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起风了。 这风还不小。 当天夜里,查姝元抱着包裹去三位族君殿中求见。 在赵戈雄心壮志要挑起俞呈边线上的战事之事,所有人都认定四姓氏族如三百年前一般是赵王室的助力。 谁都没想到那一场隐隐翻涌的风暴,最先搅起风云的是三年前的一桩旧事。 弧葫族灭族案。 次日殿中议事之时,三位族君带着花魁查姝元入殿,引发众官员不解,而这位花魁直挺挺跪在殿前,声称有冤。 三位族君陪查姝元跪请,请求今上彻查三年前弧葫族灭族案,以免让做了恶事、欺瞒今上和百官的奸佞小人逍遥法外。 众人这才知道那一位名动下俞的花魁,竟然是已被灭的弧葫一族少族君! 弧葫族让侯将军带兵剿灭的真相,是弧葫族收留兵败的侯将军一众人马,却在毫无防备中遭到了偷袭。 白简惊讶不敢相信,当即也陪着三位族君跪请彻查,没有冤屈还好,若其中真有隐情,不能让欺上瞒下的佞臣为害朝堂。 装着证据的包裹被查姝元上呈到赵戈面前。 查姝元当着四姓族君的面质问所有在场的官员,质问这一群当年帮着侯将军将弧葫族定为叛贼的官员: 弧葫一族如若果真有反意,按着例行的规矩应当先由族监呈报到宫中,再由今上查明真伪派兵平乱,为何弧葫族未得到任何辩解的机会就遭受到了兵刃之灾? 更为荒唐的是宫里知道弧葫族被灭的消息,竟然是在侯将军带兵围剿之后,侯将军以弧葫族的人命到宫里邀功之时。 是因为当时弧葫族已经发生了叛乱,时间紧迫来不及通知宫里,只能擅作主张先剿匪再上报吗? 不是,侯将军剿灭弧葫族的地点就在弧葫族内,木姓一族未踏出族内半步,就被安上了反贼的罪名。 弧葫族远在沙漠之中,不与外人往来,外人想要入族,必须有族内人带路,为何谢族监有空档去引兵灭族,却没有空档告知宫里弧葫族叛乱,让弧葫族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 因为她们不能有解释的机会。 查姝元愤怒,激动得颤抖,不待众人想清楚,继续质问: 侯将军兵败在向狰手上,剩余残兵有五万,弧葫族当时存有完好的兵力有七万,加上妇女、老人族中总共有十五万人之多。 侯将军如若不是取得了弧葫族的信任,骗得她们开门迎败军入城,只凭着那五万残兵,妄想在越过沙漠之后,攻破他们的城墙,杀光他们族人,以损伤不足一万的功绩回王都邀功,侯将军果真有如此军事天赋? 弧葫族若是想反,可不会放下俞军队入城!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众官员哑口无言。 他们当年实则也察觉到了这其中有许多疑点,但那时向狰攻势凶猛,朝中绞尽脑汁思量如何搓其锐气,再经受不住仅有的兵力上有所折损,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来分辨弧葫灭族一事的事情真相。 就闭着眼默认了赵戈的判决,给了侯将军便利。 左右那弧葫族灭了也已经灭了,事后追究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往深了去想,若是那灭族事件不小心传入了余下四姓族君耳朵里,再引起一场叛乱,下俞可就全乱套了! 下俞再经受不住一场叛乱的发生,必须把所有可能引发叛乱的诱因扼杀。 况且那时王宫中国库空虚,正需要白家鼎力相助,他们不敢让白家知道,与白家缔结盟约的木姓家族不明不白被灭族。 当时有太多的原因让他们必须将错归结到弧葫族身上,蒙混过关是朝中所有人一致认为正确的决定。 如今这件事情又被摆到了明面上,看四姓族君的态度,是要给查姝元撑腰,不好好审理此案,不好交代。 下俞境内兵力疲惫,而三姓氏族手中有二十万年富力强的兵,让他们乱起来会比向狰更麻烦。 到时别谈进攻呈国,能想出办法抵御住周围各国的觊觎就很不错了! 查姝元说完冤屈之后,殿中鸦雀无声,赵戈埋首翻阅那一包裹证据,脸色铁青。 那谢族监简直愚蠢至极,说服侯将军去灭弧葫族,军队在西城外驻扎半月制备进沙漠的粮食和水,很多西城百姓现在都有映像。 谢族监在西城住酒家、吃饭赊欠银两,名声不好,许多店家也认得他,到现在还在西城各店账册上挂着名,翻阅各店账册还能看见他那半月辗转酒肆青楼。 带着一个手臂有刀疤的将军。 谢族监对着侯将军说了一句: “你替我灭了弧葫族,领个剿灭反贼的功劳,在向狰手下吃的败仗算得了什么,非但不会受罚,还有功奖,至于我说过的那小娘子,归我们两个人,她的样貌,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让他在青楼的相好听了去。 弧葫族将反,族监不给宫里通信件知会,却能流连酒肆青楼宴请半月,何其荒谬。 关键是有了这些证据,非但弧葫族杀害族监意图谋反才引得侯将军灭族的说辞不攻自破,还能佐证谢族监图谋不轨未遂,恼羞成怒,引兵杀人灭口的事实。 四姓族君来势汹汹,证据确凿,抵赖恐怕无法。 底下的官员各怀鬼胎,都清楚这事还与赵胄有些关系,谢族监是谢贵妃远房的堂兄,原本没资格做上族君,走了赵胄的门路。 类似的事情是如何处决,前几年有一事例:孙太尉远房旁亲抢地杀人,到孙太尉那儿,用以权谋私的罪名给判处了斩首示众,家眷也都流放到了军中。 抢地致人死亡的事,放到谢族监害死的十万人命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吴将军等人后背发凉,互相交换眼神。 将事情彻查,还弧葫族清白无妨,但彻查到何种地步可得需要把控好那个尺度。 朝会草草结束,赵戈没有表态,也没指派任何人负责彻查案件,推说待回王宫翻阅当年卷宗,再行商议。
