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促导了这场最后的较量,大获全胜,却感到怪异的恍惚。 非我同类,皆为异人。 进入出央城不过短短的一年,她竟然能如此自然的融入他们。 恍然醒悟她此刻正在做的事情,背脊发凉,倍觉惊心。 如若她没有支使介雨去给侯将军透露消息,侯将军还会决心反叛吗?那场数万人流血牺牲的战事还会不会被挑起? 她不能回头,她无法知道。 但这一连串的祸事的确不过是因为她一念之间的抉择而起。 可惊心之余,她依然为终于将赵胄赶出了出央城感到欣喜。 以后都能睡个安稳好觉,不用再担心那丝丝入扣的诡谋算计,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将她们套牢、缠绕,勒断了她们的脖子。 赵清晏为赵胄送行,带上了不情不愿的赵订和不情不愿的她。 城外的护城河,从河面上吹上河岸的风格外刺骨。 她们站在呼啸的风里,四人相对而站,大眼瞪小眼,头发让风吹得凌乱。 场面一度说不出的诡异。 她是觉得赵清晏这样跟落井下石似的不大好,或许赵清晏自己没有这种觉悟。 “你们四个还要这样站多久?”王妃在马车中等得不耐烦,探出脑袋催促。 马车上接连跑下两个男孩,只到赵订腿的高度,管赵订叫太子王叔,一左一右拽着赵订到一旁去说小话。 赵胄严历起来和赵戈如出一辙,催促两个小孩回马车,没起作用,干脆也就不理了,板着脸看赵清晏,留意到她在旁边,欲言又止。 “王兄有话说就是,她可以听。”赵清晏缓步往河岸边移。 赵胄跟上,突然恍然大悟,对着河岸爽朗一笑,“原来如此。” “便是如此。”赵清晏莞尔,眼角露出温柔。 两个人数年的恩怨在这笑声中得到化解。 展翎不理解这对兄妹的感情,互相掐得死去活来,还能一笑泯恩仇,总之她笑不出来。 “王嫂今日很开心。”赵清晏确定道。 赵胄的目光也由赵清晏引过去。 马车上的人,假意怒骂两个不听话的幼童,轻盈随性。 “你还不知道她那脾气?”赵胄摇头感慨。 “王兄可不就喜欢王嫂那脾气。”赵清晏调笑。 两个人不知道同时想到了什么,一齐止了笑,赵胄先开口,“我让她久等了,晏儿,就送到这里。” 回头瞧到跟在二人身后的她,愁眉不放心,犹豫着开口叮嘱,“在王宫中万事当心,父王捧我与你和订儿作对,并非有多喜欢我,他只是想要与你较量,听起来很可笑,晏儿,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自己多留个心眼。” 赵清晏黯然点头,仿佛早知道是如此,深觉愧疚,“我明白,先王祖父将我送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连累了王兄。” “谈不上连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赵胄负手而立,苍凉,又像是释怀了一般,“晏儿,我能体谅父王,我与他有过一样的心情。” “该启程了。” 他深深注视赵清晏,咽下多余的话,道别。 直到赵胄的马车走远,赵清晏仍然立在河边没有动作。 “阿翎,王兄在向我道歉。”赵清晏道。 展翎没听见,“我瞧他可没有半点悔意。” “他怎么能这么坏?”赵清晏深有所感,点头。 怎么能这么坏,做了对不起赵清晏的事,有歉意,却不后悔。 可是赵清晏原谅他了。 “王兄虽让人生厌,王嫂将那两个胖小子却生得乖巧,才多久没抱,又沉手了许多。”赵订走到她们身边。 来时不乐意,这会儿又美滋滋的一脸不舍。 展翎突然就理解了赵清晏没办法对赵胄下狠手。 推己及人,如若将赵胄代入为白复或是白简、阿满,与她一同长大的亲人,她会为她们的所作所为气得跳脚,但要置她们于死地,也会掂量迟疑。
第103章 父女之争 赵胄与赵清晏最后的交谈,展翎不甚明白。 赵戈为何想要与赵清晏较量? 听起来的确荒唐至极,怪就怪在如此荒唐的事情,赵清晏不为此感到惊讶。 回到驸马府中,赵清晏斜依在软塌上,慢慢说那些往事,展翎从只言片语中揣度出些许的真相。 在赵清晏幼时的某一年,赵清晏已经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年,她以为那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情,也没有刻意去记过那件事。 很多年之后,她才后知后觉,那件小事情已经埋下了较量的祸端。 那一年先献王先后带了几位王孙微服到出央城外最高的山上打猎。 赵胄占长,先献王第一个将他带出宫。 宫中的子嗣平日里很少有外出的机会,赵胄回宫之时,整个人神采飞扬,眼中熠熠闪光,到赵清晏的宫中给赵清晏讲述宫外头的山河风光。 述说从高处极目远眺的畅快。 赵胄大掌往腿上一拍,神情笃定,说:“出央城太小,若有机会,真想走遍我下俞的大好河山。” 那日,太常寺的奉常长女吴大小姐正在赵清晏宫中陪赵清晏读书,听赵胄豪言,手赠一册孤本游记到赵胄手中。 吴大小姐如今成了赵胄的妻子,赵清晏在其□□劳还不小。 当先献王将赵清晏带到山上之时,赵清晏看着极目远眺的开阔风景,说的是一句不相干的话:“王祖父,下俞的百姓好辛苦啊,他们一直这么辛苦吗?” 