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柳录生不信那些传言,又随着自己在军中的地位水涨船高,那些不入耳的话在没听到过,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番论调——若是此次大胜回京,能和他这个太后弟弟身份相配的,京中也只有那位永定侯府的小姐了吧? 这或许只是玩笑,他们哪里还知道什么别的大家小姐?但众口铄金,柳录生信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在盛大哥给他的分析下,他信了! 他信了沈月章的婚事确实是他姐姐从中作梗,但是是为了促成和他的姻缘。 他信了他姐姐待沈月章的所有好,都是因为那是她未来的弟妹。 他信了他姐姐早就在给她谋划,毕竟他姐姐孤身一人,能称得上血亲的,也只有他这么个弟弟! 之后的试探也佐证了他的想法——沈月章的婚事没成,确实是他姐姐出了手!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他姐姐一边替人操心担忧,一边又毁坏姻缘。 他几乎认定了沈月章是他姐姐为他挑选的妻子,也顺从的接受了这份“事实”,虽然沈月章把他当弟弟的态度有点哭笑不得,但他还是努力向沈月章示好,譬如今日这场酒宴——他到底没放下沈月章的那句“如果外面有人打我。” 他今天几乎叫来了所有,曾经和沈月章有过婚约的公子,帮她报复,帮自己立威,但他没想到,今日却会从这些公子哥儿嘴里,得到一个一样的答案——太后说她是沈小姐老相好,若是和她成亲,以后好好掂量! 柳录生脑子都炸了,他在盛旭光的解释里来回摇摆,又在回京这几日,他姐姐待沈月章的种种异样里血花四溅。 柳录生坐不住了,他起身就往外走去。 “不行,我得亲自去问她!” 第54章 我也要背! 柳录生当即便进了宫。 他倒是要亲自问问太后, 这个媳妇,究竟是给她自己养的,还是给他这个弟弟养的! 可这一番进的太急, 甚至于人到了寿康宫门口,他都没想好这事儿该怎么问出口。 这一点,他到是和他姐姐一般无二——一般的果决,一般的不肯明说,一般的乐于试探,又一般的会在某些人跟前犹豫踌躇。 柳云的踌躇,是怕自己所行之事累及沈月章。 是怕像是上次的事一样,眼见着沈月章命悬一线! 她不知沈月章第一次见到尸体,之后有没有做过噩梦, 但她自己却是连着做了好几天的, 沈月章穿着她送的裙子被人贩子拐走, 且下场惨烈的噩梦——她似乎执拗的把当晚的危险,当成了自己费尽心机的错误, 错误的归因是她送的裙子, 但归根到底,她觉得这事儿还是因她而起! 为着这缘故,她已经许久没让沈月章进宫过。 这份愧疚和忧虑让她心生退缩, 同样的, 忧虑自己会失去唯一一个亲人的惦记的柳录生同样面露踌躇。 他兀自在寿康宫门口站定了,望着宫内的烛光摇曳, 心里恼羞成怒的愤怒过后,随即涌起的, 是巨大的失望——对自己亲姐姐的失望。 说到底,他和沈月章才见了没两次, 要多喜欢也谈不上,只是她是姐姐的安排,自己这才一直把她当做未来的妻子看待。 就如同盛大哥所说的那般,这份可能莫须有的安排,是“他姐姐远在京城,仍旧惦记着”的证明。 他的那些同袍,有不少人事厌恶极了家中的自作主张的。 但汝之□□,却是柳录生甘之如饴、为数不多的蜜糖! 是他那个一母同袍,虽别二十余载,但身为彼此血脉至亲的点滴温情! 于是柳录生欢欣不已的接受了这份安排。 不仅仅是接受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妻子,更是接受了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如今,他乍然意识到这也可能是假,巨大的愤怒和委屈之后,失望与迷茫便漫上了心头。 他久久驻足在宫门之外,战场上从未退缩分毫的将军,此刻却在自己亲姐姐的宫殿之前生了溃逃的心思... 他双腿仿佛在地上生根,不知过了多久,却见柳云一身男装从里头出来。 柳云见他在这里,面上闪过诧异,而柳录生见她这般深夜出宫,便立马联想到抓获人贩子那夜的情形,心中对她此去何处便有了底。 果然,柳云脚步没停,只道,“我有事需出宫一趟,你若不急,明日再来吧。” 心中有了怀疑,从前的想当然便很容易从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上看出破绽,瞧她的样子,必然是沈月章又出了什么事,而她若是真想撮合他们两个,又怎么会连句解释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毕竟是这样英雄救美的机会... 那些公子哥儿们的话,柳录生信了,于是两人擦身而过的功夫,柳录生出声拦住了她。 “娘娘,臣是来请娘娘赐婚的!” “臣弟钦慕沈家小姐许久,请娘娘恩典!” 说这话时,柳录生心脏突突直跳,眼睛也紧紧盯着柳云。 他试图要从柳云脸上看出什么,镇静也好、恼怒也好、斥责也好,总归,能给他一个答案,让他明白,自己和沈月章在他心里孰轻孰重就好! 但柳云的神色实在喜怒难辨,柳录生没得到答案,又不甘心的明知故问,“娘娘是觉得,臣弟和沈小姐不堪为良配吗?” 被支开工人的寿康宫前一片清冷。 柳云面上一派的平静无波。 这实在没什么好生气、好气愤的。 她根本不信什么钦慕良久的鬼话! 别人她或许还不敢笃定,但面前的这张脸,这张和自己有着三成的相似的脸,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他此刻流露的,绝不是想到心念之人的欢喜。 