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那些工匠有专门的话术在做工闲聊之时套出族中密事,也都被乔府知晓。 这样打探来的消息每日从四面八方收录入乔府中,乔府的眼线,可能是卖菜的、倒夜香的,或是府中小厮、丫鬟,总之让人防不胜防。 赵清晏意味深长地告诉展翎,“白府那族监做假账册欺瞒宫中,父王也许不知道白府有多少存银,我却清楚,虽也不确切,但一定比父王知道的数字准确。” 展翎干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否该提点一番她的七姨? 乔府此前为先献王效力,先献王又给了赵清晏。 赵清晏介姓的四个亲卫都是出自乔府,当年赵清晏到乔府来遇见她那一次,就是为了择选亲卫。 介风几人打探出的消息,也都是出自乔府。 她们暂时不回出央城,先去乔府,能更快掌握朝中准确动向。 在赵清晏打算启程之际,乔通也向赵清晏寄去书信,请赵清晏即刻回乔府一叙。 措辞用得客套,但“即刻”二字已显出事情紧急。 展翎请白复减缓弧葫族的收尾,并让查姝元隐藏她二人离开的行踪。 弧葫族尚在重建,未安排族监,有查姝元掩护,想隐瞒行踪并不难。 入得乔府已是深夜,展翎与赵清晏头戴帷帽坐到乔府堂上。 乔通目光先在展翎身上转一圈,略有诧异,识趣的没去探究,逐一道出的却是出央城诸多事务的进展: 赵订冲撞蒋妃的确是谢贵妃陷害不假,冲撞蒋妃的另有其人,只是赵戈看见的恰巧是只有赵订在蒋妃身侧之时,而蒋妃已经昏迷,并不能指认赵订究竟是不是凶手。 谢贵妃统管后宫,断了东宫的米粮,这一切赵戈都知道,但没有干涉,多亏了赤行军在往里边偷偷地送吃食,才让赵订得以勉强活着。 蒋妃生下的男童是牧岩的子嗣,牧岩在侯将军举兵之时偶然得了机会与蒋妃行不轨事,尝到了甜头,在侯将军攻打行宫时,惊恐担忧,反而恶向胆边生,多次以那次意外要挟蒋妃与之往来,那孩子就是今上没有兴致的那段时间,牧岩兴致高涨的产物。 牧丞相羞愧,也是为了保命,已弃子辞官还乡。 目前最有望接任相位的是谢贵妃的兄长,赵胄的舅舅。 赵胄已聚集三族总共十六万的军队南下,赵戈打算将俞南北军四万一并交给赵胄,让赵胄集二十万兵攻呈。 白家粮草也已筹备好,正在运往俞南关。 展翎意外乔府这个不起眼的民间宅邸竟然能将宫中密事打探得一清二楚,任何的事情仿佛都逃不出他们的眼下。 乔通笑得像一只狐狸,他手里握着的消息,任何一件都有可能让整个乔府倾覆,任何一件都能将王宫搅得天翻地覆,他却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似在讲一件趣事。 可不有趣吗,王室丑闻,乔通知道的恐怕还不止这一点。 乔通又突然想到一事,继续说,“五天前谢贵妃恢复了往东宫送去的饭菜,但裴煦没敢往里送,拿去查验,里边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东西不会让人致死,却会让人产生依赖,变成离了那物就会发狂的疯子。” 赵清晏猛的站起身,定定的瞪着乔通,以确定他话里的真假。 自然是真。 赵清晏在堂上烦躁踱步。 展翎也是头皮发麻,整个后背都透着凉。 她们头一次如此直观的意识到,订儿离被谢贵妃毁掉那么近! “为何?这究竟是为何?订儿也是父王的子嗣,究竟做了什么忤逆不孝之举,父王怎忍心让谢贵妃将他害成那副模样?”一拳捶在屋中墙柱上。 “清晏!”展翎惊叫,迎上去握住赵清晏发红的手。 心滴血一样地疼。 赵清晏看重这个弟弟,就如同她看重阿满,若有人想这般陷害阿满,她非扒了那人的皮不可,赵清晏此刻的心情恐怕就是如此。 赵清晏想做的事,就是她想做的事。 “通伯,你邀我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这些消息介雨自会送到我手上,通伯特地叫我回乔府,要说的恐怕是更重要的事,对吗?”赵清晏怒急,反倒冷静下。 重新回椅上坐下。 展翎偏头欣赏小东西较真的神情,赵清晏认真起来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有魅力,她喜欢得紧。 让她觉得安全,哪怕她们已经被逼上绝路,赵清晏仍然能给她安全感。 “三公主是否还记得有一年先献王询问你立太孙的相关事宜?”乔通不答反问。 “记得。”赵清晏不解,回忆起那时,“先王祖父那一日将我单独叫到书房,询问我立订儿为太孙如何,订儿年纪尚小,才开始识字,先王祖父允诺我,只要日后订儿似我,他就立订儿为太孙,我亦觉得好,这些事,通伯恐怕比我记得更清楚,为何突然提起?” 赵清晏仍旧不解,“莫非在父王心中,这便是订儿的错处?订儿何错之有?先王祖父的确立了订儿为太孙,因为先王祖父认为在父王的所有子嗣中,订儿最肖像他,日后也最适合继承父王的王位。” “且订儿是父王唯一的嫡子,即便按着宗法规矩,太孙也该是订儿,订儿唯一的错,恐怕便是他不是父王亲自定下的太子,也不得父王的喜欢。”赵清晏冷声道。 乔通摇头,否认掉这一答案。 “那是如何?”赵清晏心里没底,又觉得很慌,下意识地,她不想听到那答案,但她不得不听,她别无出路。 “先献王想立太孙不假,但在立太孙之前,先献王还想要废太子,扶持太孙,如若三公主是个男儿,将会是先献王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乔通说话依旧不疾不徐,多么震天的消息从他口中说出似平常事一般。 “这事没有太多人知道,但恰好传入了今上耳中。” 展翎见着赵清晏的脸色刹那间变白,不敢置信的仿佛呆住了。 “所以父王才会讨厌我和订儿。”醍醐灌顶一般惊醒,“那日我答好,非是知晓先王祖父想废了父王,先王祖父为何想要废了父王,父王只是见解与先王祖父有些不同,何至于此?” 但在细思之下,怎不至于此! 赵订是她按着先王祖父的想法教出来的小孩,与父王在朝中分歧不断,如今已被变相软禁东宫,如若赵订能事事顺着父王,如赵胄一般成为父王握在手中的剑,指哪打哪,还会否演变成当下? 答案未可知。 赵清晏努力回想当年的事,希望从细枝末节中窥视出端倪。 那一年父王居住在东宫,有许多宫人出入殿中查问,父王被禁足,她在一个深夜被先王祖父叫去问了那个问题。 看似没有何处不妥,父王经常被先王祖父罚禁足,她那时也没有留意其中诡异。 结合乔通的话再去回想,就能发现其中有许多她漏掉的细节。 深夜召见她的异常举动,还有先王祖父气得涨红的脸,她都忽视掉了。 那一次禁足一定是与以往都不同的,先王祖父既然在那次起了念头要废掉父王,那段时间父王一定做了某一件让先王祖父对他无法容忍了事。 会是什么事?是什么事? 赵清晏脑子很乱,突然接受到了太多消息,她消化不了。 展翎很担忧,可惜爱莫能助,赵清晏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的事情,她凭借空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答案。 “呈国与下俞洽谈百年不动兵,摔坏和氏璧的是今上,非无心之过,而是故意摔坏了那玉,而后在呈国使臣中宣扬玉碎不祥的也是今上。”乔通没有让赵清晏想太久,直接给出了答案。 展翎如遭雷击,与赵清晏一同陷入困惑。 赵清晏查出的消息,当年摔坏和氏璧的是他爹,导致了她们逃难入山中。 如果摔坏和氏璧的不是她爹,那么她爹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何要出逃离宫? 赵清晏瞬间冷脸,“通伯这是何意?我吩咐下去查的消息,也敢故意拿假的消息回复给我?” 乔通尴尬,解释,“非是有意欺瞒三公主,乔府为三公主谋事之前,先为先献王谋事,此则消息是先献王篡改过的消息,对乔府而言,先献王说的真相,就是乔府能查到的真相。” 无论是查宫中卷宗,或是审问当年知晓那件事的人,得到的都会是同一个答案,那个能查到的答案就是对外的真相。 而还有少部分人,知道真正的真相。 “我要的是事实的真相,通伯既然特意将我叫来说到此事,我想通伯要告诉我的,恐怕不止于此。”赵清晏道。 “我等将三公主的安危视作第一要务,乔府隐瞒下的任何会妨碍三公主判断的确切消息,在三公主的安危受威胁时,都会和盘托出。” 和氏璧事件,让先献王彻底意识到,他定下的太子,只会让下俞陷入无尽的战争之中,不是他理想中能接任下俞的人选,萌生了要废太子的念头。 想废了赵戈,却没有合适当立的人选! 先献王的几个儿子都受他早年以战止戈思想的影响,好斗逞凶,废了赵戈也不过是立另一个“赵戈”。 晚年一直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赵清晏才是先献王理想中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有了那次夜谈。 展翎的爹是将先献王的言论,包括赵清晏离开书房后,先献王与他的亲卫讨论的几句关于废太子的言论,一并都说给赵戈听的人。 因为太子继位,乃是正统,太孙篡太子位,实乃荒谬! 而追杀展翎爹的人却是赵戈,因为展翎的爹知道得太多了。 先献王命人帮了展翎的爹一把,隐藏了展翎爹的行踪,又借势让展翎的爹顶替赵戈摔和氏璧的罪,给呈国使臣以及下俞一众主张和谈的官员一个交代,算是包庇了赵戈的错误一次,也借此敲打赵戈,让赵戈知道所有的小动作都没逃过先献王的眼睛,好使赵戈安分一点。 先献王死时如若赵订再大个四、五岁,先献王会命赵订继位,可惜赵订那时不过是个识读四书五经的孩童。 但先献王的确为赵订准备了许多保障,包括留下朝中清一色的拥立赵订的大臣,又限制赵戈不得立后,以及将南军交给赵清晏。 所有的条条框框都是对赵戈的掣肘,到死,赵戈都不是先献王心目中理想的下俞国君。 “恐怕父王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和订儿,难怪。”赵清晏自嘲,不安的看向展翎,“阿翎,你,没事吧。” 如果可以重来,她不会让展翎听见这些话。 展翎的爹是让她的父王追杀才被迫入山中,展翎吃下的那些让她只是听着就心如刀绞的苦,都与她的父王有关。 “无事。”展翎在失去与得到之间往返,太清楚自己该抓住什么,该放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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