她说的是她在到达猎场之前,在路途上的见闻。 呈国想收回失去的土地,不断向下俞发兵,俞呈关上战事不断,先献王有白家鼎力支持,仍旧免不了加重了下俞各地的税收。 那几年下俞风调雨顺,没有天灾,百姓富足,稍微加重些许税收百姓也可以负担,但战事导致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仍然是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流民涌到出央城外聚集,逐渐有增多的趋势。 赵清晏在山上与先献王谈的就是那一伙流民。 那一伙难民并非一直这么可怜,没有战事,他们甚至可以不可怜。 先献王晚年生出了要与民休息的念头,在这一刻他定下了决心,打算待俞南的战事一停,便不再主动挑起战事,施行仁政,养得民富力强,给下俞的百姓更多喘息的空间。 赵戈那时还是太子,是先献王的嫡长子,从小受先献王以战止戈思想的引导,不理解先献王为何不趁呈国疲软一举将其削弱。 下俞周边多是小国,只有呈国,国土比下俞更宽广,百姓比下俞更富足,有能力与下俞一较高下! 一举削弱呈国,下俞的子孙日后都能高枕无忧。 赵戈与赵清晏都是先献王亲手教出的王室子嗣。 一个习得的是先献王早年的霸道铁血手腕,一个习得先献王晚年的仁治。 先献王晚年与赵戈治国的见解截然不同,却对赵清晏夸赞有加。 称赞其:“若晏儿为男儿,当立为太孙。” 先献王临死前将南军兵符交给赵清晏而不是交给赵戈其中也有对二人的比较考量。 赵清晏机心尚浅,只知道先献王宠爱赞扬她会给赵戈长脸,却没想过同样也会招来赵戈的嫉妒。 等她明白,为时已晚。 如今已无法挽回。 展翎自请协助查姝元以及弧葫族族人重建弧葫族,这差事朝中没有官员想接。 重建弧葫族不是一时片刻能完成,而弧葫族又是在俞西的沙漠之中,接下了这差事,往后的一年半载都要待在沙漠之中。 朝中官员太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展翎想将赵清晏短暂地带离王宫,省得整日在赵戈眼皮子底下晃悠,让赵戈越看越厌烦,再闹出幺蛾子。 王宫之中的事情尘埃落定,赵订在与众官员的往来中游刃有余,已经不需要赵清晏再为他事事费尽心机。 赵清晏也想要到下俞的民间去看一看,让先献王晚年放弃了锋锐的下俞的百姓,他们究竟如何。 先去阳城。 今上拨了银两,去向白家支取。 宫中叛乱方才止住,赵戈暂时搁置了拓宽俞南的计划,放几位族君回族中。 展翎跟随白家的马车南下,冰雪消融,城外护城河边开了春季的第一树花,鹅黄色的花苞,星星点点。 赵订不痛快,才为赵胄送完行,又为赵清晏送行,王宫中只留下他一人对付那些迂腐周正的大小官员,以及阴晴不定的赵戈,怪冷清。 可惜他再不痛快,赵清晏也下定了决心要走。 她们要在阳城待到春季结束。 春末是白简的生辰,王室每年都会派遣官员亲自为白家族君贺寿,展翎恰好要到阳城,顺带领了这一任务。 阳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地方,与出央城、俞南城、沔城无甚大的差别,只是里边住的人不同。 当马车缓缓驶到阳城,城墙上弯绕柔美的“阳城”两个小字闯入展翎的眼眸,展翎望着它,觉得它那么不同。 “七姨不会将我带回去就逐出家门看了吧。”展翎放下车帘,忐忑望向白简,“七姨此时将我身份拆穿我会没命,七姨忍心?” 白家也有族监,白家的举动会被其传回出央城,她还没到能被拆穿身份的时候。 当然,最为紧要的是她不想被逐出族。 “暂且留你一条小命。”白简给出确切答复。 展翎放下心,握住赵清晏的手小声说话,“带你去我以前的住处看看。” 她没忘记赵清晏说好奇她小时候的模样,她没办法重新出生一次,但带着赵清晏去她过往的住地一看究竟还有可能。 阳城白氏的府邸,门外两头石狮子有长年受风雨侵蚀的痕迹,古朴,饱含韵味。 踏入,先是照壁,展翎抚摸壁上凹凸起伏的山水花纹,它是那样熟悉,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酸。 这东西磕坏过她的一颗牙齿,她小时候讨厌至极,恨不得拆了重铸一块,现在看来那恨也淡了。 管家还是那一位,白家的族监跟在管家身后,将她们引进门,带到堂上坐。 族监油滑的与她们寒暄,展翎不讨厌这一位,他是个识时务的老者,在白家的帮助下得了不少油水,将家里安顿得滋润,平日里挺偏颇白家,只要白家不犯大过错,一点无足轻重的小错他会在王室面前替白家隐瞒。 她曾无意中听到这族监与她祖母汇报做假账本替白家隐瞒进账的事,就还算是挺有用的一个人。 她们入住客房,白简将她以往的院子还留着,但那一室非是她现在的身份能住进去。 “所以你娘究竟给你爹改了何名?”在房中歇下,赵清晏总算能腾出手能为她调查过往的事。 “少白。”她答。 接着,应该是赵清晏招来介风,下令让介风回宫去调查,赵清晏却即刻坐正的身子,认真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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