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吧!再不叫,她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可又有一道声音在说,叫了,她的名声、沈家、沈月章的名声就全毁了! 堂堂永定候,夤夜出城,还和太后一道出现在皇家山庄... 许久,柳云用力闭了闭眼,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因一时的紧绷,没发出声响。 柳云的指尖陷进掌心,木然的疼痛让她勉力深吸口气。 再要开口时,沈月章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爹,咱们回屋里说呗?这大半夜,凉飕飕的!” 沈月章还赤着脚,最要紧的,她余光看了眼柳云,这都快十五了,哪儿能这么冻着? 老侯爷却叹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了,跟我回去。” “我不!”沈月章后退两步。 她想着刚刚两人的对话,明明每句都是能听懂的,可偏偏又每句都听不懂,沈月章糊里糊涂的接下了柳云的戏,这会儿又被糊里糊涂的感觉弄得心里一阵不痛快。 她听得出来他们说的事和自己有关系,但这关系就好像加了秘,被两人不显山不露水的踢来踢去。 被人瞒着也就算了,今晚,她本来是该在热乎乎的温泉里泡着的!可现在,她爹都给搅和了! 沈月章不想理她爹了,只大步过去,将柳云拽了起来。 “爹,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们要回去睡觉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沈月章这副俨然要和情郎私奔的劲头戳中了老父亲的肺管子,他粗喘两声,“你知不知羞!” 张口闭口就睡觉! 老侯爷勉力维持着一分清醒的理智,对着不远处两人苦口婆心道,“她若是个男子,我巴不得早几年前把你嫁出去,可她是女子,是女子啊!你们两个...这叫人如何看啊?” 嫁出去? 老侯爷的话无疑是一道干脆的罡风,迅猛的割开了柳云留给她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嫁出去,你们两个。 沈月章扶着柳云的手一顿,窗户纸捅开,从前那些含而未宣、隐隐绰绰的东西,好像霎时便清明起来。 话本子里常写,也常听人说,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小夫妻会时常粘在一处,瞧不见了会想,甚至都想时时刻刻都不分开! 这会儿若是把她们这些日子的行径套进去,那便是她给柳云暖床、抱着柳云睡觉、看柳云泡药浴,柳云给自己束发更衣,柳云给自己准备好吃的,柳云教自己怎么处理在朝堂上的公务...最要紧的,柳云说亲亲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而她...真的好喜欢亲柳云。 会心跳加速,会喘不上气,会感觉飘飘然,会感觉两个人密不可分,又切实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而这种感觉,又不是吃到好吃的,会带来的满足和欢喜。 饭嘛!厨子做得好,谁做都可以,但这种“投喂”,她只想和柳云。 她想和柳云亲吻、睡觉...难怪啊! 沈月章忽然想起来,郡主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的时候的情景。 难怪她那时候会想起来柳云。 她本来还以为,那是和裴姐姐、阿桑她们一样的喜欢。 毕竟她们年纪相仿,会和沈月章做一辈子的朋友! 但她又很清楚,这个朋友,是可以天南地北的,只要她们的情谊在就好! 可是柳云不行。 柳云最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她想见就能见,想亲就能亲,柳云最好还不会生气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她们若是“夫妻”,自己亲柳云,那便是理所应当了吧? 沈月章愣愣地看着柳云的脸出神,冷不丁手掌被人紧紧攥住,她回过神来时,老父亲那句“她若是男子”,还在她脑海里飘着回荡。 沈月章眨了眨眼,几乎是没什么抵抗和反应的,就接受了,原来她们这段关系,叫做“夫妻”! 但对于沈月章的平静,柳云则显得惴惴的多! 对于今晚的变故,柳云已经在尽可能的减少新的变故发生。 譬如九娘的信件,譬如要沈月章明了她们的关系。 而柳云近在咫尺的脸上,是猛兽紧盯着猎物的紧绷,她甚至没有心思伪装,只一错不错的盯着沈月章在听到这件事之后的表情。 她会怎么想?她会接受吗?她会站到老侯爷一方,义无反顾的离开吗? 柳云心里悬着,目光却很定定的看着沈月章。 她很快下了决断,若是沈月章也要离开,那就连她也一起抓起来好了! 但沈月章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多于的神色。 她还是一贯的骄矜,脸上的神情在呆愣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这好似没有听懂的神情,让柳云心生狐疑,沈月章相当熟稔的搀住了柳云的手臂,转身看向老侯爷时,微微扬着下巴,好似炫耀的孔雀似的。 “她若是男子,我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了!” 老侯爷被她这话气得面容隐隐有些扭曲,就连柳云也愣住了,直直看着沈月章。 而沈月章又用她那故意讨打的语气,看着老侯爷,笑嘻嘻道,“但她是女子。” 老侯爷咬紧了后槽牙:“所以呢?” 