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骨碌从柳云腿上坐起来,笑着凑过去,“等回了京城,我给你送满院子花!” “你别送我满院子的花娘就好!”柳云横她一眼,又憋不住抿着嘴一笑,仍旧侧背对着沈月章,只扭过头,上下扫了沈月章一眼。 她忽然意识到,眼下这个时机,或许是个很好的、叫沈月章和她那些姐姐妹妹保持距离的机会,于是食指点在她额心。 “别人送花,你,浪的能翻出花!” “你不是和你爹说,你成了亲也会耐不住枯燥,出去偷人?”柳云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火气,“让我听听,你厌烦了我,下一个会找上谁?” 沈月章半点不恼的凑上去,双臂环过柳云的肩膀将人抱了个满怀。 她下巴搭在柳云肩头,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柳云,很认真也很郑重的开口。 “我告诉你实话,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我祖父去世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永远在我身边,哪怕是我外祖父,我爹也一样。” “我觉得眼下过得开心就好,所以我也不在乎我以后要嫁给谁,在我以后的设想里,那个人就是一个空落落的皮囊,谁住进去都无所谓,而我会在京城,继续过我沈家大小姐的逍遥日子。” 这话说出来,不生气是假的,但不等柳云开口,沈月章便接着道,“但是你知道吗?在我所有的设想里,你是那个会永远在京城,永远在我设想的未来里的人。” 她少顿了顿,“...哪怕是你入宫之后那几年也一样。” “我从没想过,我的未来会没有你,所以我爹说要我去永州,要我嫁人的时候,我没有那种无所谓的感觉,我还有点怕。” “我后来想了想,如果是你跟我一起过去,我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在京城,只有你在我未来的时候,我才会觉得,以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怕。” 最后,她笑的很纯粹,“祖父说,人一辈子会拥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但往往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可我还没失去就意识到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无可否认,沈月章的聪明是时隐时现的。 回京之后,她没能送成花,但屁股被老侯爷打的开了花。 第69章 一方水土养一方花草 京城的权贵勋爵之家, 教训后辈最常用的,就是一骂二罚三禁.闭。 这是一项流程,按着犯的事儿的严重程度和累计次数来循序渐进, 一般来讲,禁闭之前的罚不过是罚不许吃喝、罚面壁思过、罚跪守祠堂。 毕竟大家都是要脸面的,出去见客带着伤,难免会惹来人的打听,不符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整体观念。 而对于关禁闭的应对方式,也是再熟悉不过的老三套,一哭二闹三上吊,摆明不好说话, 不听指挥, 不服管束, 走的就是一个鸡飞狗跳的路子! 鸡飞狗跳之后,紧接着就到了实实在在的杀鸡儆猴环节, 也就是要请家法了。 这是寻常的正规流程, 也是柳云放心她能回家的原因——老侯爷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当时都没气的动手,后头直接动手的可能性也不大, 至多骂完了关禁闭, 关上十天半个月的,还有功夫慢慢来。 但沈月章不是寻常人, 走的也不是寻常路,她说了不用柳云操心, 便一点机会也不给,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便雷厉风行的从挨骂飞跃至了挨打阶段! 于是乎,比皇帝册封贵妃的消息更加惹人注意的——沈月章挨了打了! 沈月章能当上京城头一号的纨绔不是没有来由的,最重要的就是沈家和霍家对她的宠溺。 当初她在建德帝刚刚登基,朝堂不稳的时候夜闯皇宫,前朝余孽未清,后宫波涛汹涌,老侯爷捧着铁帽子王的谑称宛如怀抱着烫手山芋! 他急于急流勇退的心思满朝文武皆知,可偏偏沈月章这样招摇——夜闯皇宫啊,在那要紧的时刻,可是一着不慎,就会被牵扯上刺王杀驾、勾结逆党的罪名! 可老侯爷事后也只是把她关在家里。 说关也不准确,毕竟之后建德帝大选那次,她又闯了一次... 第二次不似上次那般声势浩大、人尽皆知,沈月章是装着太监进宫的,只有紧盯着皇宫的亲臣近侍大家心知肚明。 那之后,沈月章又是叫道士到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又是去千金坊拿嫁妆做注豪赌,亦或是在万花楼彻夜买醉。 这些落在公子哥儿身上也荒唐浪荡的事儿,偏偏老侯爷也只是一句“居家静心养性”,便打发了。 当年那般行径都未曾受过责罚,如今又是做了朝中女官,又是帮着大理寺破了大案,还兼顾着对接南楚郡主的官员,怎么着也是实打实的稳重能干了,却冷不丁挨了打! 这可真是稀罕事! 别说裴尚榆和郡主,就连文大人、江大人都派了家丁前来问候,可老侯爷一个也没见,还在次日的时候,替沈月章递呈了一份奏折,说要请假半个多月。 看来是打的都下不来床了。 期间霍老夫人亲自来看了一趟,大老远就泪眼汪汪,心肝宝贝的叫着来的。 