第97章 城之将倾 三位族君的殿中,三姓族人聚拢在堂上,查姝元坐在客座,感谢诸位族君收留她一同居住。 北方的拓跋族君突然拍案而起,对赵戈延后再审的决定不满,给众人讲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五姓氏族同气同声,当年助赵王室定国,却被赶到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艰难求生,如今木姓一族含冤被灭,是真的冤枉还是赵王氏连他们安分待在自己的小地方也已经看不惯,打算挨个赶尽杀绝。 这事儿他们得弄明白。 赵戈准备攻打呈国,却只让他们四姓氏族出力,这恐怕…… 拓跋冀没把话说完整,但也足够其余几人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的住地都在下俞偏远的角落,不比白家能四处走动,掌握朝内形势。 赵戈突然试图举三族全部兵力攻呈国,却不欲动用下俞兵,在木姓一族被灭的背景下,叫他们不去想赵戈的居心都难。 赵戈的书案前要求重查案件的奏章堆了一摞,这还只是在行宫中的官员的奏请,事情已经快马传回了王都,赵戈能想到在王都等着他的是什么。 赵清晏跪在赵戈的书案前,周围散了一地凌乱的奏章,她额头红了一片,固执的挺直脊背。 展翎跪在她身边,冷淡地注视赵戈,注视那一地奏章。 “你是说那花魁恰好到了你府上,告知你冤屈,对你百般请求,你才好意将她带在身边给她一个伸冤的机会?她可真是会选时候啊,在行宫月余,等到各方族君到齐了才喊冤,当真有如此凑巧之事?你当真什么也不知?”赵戈又一本奏章砸下。 砸到了赵清晏的肩上,赵清晏感觉不到痛一般,哼也不哼一声,“弧葫族少族君到儿臣府上的确是凑巧,还请父王明察。” 赵戈的目光转而落到展翎身上。 展翎低头,若非如此便藏不住她眼里的愤怒,“事情因下官的妹妹而起,幼妹痴傻,宫中太医都有耳闻,伤人实为无心之过,幼妹素来与吴小将军有交情,事情发生之时吴小将军也恰巧在场,父王一问便知。” 特意提起阿满与吴将军有交情,混淆视听,让赵戈不将她一下打入太子党,也暗示查姝元入府的前因不是赵清晏唆使,的确是意外。 事实也就是那样,可却好似刻意安排的那般巧合。 赵戈心中的确起了疑,要说事情是赵清晏在安排,起意招各方族君前来的人是谢贵妃,他也因为心中的构想推波助澜其中,才最终演变成现下的处境。 谢贵妃会帮着赵清晏? 显然不可能。 “胄儿是你王兄,你与订儿应当知道把握其中的分寸。”赵戈终是挥手让二人退下。 展翎与赵清晏叩头退下,静默不语走回芙蓉殿。 摸着赵清晏额上发红的印记,展翎眸中淡然:赵戈砸赵清晏之时,陷害赵清晏谋逆之时,可不是那一副慈父的态度。 分寸,何为分寸?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才是分寸。 但好歹是将赵清晏从这件事中撇清了关系,展翎拥着赵清晏安稳睡下。 行宫之中的另一人却辗转难眠。 谢贵妃费力思索白简与这件事的干系,她怀疑是白简利用了她,但白简又为何要帮着赵清晏姐弟? 白简围猎之时还问她赵清晏是谁家的姑娘,说话唐突了今上,显然是不认得三公主,这些时日在行宫中也未与赵清晏姐弟私下说过任何话,万没有可能帮着赵清晏姐弟。 她望着空荡的枕边,此次行宫之行她看似光鲜,实则没有讨到半点好,让那蒋妃冒了头! 回王宫的一应准备再次被催促加快,缩短到了半月。 赵订忙得连饭点也没有闲暇再到赵清晏的面前转圈,赵清晏已经在考校阿满对《三字经》的背诵。 介雨给赵清晏汇报介风从出央城传来的消息:“王宫中官员已经知道了行宫中的事,大王子也收到了要求彻查的奏章,推说事关重大,要今上回宫才能处理。” “吴将军他们商议好回王宫之后,尽快将侯将军定罪,还弧葫族清白,草草了结案件,今上似乎与他们通了气,让他们撇开已逝的谢族监不谈,勿要牵涉到大王子,今上暗示了会协助他们。” 对于查姝元和余下三部族而言,还弧葫族清白便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定不会过多的追究背后的赵胄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但是对赵清晏而言,没咬到赵胄,那就是白忙活了一场。 赵清晏毫不意外赵戈会偏向赵胄,手握《三字经》皱眉似有不忍,展翎目视她,偏头询问介雨,“侯将军此时在何处?可否知晓此事?” 她倒要看看,赵胄的人已经计划要将侯将军舍了,侯将军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侯将军的军队驻扎离出央城不远,已经知道查姑娘上告一事,正急得跳脚,但他恐怕还不太清楚吴将军几人与今上的打算,驸马的意思是要看他们狗咬狗?属下这就去办。”介雨也觉得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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