沈月章抿着唇笑,“所以是妻妻之实。” “什么七七之十?”老侯爷被她搅弄的头昏脑胀,“还九九归一呢!” 话落,他面色一凝,神情骇然地看向两人,“你们...” 好半晌,夜色之中只有老侯爷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额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的蹦起来,好半晌,他才厉声呵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这么做,之后会怎么样吗!” 沈月章点了点头。 “会开心!” 老侯爷气得已经说不上话了,他按着胸口喘了好几声,只得看向柳云。 “我不跟你这个小王八蛋说,娘娘,这小畜生什么都不懂,您总该明白其中厉害吧?” “我怎么不懂?”沈月章撇撇嘴,嘟嘟囔囔,“我还不想和你这个老王...霸之气外露的老将军说。” 老侯爷气得一个后仰,他生生笑了两声,扶着后头的磨盘,倚着坐下了。 “你说你懂?你除了懂怎么把你老子气死,你还懂什么?你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 “这事儿叫什么重要吗?”沈月章凑过去,给她快气死的爹一下一下顺着胸口,“人又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连吃的东西叫什么都不知道呢,那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哦,难不成他不知道,您还准备饿死他啊?” 老侯爷厉声,“这是一回事儿吗?!” “嗨,分那么清楚干嘛呀!”沈月章把原本泥泞的鞋印,在她爹身上抹开了,“小孩吃到喜欢的东西高兴,我呢,找着一个我喜欢的人也高兴,这不是好事嘛?” 沈月章沾着泥的手又按在老侯爷肩膀上,“这事儿说到底又不伤天害理,我干嘛不能干?” 老侯爷气得拍了把磨盘,又被坚硬的石头震得胳膊麻了半边,他生生忍着没露,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柳云的身上。 “你就没想过,你这事儿叫别人知道了,别人会怎么说?” “这有什么的!”沈月章撇撇嘴,“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 “呵,你倒是说的洒脱,哪次你不是都叫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那不正好嘛!”沈月章手心擦干净了,喜滋滋地看向柳云,“以后有人帮我收拾了,爹你也不用操心了!” 她语气欢快的要飞起来,而老侯爷已经生不动气了,柳云适时走上前来,她深深看了沈月章一眼,说不出眼中的情绪。 “侯爷。” 她行的是女子的屈膝礼,“我有三策,请侯爷决断!” 第67章 沈月章,我心悦你 汤池之内, 热气氤氲。 柳云甫一进门,便被那迎面而来的热气烘得一个激灵。 那一身夜色浸透的寒意,随着她步步靠近的脚步, 被一寸寸地逼迫出去。 层层叠叠如月光轻柔的垂帐之后,水声泠泠响起,还有含糊不清,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轻哼。 女声柔软甜腻,蜜糖一般丝丝缕缕,顺着那无处不在的潮湿气息,好似蛛网一般将人层层裹挟。 柳云方才应对老侯爷的紧绷渐渐松懈下来,她脚步极轻的走到最后一层纱幔之后。 她已经能透过那层朦胧薄纱, 瞧见那人背靠着坐在温汤中的背影。 之后哼曲儿的声音也没了, 只有那深处的水声涓涓未停。 紧绷的弦渐渐松懈下来, 柳云瞧着眼前如仙如梦的场景,竟一时未敢上前。 方才面对老侯爷似的机敏和聪慧, 好像跟着老侯爷一并离开了离开了这处庄子! 柳云凝眸垂目瞧向沈月章的眼神之中有困惑更有怀疑, 这让她的眼神和动作,看上去竟出奇的笨拙。 她在困惑。 困惑沈月章方才那番话,是不是也只是配合她的一场演戏。 她说自己不会骑马, 这是假的, 沈月章听懂了,也配合了。 而沈月章说她们有“妻妻之实”, 这也是假的,那是不是在悄无声息的告诉她, “我在配合你演戏,好哄走我爹”的暗示? 毕竟沈月章的反应太过平淡了, 好像这件在自己心里拉扯了许久的纠结,在她这里只不过是一句寻常的问候。 这不是正常的反应,对吧? 柳云心中一遍遍的询问,又一遍遍的质疑。 不正常又怎么样,她是沈月章,走了寻常路才是奇怪! 而且她也不懂那些实不实,名不名的东西,万一...万一她觉得一起睡觉,就是有了实呢? 是真的吧?是真的吧! 可是...她有可以为所欲为的家世,有疼爱她的家人,有善待她的朋友,她是活在阳光下肆意的人,她的世界从来不缺光亮。 若她是沈月章,哪怕喜欢柳云又怎么样?她大可以吊着,说不清楚,又不说清楚,不论成亲与否,她大可以安心受着柳云的好! 毕竟在柳云看来,沈月章拥有的好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其中的一份,就冒着这样大的风险。 柳云在权衡得失、在衡量利弊,在认真的疑惑,沈月章在想什么。 自己是要抓住唯一的光的人,可她呢?她是怎样在丝毫不加考虑的情况下,脱口而出“会开心”、“找到一个我喜欢的人也高兴”的? 若她是沈月章,这必然就是一场闹着玩的欢愉,和达官贵族们那些不入流又见不得光的癖好一样,需要瞒得紧紧的一场放纵! 可她是怎么当着老侯爷的面,那样骄傲又坦荡的,说出这些话来的? 她怎么可以这样...这样轻易的就扯动自己的心绪,让心脏在猛烈的跳动之后,又让她全身的腠理毛孔,都有一种被热气熏蒸着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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