眉梢应当再扬起来一些,眼睛放松些,眸子再亮一些——这才是半嗔半喜的欢喜,正如她在铜镜里看到的那样。 而不是收敛着眉心,忧心忡忡的,更不是眼角锐利,护食儿的狼崽子似的 或许是做贼心虚,又或许是血脉感应,但毫无疑问的是,柳云听见他请求赐婚的话后,第一反应便是——柳录生知道了! 姐弟二人四目相对,目光里都是心照不宣。 柳云本以为自己会慌张解释,又或是镇定遮掩,更何况还是在沈月章深夜犯险的事情之后——她此行本是做好了最后一次去见沈月章的准备的! 毕竟要是南楚郡主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是干两国和谈。 毕竟她知道沈月章酒量不佳,在郡主面前失仪有失大梁脸面! 毕竟... 总归,不论私情,她该去一趟。 论私情...她便把这当成最后的告别,至少在大事已成之前,不能让她受到连累。 柳云兀自在殿内做了好许久的自我劝慰,此刻明知柳录生的用意,她应当顺水推舟才是良策。 可是,撇清干系的话就在嘴边,却死活说不出口。 好半晌,柳云开口道,“她在云间酒楼陪郡主。” 柳云的声音微哑,眸色里都是收敛的隐忍,她大步朝外走去,气势却无端的像是在下战书。 “你若想来,便一同来吧。” . 沈月章和郡主的饭局,一开始算不上平和,更甚至于有些话连自家的奴婢都听不得,故而都屏退了,只剩两个半醉不醉的人,在厢房里你来我往。 沈月章虽然有求于她,但也问的直接,三杯酒下肚,便直接开口道,“那日在金阙楼,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害我出丑?” 郡主笑的豪放,且半点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或许是清醒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的缘故,醉了之后的郡主,连个说话的气口都不给沈月章留,大大咧咧地把自家那点隐秘透了个底儿掉! 说的无非是裴尚榆曾经告诉沈月章那些,然后她话锋一转,“我就是故意的,我不想两国和谈!我爹对我不好,我要是谈成了,自己在这边受苦受累,结果让他们坐享其成?笑话!” “最好是我把这些搞砸了,然后楚国皇帝怪罪,把他们全下了大狱!” 然后她看向沈月章,“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些不过是你们早就调查清楚的事,我来之前也调查过你,你生母也去了,如今也是继母当家,而且你在京城行事荒唐,大楚都有耳闻!” 而后郡主紧接着便道,“我那时候就想清楚,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搞臭自己,报复混蛋,但我没你聪明,听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这么做了?” 要不是沈月章看出郡主神色认真中带着敬佩,沈月章都要怀疑郡主这是在骂自己! 沈月章深吸了口气,带着勉强的清醒仰脖灌了杯酒,“你太客气了,都是天赋!” “不管什么!”郡主豪气万丈,“终归,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在这大梁,我也就认你一个朋友!” 不等沈月章开口,郡主就连说带劝的哄着沈月章陪她干了一杯酒——沈月章一杯,郡主一坛! 别的不说,就凭这一点,沈月章是认了郡主的义气的! 想起郡主的身世,沈月章又一次为郡主叹了一声,醉醺醺的拍着郡主的肩膀,“你放心,以后在这京城,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 沈月章伸出三根手指,“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帮你打回去,还有一个,能帮你填上药费!” 郡主也神秘兮兮凑到沈月章跟前,“那我也和你说个秘密...” . 姐弟俩到了酒楼的时候,包厢内的乐衷于互换秘密的两个人已经彻底喝高了。 只见雅致的包厢里,酒坛堆放了一地,沈月章和郡主瘫倒在桌子边,跟两个不倒翁似的,乐此不疲的撞着肩膀来回晃。 柳录生原本摸不准他姐姐把自己带来这是什么意思,但见着沈月章醉成这样,他瞥了眼柳云,先一步到沈月章身边,试图把她搀扶到一旁的坐凳上。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钦慕沈月章已久”,柳录生强按耐着对这酒气熏天的不喜,语气是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肉麻。 “月章,地上凉。” “嗯?”沈月章没动,只一脸狐疑地看过去。 她实在看不清眼前的人脸,但“月章”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而且除了她祖父,也没人这样叫。 于是柳录生便只见,沈月章水汪汪的眼睛渐渐瞪大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两只手毫无分寸地重重拍在自己脸上。 “祖父!”沈月章隐隐带着哽咽的哭腔,“我...你...好年轻啊!” 她掐着柳录生眼角的皮肤,一脸困惑,“你褶子呢?” 掐着脸颊的手指力道很重,重到柳录生无暇感叹这场祖孙情深! 狼狈之余,他余光瞥了门口的流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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