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宜走的近了些,拿出册子翻到了最后一页,她盯着崔自华,册子递到他的眼前,“撕掉的,这一页,一字不漏背下来。” 崔自华撇上一眼,目光垂了下去,道:“我怎背的下来,时间太久了这册子记了哪些事,我不记得了。” “我不信,这上面的皆是江湖重案,我查过,寻常的冤案你根本不会记录在册,前一页的时间是圣贤十年,记录运往葭泰楼城的粮草被借草寇劫一案,你趁此事牵扯楼城守备将人斩首,圣贤仅有十二年,今年是承德五年,这七年期间大理寺何时审过大案?”圣贤帝在位十二年,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入诏狱她恰逢十六。 顾司宜见崔自华微启齿,于是说道:“我知道你想说是红影的案子,这案子没有结,因为查出了是你的人,所以你不敢结,只能搁置不再查,告诉我这七年,是什么案子!”顾司宜将匕首狠狠刺入崔自华的锁骨。 见到鲜血流出那一刻,她手抖了,上一次拿着匕首见血还是三年祭上。 崔自华忍着痛,嘴里吐出血水,他缓缓抬眼看着顾司宜,愣是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不知。” 顾司宜猛的将刀收回,这一拔刀,伤口更是止不住一刹红,她红了眼眶,可能这是她抓住的唯一线索。 崔自华低着头大笑起来,顾司宜看着他继续问:“我问最后一次,这一页到底是什么?” “别白费力气了,动手吧。”他绝望地闭上眼。 顾司宜转身将匕首刺进他的另一侧锁骨,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她咬着字说:“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崔自华身子一颤,他睁眼,垂眸看了伤口,说:“我崔自华终其一生不得善终是宿命,双手载万千冤鬼,身陨诏狱我无悔,你不一样,生灵血染关卫这笔债你得偿,帝王之贵,火中取栗,位极人臣终将受所忌惮,忠魂转世我仍是大北臣民。” 话落他用尽最后力气向顾司宜扑去,匕首陷得更深,顾司宜见此情形,连忙放开匕首吓得节节后退,她的手上沾满了污秽,见崔自华瞪大了双眼,准备接受死亡,能从他眼中探出恐惧。 她一把扯住崔自华的衣服,焦急地问:“你告诉我,最后一页是不是你撕的?!是不是?!” 崔自华未眨眼,目光还未挪到她的身上,便没了气息。 崔自华死不瞑目,顾司宜晃动着他的尸首,最后点悲伤化的无声,她寻找多年的线索,随着小窗吹进的一丝凉风烟消云散。 顾司宜缓缓放开捏皱的白衣,看着面前这具尸首,她连拔刀的力气也没了。 直觉告诉她不会出错,顾家的事情得从大理寺查起,她不信那一页是崔以朗撕掉的,崔以朗知道她想查清顾家罪证,完全可以用此事做要挟,但是他没有,证明最后一页根本不在他手里。 顾司宜平复许久才转身步步出了诏狱,她从台阶上去,季般般正好在门口等着她。 “被吓到了?”季般般轻声问道,顾司宜脸上的泪痕还没消。 顾司宜没有说话,门口的狱卒端着清水到她面前,季般般帮她清理起来,前几日被绿豆粥烫红的地方已然好转。 顾司宜说:“我想邹家提出拿珍藏邹氏文书换取崔寄成的性命,这事情未成,所以提出换取三日死缓,邹家就这一个嫡出的女儿,所以拿外姓孙子当宝,他离开多少时辰了?” 季般般抬眼,接过白帕替顾司宜擦干手说:“三个时辰,你是想说邹家会偷梁换柱?” 邹家不会明面和朝廷冲突,要想偷梁换柱也会制造意外。 顾司宜点头,道:“他不能跑了,这几日朝廷盯得紧,江谦住在宫里随时盯着动向,死的是他的义子,他没想过查真相,明知不是崔家,偏偏火上浇油,看来太后跟谁一脉,谁就成为眼中钉,崔寄成决不能留。” “皇宫戒备森严,凭邹家的本事他逃不出去。”季般般拉着她,在一众锦衣卫的注视下两人一同出了宫,封沛琛带着人把手城楼,浔安四周精兵驻守,哪怕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邹家庶出的儿子及冠之年时,一夜之间不知着了什么魔出了家,三姓九族,邹氏便占了三族,常驻泸川城的邹氏算是邹三族的家主,嫡出的姑娘若不是嫁出门,往后也是邹家家主继承人。 邹老太见了崔寄成后,两母女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平息泪水,门口的侍卫见锦衣卫将崔寄成带走,这时才散开。 邹老太抬眼瞧了屋外的人,问道坐在身侧抹泪的邹之棠,“可安排妥当了?” 邹之棠抬起眸子,警惕地说:“安排妥当了,马车入锦衣卫接人时,在车上便将人换了,得亏了二殿下告知。只可怜了我的孩儿,被景白烯斩了右臂。”说着她眼泪又流了出来。 虽未亲眼见到崔寄成,但是见替身这副惨象,已然能知道崔寄成好不到哪里去,常武殿的后街是必经之路,锦衣卫接人后定会选择最近的路,怕路上出了岔子,马车两侧的侍卫分别会调到前后行走,巷子较窄路未修缮石子多。 此时人钻到马车下的隔箱里,再让隔箱中事先备好的替身钻出来,蓬头垢面的囚犯亲娘都得细看才能认出,何况锦衣卫。 