,静静思忖着,刚极易折,身处高位若不善圆滑,早晚会成为太子的拖累,赵成坚在甘州磨了这些年,身上那些棱角应是也磨得差不多了。 遂下令改判,贺甲问斩,范家父子一干人等依旧流放;摘去赵成坚罪名,如数归还赵家被查抄的家产,另赏黄金千两,以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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