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事?”沈月章也惊了惊,她前些日子都忙着算账,只知道这些事儿都近了,具体还没觉得怎么样,但乍一听裴尚榆跟她自己算日子,才觉得事多又赶在了一起。 但...礼部上下都忙的脚不沾地,裴尚榆却说闲来无事,重新誊书? 裴尚榆一眼看穿了沈月章的思虑,轻笑一声,“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受排挤,礼部的大人们多少还是敬重我祖父的,我爹虽然不想让我做官,可他们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我。” 言罢,她拉过沈月章,更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而且,据说此次陛下的万寿节,南楚也送来了贺礼!” 裴尚榆瞧了眼落在身后的阿桑,沉了口气,“当年,南楚和大梁交战不休,杨率便是借此机屯兵落势,成了朝廷动弹不得的南方一虎。” “自宣武年间起,朝廷便多次想要削弱杨率的总督之权,奈何强龙难压地头蛇,杨率居功自傲,不光阳奉阴违,还陷害了不少的忠臣良将!” “阿桑父亲被他陷害谋反,那位也被害的家破人亡。” “起初是朝廷忌惮南楚,这才对杨率一再忍让,但若是我们此次能与南楚建交...” 她话没说完,但其中意思已然明了,不知不觉之间,侯府侧门近在眼前,裴尚榆站定,微微攥紧了沈月章的指尖。 “她先时助我安稳做上女官,若是此事能成,于阿桑也是大仇得报。是故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需为她说一句,她心有郁结,家仇难报,胸中块垒非是浊酒能消,你们自小相伴,你在她心中更是非比寻常,若是...” 裴尚榆一字一句说着,说到最后却是语气一顿,眸色幽幽,满是沈月章看不懂的深意。 沈月章被那双眼睛看着,心跳无端快了几分,不由得追问,“若是什么?” 裴尚榆却不说话了——她余光扫到了阿桑。 于是原本到了舌尖的“及时抽身”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垂下眼睫,好似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总是说别人容易,自己做艰难,推己及人,她也再难开口。 默然良久,再抬眼时,裴尚榆笑容温婉清浅,隐约有些涩然。 “若是届时南楚使臣前来,你可要帮我一同应酬呀!” ----- 沈月章不是没听出裴尚榆最后那句显然只是找补,但她并不觉得生气。 裴姐姐自然有她的考量,她不需要多问。 然而这愈发衬得柳云对自己的隐瞒“不知好歹”——她可不是谁的事都想管、谁的气都会生的! 沈月章是个热心肠,极擅长帮别人反思,于是在这般比较帮忙之后,她对柳云的隐瞒只更生气了。 生气的结果便是接下来两日都没进宫,然后等她气消了,想进宫的时候,又没了托词——户部欠债的那些,前些日子能还的都还了,剩下的几家不是家里实在困难,便是压根没准备还! 属实困难的暂且不说,那些没准备还的,才是真的欠债大户! 他们都是勋爵人家,毕竟当年乾元帝只准了家里困难的人跟朝廷借账,可没说非得是家世清寒的,好些个世家大族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精明,一借便不是少数。 以南昌侯府为例,乾元年间加上宣武年的前几年,他们家零零总总跟朝廷一共借了五十六万两,江大人欠的那些,在他们这连个零头都不够! 这些人在柳云给的名单里,是排在最后头的“刺头”,也是霍太师不愿意让沈月章当女官最重要的原因。 世家大族盘根复杂,子嗣众多,这么些年下来,谁还算得清哪一笔是哪一户借的?外人当他们是一家,人家里头又分出来,互相推诿,哪里是她能轻轻松松料理的?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位陛下所图非小,这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又是科考又是选秀,又是打压左相又是扶持武将,眼看朝局平稳,怕是想借机下手整治世家了! 偏偏他们家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霍老太师到底不放心,告病在家半月余,到底还是上了朝——霍老太师自是不怕那些人的,他年轻时亦是刚烈硬朗的性子,如今躲起来,躲得也是曾经和自己同朝为官的清流。 人不怕强权,便会顾及人情,老太师未能免俗,如今“人情”求不到他跟前,他便也没了顾虑。 四月二十六的时候,霍太师便整理出了一份南昌侯府欺男霸女,私占良田的罪状,朝会的时候,拟了封奏折呈上去。 听闻陛下大怒,下令大理寺彻查,换言之,这欠钱的情,成了大理寺的案,轮不到沈月章管了! 沈月章于是每日在衙门应了卯,便和同僚们坐着嗑瓜子,偶尔累了,还时不时的关心关心衙门里的孤寡老人文大人。 她在衙门里清闲了好几天,承受不起她这“孝顺”的文大人同样煎熬了好几天。 但事实上,沈月章本人也很煎熬。 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上次和柳云吵架,她将近半个月没见着人,也没觉得怎么样,这次......她就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她浑身不得劲,闹腾的户部上上下下也都不得劲,有一次甚至还想要灌醉同僚,叫他们陪自己看话本子,被文大人逮到之后,狠狠斥责一番,这才收敛。 后来大军凯旋,各衙门都要出几个人去城门口迎,文大人毫不犹豫地把沈月章送了出去。 ---- 迎接大军的有两拨人,一拨人是沈月章这些品级没那么高的,在城门口。 另一波就是皇帝带着的,大臣们有左相、她外祖父、她爹和文大人、林大人这些六部尚书,在宫门口迎接。 之后陛下会带为首的将领们入宫,并论功行赏。 但那就不是沈月章需要操心的了,她只知道城门口的人很多,扬起的风沙很大,她就快吃饱了。 沈月章和裴尚榆她们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瞧着那远处蜿蜒的长龙走到近前。 为首的几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盔甲,在烈阳下宛如战神临世! 品级最高的工部侍郎陈大人上前同大将军盛旭光寒暄,剩下的将士们也被带到城外大营扎寨,沈月章嘴巴只掀开一小条缝隙,凑到裴尚榆身边低声问道,“裴姐姐,你认得哪个是柳录生吗?” 裴尚榆以袖掩唇,“大将军左手边便是。” 沈月章眉梢一挑,朝那人仔细看去。 柳录生生的好看,和柳云不一样的好看,他气质更硬朗,眼神更锐利。 柳云总是冷不丁给人一刀子的感觉,柳录生不一样,柳录生是明明晃晃举着丈高的□□,要将人生生劈成两段的迫人! 许是沈月章在他身上的视线停留过久,柳录生偏头看过来。 他并没有看很久,很快便跟着进了城,但沈月章明确看见他嘴角勾了勾,眼神上下打量一番,要笑不笑的。 从前柳云露出这副表情,那必然是有人要倒霉,如今柳录生对着自己这般,沈月章心里只觉不舒服,连带着那份战神的光环都黯淡了,暗暗骂了句脑子有病! 一旁的裴尚榆没瞧见刚刚那副情景,只听得城中直上云霄的欢呼,轻轻出了口气。 她们亦步亦趋地跟着大部队往城中走,裴尚榆语气难掩欢欣,道,“等陛下奖赏之后,柳将军应当是要去拜见太后的吧?她们姐弟二人将近二十多年未见,如今难得团聚,也是喜上加喜!” 沈月章听到太后,心里微微一动,不过,二十年没见? “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柳录生的?” 裴尚榆面露诧异,“他们长的很像啊,柳将军的眉眼和下巴和太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没瞧出来?” 沈月章一想到刚刚柳录生那副表情心里就不痛快,闻言轻哼一声,“还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裴尚榆抿唇,笑着打趣她,“怎么,还在生气?是气上次的事,还是气自己好不容易想开了要入宫,结果人家太忙,没顾得上见你的事?” 沈月章“呸呸”吐了口黄土,“谁稀罕她见了!” 裴尚榆被她逗笑了,“那就好,接下来封后大典,只怕人家更忙了,要说闲下来,怎么也得陛下万寿节之后,也不久,就小半个月。” “半个月?!”沈月章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放大了,身旁的大人听见,便当她们是在商议送陛下的贺礼,也凑过来,“小沈大人,今年打算送陛下什么寿礼?” 皇帝每年的寿礼都是各自衙门出一份,常出入御前的,会约定俗成地单备上一份,沈月章只是从五品,要送也是算成户部送的,但她和皇帝的关系大家又都清楚。 上次在朝堂上,左相和陛下那样剑拔弩张,也只有沈月章敢上前进言,别的不说,这份胆量要是没有皇帝撑腰,那是没人信的! 那位说话的大人便理所应当的觉得沈月章私下还会再送一份,是故问的也不是户部,而是她自己。 沈月章正满心的不痛快,闻言抬手,在心口处的衣衫处抓了一把,又在那位大人满怀好奇和期盼的眼神中摊开手心。 “??????”某大人:“这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沈月章抖掉手心里的黄土,一脸的皮笑肉不笑,“送给陛下,臣的衷心祝福!” 某大人“......” 呵呵,真是信了你的鬼! .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过寿,贺礼还是要意思意思的,那么问题又来了——沈月章没钱。 她上任一个月不到,还不到发俸禄的时候,之前的一千两本来使能剩九百多两的,奈何又赔给了柳云宫里的座屏。 这日,身无分文的沈月章提前回了家,然后一脸笑容和善,宽和无害的找到了自己懵懂又善良的弟弟。 “清玦,如果外面有人打你姐姐,你会替我出头吗?” 沈清玦正忙着架炉子烤鱼,闻言头也不抬的,“看情况吧,打的过就出头。” 沈月章追问:“打不过呢?” “打不过就告诉他,打了你可就不能打我了!” “......”沈月章和善的笑笑,“你放心,打不过也没关系,你给我出看大夫的药费便好。” 她两手一摊,斟酌着,“就...两千两吧!” 沈清玦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他上下打量了番沈月章,“你脑子被打坏了?出殡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吧?” 沈月章忍住送他出殡的冲动,掰着指头算,“五百两药费,五百两被打之后的安抚金。” “那还有一千两呢?” “还有一千两,是亲弟弟放任我挨打的安抚金。” 沈清玦“......” “不是,你这都没挨打!”他忽然反应过来,“你跟我要哪门子的安抚金?你不如说你要抢劫!” 沈月章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所以你再不给,一会儿挨打的可不一定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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