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章心跳还快着,但已经顺过了气,她抬起头,抱着裴尚榆的胳膊边走边道。 “裴姐姐,你进京怎么不同我说一声,要不是见了你,我都不知道你也参加今年的选秀!” “你不知道我要选秀,我却是昨日便听说了你入宫的消息!” 裴尚榆脸上客套得体的笑容更多了几分温和,眼中波光潋滟如三月桃花,她语气嗔怪地拍了拍沈月章手背。 “我们是昨日进京的,本想着拜见过霍老夫人便去寻你,可人还没从太师府出来,便听说了你已然入宫的消息,怎么,侯爷劝动你了,如今想开了,便想入宫了?” “什么想开!”沈月章嘟囔一声,“谁知道榜下捉婿能捉到太后身上!” 念及此,她目光不自觉挪到那高高的惠峰阁...树木遮住了,看不真切,依稀能瞧见一点明黄的光影,想是那人还没走。 而裴尚榆没听清她刚刚说的话,又问,“你说什么?” “哎,说来话长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沈月章叹了一声,扭头看着裴尚榆。 旧友重逢,她的心情又飞扬起来,“不说这些了,你独自入京的吗?老大人和裴伯父没来?阿桑呢,她也没跟来?” “父亲在永州脱不开身,祖父年纪大了,受不得奔波,只让我回京时给老夫人带了些山参,阿桑自然是陪我来了,只是她不得入宫,如今在永乐巷的一处宅子里住着。” 说话间,凤藻宫已然近在眼前了,领路的宫女行礼退下,裴尚榆瞧着她们离开,却没进宫中,拉着沈月章往一旁的树木之后隐蔽下来。 裴尚榆低声问道,“我正经问你一句,你可是想好了,当真要入宫为妃?” “我知道你和陛下私交甚笃,你若想入宫,他或许亦可帮你一时。但你要想清楚了,宫中不比别处,就算没有害人之心,也难保不为人所害,陛下是天下人的君主,他不可能护你一世。” “想想当年十七公主,受宠如是,可还不是...” “不是。”沈月章打断她,“我没想当妃子!” 她顶着裴尚榆严肃的目光,脸色莫名一赧,不好意思道,“我是要当...” 话音未落,凤藻宫东边墙角一道女声冷声讥讽道,“不想当妃子,难不成就凭你,还想当皇后不成?” 接着脚步声轻动,那人一袭鹅黄轻衫,面容娇俏,朝她们缓步走来。 她嗤笑一声看向沈月章,一脸嘲讽道,“沈月章,你这裴姐姐冒着被人听到的风险劝你早日回头,你如何至今都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皇后?呵,亏你也敢说,笑掉人大牙也就罢了,可别白辜负了人家的这番好心啊!” 说实话,今年的秀女大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沈月章这几年在家修身养性,识得的不多,这唯二年岁差不多又认得的,都在这里了。 一个裴尚榆,一个贺澹。 一个发小,一个死对头。 沈月章对上贺澹,别说客套,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同样轻嗤一声,“菜市口的猪头肉才论斤两,你知道就知道,悄悄藏着也就算了,还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炫耀,怎么,要证明你这块肉好卖吗?” 贺澹脸色黑的难看,她咬紧牙关,“你...粗鄙!” “是是是,我哪儿有你高尚啊,一贯的会听人墙角,哎,不过说起来,你阴阳怪气的本事倒是见长,莫不是阴冷的地方呆的多了,连人也会变得阴损?啧啧啧,这本事还真是得天独厚啊!” “沈月章!”贺澹的脾气总是很容易就被沈月章挑弄起来,她的脸色看起来是要吃人,“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裴尚榆原本的忌惮很快就变成了头痛,这两个人还真是... 她护着沈月章退到宫殿面前的宽敞处,“贺小姐,如今是在宫中。” 她转头又按着仍旧蠢蠢欲动的沈月章,“别闹了,闹大了有你好果子吃!” 这会儿凤藻宫前又来了一波前来登记的秀女,贺澹总归比沈月章多些忌惮,她冷哼一声,“你走着瞧!”便愤然进了宫。 沈月章是不管不顾的,她不忿地试图冲上去,被裴尚榆好说歹说地拦住。 裴尚榆被她气笑了,掐着沈月章的下颌,“常听祖父说你这些年在家中修生养性,你便是这样养的?” 沈月章面不改色的,“她伤害我,我就要辱骂她。” 裴尚榆“......” “那她这算...自讨苦吃?” 沈月章嗤笑,“算她倒霉!” 第8章 凤藻宫走水了 沈月章和贺澹的恩怨,要从宣武帝在位时,她们一同做十七公主的伴读时说起。 起初只是宫中宴会,两人为了挣一只青瓷碗又哭又闹,宣武帝的意思是化干戈为玉帛,索性叫两个人都做了公主伴读,指望着这天长日久,能在日日相伴的情谊里长出些姐妹情深。 奈何两人许是天生气场不合,明明贺澹家中姊妹众多,她身为长女,本是宽宏不多计较的人,沈月章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但凡两人碰上,总是要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休。 今日公主赠你的珠钗上多了颗珍珠,明日公主送我的糕点样式更加精美,今日公主与你多说了句话,明日公主否了我的意见.... 天长日久,早已分不清谁欠谁的多,又是谁先招惹的谁,只是见了面就掐,连原因都不必找,过往十多年,随便扒一个出来,都是能叫两个人斗红了眼的程度。 