毕竟是自己唯一闺女留下的唯一血脉,别人家女儿被打,还有亲娘上前拦一拦,她这外孙女又没亲娘在身边...老夫人眼泪止不住的流,心都要哭碎了,迈着小步,几乎健步如飞的就进了侯府大门。 然而半个时后后,默然的老夫人乘车离开,滚滚车轮渐行渐远,那车厢内的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老夫人这前后反差的态度,更让京中的猜测纷纷,流言四起。 有说沈月章是做了女官不满足,撺掇老侯爷想做女皇的。 有说沈月章是在猎场中了邪,当时众目睽睽,都瞧见沈月章从林子里出来,脚下一晃,那之后他们就觉得沈月章很不对劲。 还有人说,沈月章是给自己找了个夫婿,猎场那些时日,他们便发现沈月章和柳家将军走得很近,说是每晚出去跑马,但他们的马压根没动过地方,就是冲着人约黄昏后去的! 要说柳将军人也不错,年纪轻轻,军功显赫,于旁人,自然是绝好的夫婿人选!可沈家也是手握巡防营的侯爵,皇帝要是能通同意这两人联姻,那猎场之日,显然中了邪的不止沈月章一个,明显皇帝病得更加厉害些。 说到底,流言嘛!主打的就是一个离谱和热闹。 但这份热闹随着沈月章的闭门不出,也渐渐转移。 * 九月二十八,沈月章二十岁的生辰。 宫里同日传出皇后有喜三月有余,六宫诸事暂交贵妃掌管。 朝堂之上,柳将军请奏想重新修建禁军校场,散朝之后,他请教了沈老侯爷一路,之后更是直接把人打到了郊外的东郊校场参观学习。 借着这个空档,严防死守的沈家墙上,翻下来两拨人。 第一拨是跟着柳统领学武学了小一个月,结果翻个墙还能把自己挂在树上等人来救的郡主。 第二拨是只顾扶着她们家裴小姐稳稳站上墙头,结果自己脚下一滑,砸在郡主身上的阿桑。 沈月章听见动静,艰难的翻过身,从窗子里看出去的时候,便只见最知礼的裴尚榆迎风站在墙头,遥遥冲她招了招手。 沈月章眼睛蓦的一亮,而后便见阿桑顾不得满身的落叶,小心翼翼的扶着裴尚榆下来。 沈月章忽然捂着胃口处倒吸了口冷气,她眉头极轻的蹙了蹙,轻声叹道,“...阿桑当初果然是故意把我挂在墙头上的啊!” 春蕊:...... * 她们几人,自然是为沈月章送贺礼来的。 郡主一份,还替柳录生带了一份,裴尚榆和阿桑各一份,还捎带着帮江大人也送了一份。 沈月章欢欢喜喜地叫春蕊收了起来,然后又叫厨房上了桌席面。 一群人来的快去得也快,送了礼,又有说有笑的吃了顿饭,而后裴尚榆午后还有公务要忙,郡主驿馆里也都是眼睛,加之侯爷差不多也快回来了,三人便没多留,又原模原样的翻了出去。 不过裴尚榆倒是给沈月章吃了颗定心丸——她爹给她请的假快到日子了,她就要去衙门了! 去衙门她爹可挡不住,等一出了侯府的门,那还不是天高凭鸟飞,海阔凭鱼跃? 心情愉悦的沈月章美滋滋的翻着几人送来的礼物。 * 院子的墙头迎来第三拨访客时,夜色正浓。 开门声没引起床上那人的注意,柳云绕过屏风,只见沈月章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趴坐在床上。 她在泡脚,只着着亵.裤,露出白生生又长直的腿,而腰扭过去,只用侧边的胯骨抵着床褥。 腰身在那处一折,而后蔓进床头半垂的帷帐,帷帐内烛光明亮,照出沈月章趴在床头的侧影。 柳云走过去,沈月章只当是去拿擦脚布的春蕊,头也不抬的,只将两只常年不见天光,故而格外白润的脚从水里抬出来。 柳云好似无奈的笑了声,四下打量一圈,没找着擦脚布,便半跪下去,一只手握住她两只脚踝,拿自己的衣袍汲干了水珠。 擦干了脚,沈月章又好似耍杂技一般,学着螃蟹,横着一蹭一蹭,将自己挪进了帐子中央。 柳云不用看都能猜到她在做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上前,直接扒开了沈月章的亵.裤。 屁股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不需要上药,沈月章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却和柳云四目相撞。 她要拨开柳云的手顿住了,继而眼睛和嘴角一齐扬开灼灼的笑意,继而撇了撇嘴,晃着手里的腕子撒娇。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 屋外,去而复返的春蕊大老远便看见了,那位存在感迫人的寿康宫大宫女垂首静立的门前。 她朝屋里看了一眼,闪过一丝了然地走到瑞雪一旁。 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定了,安静良久,春蕊寒暄着看向瑞雪。 “听小姐说,你们之前去了皇家山庄?” 瑞雪惜字如金的点头,春蕊便又问,“那庄子怎么样?听说庄子里有处温泉呀!” 她这话的语气像是在问今日天气怎么样?瑞雪有些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又深深看了屋内一眼。 “挺好的,花都能泡澡。” 花都能泡澡?! “不会死的吗?”春蕊眼睛瞪得像铜铃,实打实吃了一惊。 但看着瑞雪一脸习以为常,想起人家是宫里人,自己不好太过显得没见识,便眨眨眼,“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花草!” 呵,一茬一茬的... 瑞雪仰头轻出了口气,“生死也不过是个轮回罢了!” 春蕊更惊了,太后身边的人还真是有禅性! 她不自在的动了动手臂,却见动作猛地一僵,倒吸了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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