没人能想到马车来时便将崔寄成替换了,现在回到诏狱的不过是一具替身。 “她对成儿许是有些情谊,冒着杀头的风险做此事,我们邹家得好好谢谢她。”邹老太夸赞着季般般,此事没有季般般做不成,邹家一入宫没有那么快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替身。 马车是季般般安排的,替身也是季般般找的,在邹家瞧来这无疑不是大恩。 这时马车应该停到了马厩,刚刚一场假哭骗过了门口众人,邹老太杵着拐杖站起身,说:“邹家经传是祖辈编撰的精髓,老祖宗的东西到我这儿便葬送了,我有愧。” “太后已让翰林院开始抄写,原籍还是会返还送到泸川的。”邹之棠扶上她低声安慰,来时便让人带上了邹家珍宝,为的便是走上这一步。 邹老太往前走着,推开了殿门,太后安排她们住在了襄云殿,殿门恰在高阶之上,层层叠叠琉璃瓦接着月光,角落的锦衣卫被盖的严严实实,天幕垂下,清风搂起半夜鸣蝉,凄凉高挂黑树梢,皑皑白骨铸成的铁牢,她只愿天莫记仇能逃过此劫。 忽见远处燃起硝烟,那方向是诏狱,邹老太轻闭上眼,似是在祷告,宫里一阵喧闹,太监宫女提着水桶往锦衣卫的方向去。 大家嘴里呼喊着救火,这场大火猝不及防,烈火烧的很快印透半边皇宫,远处的天亮了起来。 邹之棠说:“等到人都去救火,成儿也该出宫了。” 替身回到诏狱再放一把烈火,大家定是会警觉以为这场大火要偷梁换柱,锦衣卫定是层层封锁,反而没人会去在意马厩。 “他能出宫,可是出不了浔安。”季般般带着允乔缓缓走来,顺着两人的目光望着不远处的大火。 邹老太看向邹之棠,确定了季般般的身份,这才勾着身子行了礼,嘴里说着:“老身在此谢过二殿下为崔家留后。” 季般般没有理会,她转身瞧着远处,眸子里一团火光闪烁,漫不经心将手背到身后,说:“此时人都去了锦衣卫,来时我见这襄云殿连个把门的都撤了。” 邹之棠说:“这火烧的厉害,人都去救火了,二殿下料事如神,锦衣卫怕犯人烧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定会集结所有全力救火。此时,不知成儿可出了宫了?出了宫他无法出浔安该如何是好,要逃总得走的越远越好。” “听闻邹家在泸川有座书院,太上皇御赐过一块牌匾,出不了浔安,便躲回泸川,隐姓埋名躲上数月待到风头一过再出去。”季般般目视前方,语气平淡。 邹老太一听觉得此事较妥,纪恒的仓处营在关卫本就是维护皇城安危,到了浔安这城门守备的活儿也是丢给了纪家在做,让崔寄城出这行宫所在的延香城不成问题。 邹老太趔趔趄趄入了屋,邹之棠示意让季般般跟着进来。 允乔闭上大门,转过身时,邹老太已拿出一个盒子,盒子装的是一块邹家祖传的金锁,外似一个球状,锁上密密麻麻刻着邹家祖训。 这一类造型奇特的金锁,季般般也是第一次见着。 邹老太交到季般般的手上,说:“这是老身的信物,拿着此物往后走遍整个大北,各路文坛大家皆会相助,麻烦公主将此物交给成儿。” 季般般端详一番,道:“三姓九族在世间受文臣学子敬仰,凭借的不过是一堆邹家学道,在大北以武为尊,文坛欠缺,你们也不过是补这缺口的碎瓷,一旦这碎瓷不合缺口,世人也只会选择丢瓷重寻,但缺了口的碗早晚得丢,邹老太读了万卷书,丢缺碗的前提是什么可知道?” 邹老太一瞪,问道:“公主此话为何意?” “前提是,得让这碎瓷合不上缺口。”季般般没有看她,将袖中的匕首扔给允乔。 “殿下,你可是要杀我们?!”邹之棠站到季般般的面前,季般般明明是帮了她们,却反手要杀了她们,这时候殿内外的侍卫都被掉走了,此时她们无路可走。 季般般没有回答她,吩咐说:“允乔,老太太年龄大了,不要见血。”然后大步出了殿,手中的金锁晃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邹之棠一声惨叫,大殿门闭上时,锦衣卫的大火灭了,整个皇宫弥漫着硝烟。
第54章 煽动 次日浔安又绕起了薄雾,光束如似拨开轻纱,映射在浴堂,浴堂水雾腾腾,比外面还要朦胧几分。 顾司宜从木施上扯下裹巾围在身上,湿脚便踏在地板上,沾了鲜血的手她洗了好几遍仍是不满足。 季般般入浴堂的时候推门很轻,以至于顾司宜没有发现,她靠在屏风边上轻咳一声。 顾司宜转过头,猛地站起身,显然是被吓到了,她懊恼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儿,还有,闯别人浴室,登徒子。” “嗯?几年前我是不是说过同样的话?”季般般轻笑,走到顾司宜身旁,她靠在梳妆台旁,顾司宜已经坐了回去,拿着木梳整理着发尾,几年前顾司宜闯季般般浴室的那一幕,两人都刻在心里。 顾司宜说:“这世间的总是这样,不停地轮回重演繁琐无味。”她将手中的木梳递给季般般。 季般般愣了一阵才淡笑接了过来,她仔细地替顾司宜梳着头发,说:“昨夜诏狱和襄云殿起了大火,邹家老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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