两人不合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是公开的事实,谁家办了宴会,也会着意分开这二人,哪成想,今日选秀,两人不仅避无可避的遇上了,还好死不死地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沈月章当然不想和贺澹同住一屋,她是特意等贺澹走了许久才和裴尚榆前去登记,奈何宫里的嬷嬷说,宫殿的安排出了纰漏,还未登记的秀女,住处安排由抽签决定。 最后沈月章不仅没能和裴尚榆同住一屋,还祸不单行地要和贺澹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两个人住到一屋,想也知道不会安稳。 柳云得了消息,便叫人吩咐了授课的嬷嬷,明日上课的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这两个人支开。 可没想到,秀女入宫的当夜,就出了事。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寿康宫的脚步声吵醒了榻上的人。 瑞雪行色匆匆,“娘娘,下人来报,凤藻宫偏殿走水了。” 柳云猛地惊醒,“人没事吧?怎么会走水?” “人没事,走火原因...据暗卫来报,是沈小姐在做法捉鬼。” 本以为至少能安生一晚的柳云“......” 还真是信了她的鬼! ---- 凤藻宫的偏殿,地上好些碎掉的瓷片。 原本放在正中的八仙桌已经烧成了灰,门框倒没什么事,只是屋里的床褥帐子都只剩下了半截尸体,湿漉漉又黑黢黢地堆在地上。 那里原本是放八仙桌的地方,现在成了八仙桌的坟头,围着“坟头”一圈,站着四个人。 四个人都只着中衣,最边上的贺澹面色铁青,脚边落了一支被踩烂了的丹参。 她面色不善地瞪着沈月章。 沈月章的衣领和头发还在湿漉漉的滴水,见状不依不饶的瞪回去,一旁的裴尚榆接过宫女送来的外衫,给沈月章披上。 “夜里冷,小心着凉。” 裴尚榆挪了几步挡在两人中间,隔绝了那电光火石的视线,一抬头,又看向屋里的另一位秀女。 那位秀女是幽州来的,叫顾青栀,是这届秀女里年纪最小的。 如今,她那身雪白的中衣上染了大片的墨痕,手掌和脸颊也沾了不少,整个人狼狈不堪,只一双杏眼氤氲含泪,指尖丝帕轻绕,泫然欲泣。 她年纪小,胆子也小,见事情闹成了这样,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裴尚榆正要安慰她两句,就听外头太监念道,太后驾到! 裴尚榆还没来得及动作,身后的贺澹已是三两步上前。 她挤开了裴尚榆,一把攥住沈月章同样湿漉漉的袖口,压低声道,“天干物燥,蜡烛勾倒了床幔,意外失火,明白了吗?” “意外?”沈月章轻嗤一声,她目光在四下的狼藉里扫视一圈,“换你你信?” 贺澹厉声,“信与不信,都得是这个缘故!” 贺澹看重自己的名声,沈月章偏偏还是混不吝的。 她没什么所谓的笑笑,“你是怕你偷偷带酒入宫的事被传出去吧?京城闺秀的榜样,上一届的美人榜榜首?” “我那是助眠的药酒!”贺澹气急,额上隐隐可见青筋,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裴尚榆和顾青栀已经出去接驾了,门开着,她们两个慢了几步往外走。 两人同时迈过门槛,天上上弦月清亮,地上乌泱泱跪了一群来看热闹的人。 先前还热闹非凡的院子,自太后驾到之后,便只听夜虫如泣,寂寂如无人一般。 那袭明黄缂丝凤袍自众人面前下了轿辇,赫赫皇威迫的人不敢抬头。 沈月章随着贺澹的动作一齐跪下。 贺澹稳了稳声音道,“今夜没有你要捉鬼的事,亦没有我带酒入宫的事,这场火就是意外,只要咬死了,谁也不会丢人现眼,听懂了吗?” 沈月章低着头,像是感觉不到太后此行满是怒气似的,同样压低了声音。 “没关系,我是擅长丢脸的。” 贺澹“......” 沈月章拿住了贺澹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语气里都是落井下石的跃跃欲试。 贺澹被她虱子多了不怕痒、欠钱多了不愁还的不要脸模样气得眉心狠狠一跳,又看她一脸暗示的神色。 贺澹深深吸了口气。 紧咬着牙关,贺澹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算我输你一次。” “唔...行吧!” 沈月章回得勉为其难,语气里的得意却遮不住,甚至连那华丽的衣袍已经到了跟前都没瞧见。 柳云在宫门口就见了她身上披着件明显不是她自己的青色外衫,又见她凑在贺澹身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得意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柳云的脚步声更添了几分怒气,只是甫一进房间,便生生顿住。 面前的场景实在一言难尽,浓郁奇怪的墨味、隐约的檀香味、摔得变形的香炉、酷似中药的不明物,被扯烂的床幔。 “咔嚓”还有不知什么器具的碎片。 一地的鸡零狗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见! 没见谁家着火,还能烧出这么丰富的残渣的! 门口的四人都听出了那脚步声蕴含的、极为含蓄的无语。 太后很快出来。 “来正殿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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