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还没处理黄德全,不过只是怕他这么个人耽误了裴尚榆的前程,心中觉得不值而已。 但沈月章显然不这般想。 倒也无关什么偏袒不偏袒,只是柳云说过,“见美人,杀,见大人,诛。”她只是无意识地在通过柳云的行径,来核对柳云的言语,仿佛在验证柳云是什么样的人一般,她几乎本能的在拨开这人因多年未见,身上重生的重重迷雾。 但柳云这隐瞒的态度叫沈月章相当不满,这感觉好似她和柳云跟前有一段桥,自己跌跌撞撞往对面走,柳云不来帮忙也就算了,还亲手斩断了绳索! 沈月章心中一阵的烦闷,“看都看见了,问问怎么了,干什么不让我知道!” 柳云浑然未觉,只悬着手腕为她布菜,“又不是你的差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话落在沈月章耳朵里,便无异于“又不关你的事,你吃你的饭,管我干什么。” 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气闷,连带着看着跟前满满当当的菜碟也来气,沈月章没好气的把菜碟推开。 “那你吃你的饭,也别管我!” 沈月章拿起筷子,瞧着面前喜欢的菜式,却忽然没了胃口, 柳云也不晓得她忽然发的哪门子疯,好气又好笑地看她气得胸口起伏。 “狗脾气,不跟你说你就气成这样?” 从前没跟沈月章说的事海了去了,更甚至于有些事就算当着她的面说,她也未必有那个好奇去听。 主要还是沈月章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满脑子的吃喝玩乐,但...柳云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口供。 口供上还有刑部的印,可她没记错,这口供,是江恒给了沈月章的! 柳云心中清楚,江环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又没什么担当,当初老侯爷能看上他,是因为他们家人情简练,唯一的长辈就是江恒这个一门心思在公务上的大理寺卿。 说白了,老侯爷愿意和江家结亲,看上的不是江环,是江恒! 江恒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当初他刚入大理寺那会儿,他母亲亡故,大理寺离不开人,是建德帝夺情让他留在朝廷,他为此多守了三年的孝期,可不久,老江大人也故去。 一来二去,孝期三年又三年,江大人拖到了如今而立,却依旧孑然一身。 要不是老侯爷觉得两家差了辈分,指不定沈月章这亲结的是谁! 柳云凤眸半眯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月章。 “怎么,江大人的事,你就这么上心?” 柳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日子,她和沈月章的种种亲昵,不过是占了沈月章半懂不懂的镜花水月。 她或许真的对自己有那么几分的超乎至交的情谊,但在这段情谊没有挑明之前,它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当做沈月章的“一时兴起”,最终被无名无姓的抛弃! 到时,她能接受这份无名无姓吗?能接受沈月章抛下这段情谊,欢欢喜喜嫁作人妇吗? 她不能,也并不甘心! 但若是将此情说清楚道明白,沈月章会被吓跑吗? 柳云不清楚,更不敢赌。 这世道给女子的出路太少,纵使无法无天如沈月章,也是在家人朋友的教导下,会觉得成亲是女子的必经之路。 成亲于她而言,或许没有意义,但必须发生。 可若只是单纯的走个过场,有名无实呢? 从前的柳云或许可以接受,她从来不曾有过拥有的假象,是故没那么多的野心。 但现在的柳云不行! 这些日子亲密叫她得陇望蜀,叫她步步紧逼。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选择的权力交给沈月章,说自愿太虚伪,不过是如今境遇让她两难,她才不得不做的让步。 至于从前的“做主”,也不过是无望之下,她能为自己立下的最好形象——至少在沈月章心里,她还是为沈月章考虑的。 但江恒打破了如今的微妙平衡,他无疑是调动柳云的针,一针入骨,叫柳云心中立生警惕,也打碎她这些日子的镜花水月。 她仿佛自虐般开口,“江大人人品绝佳,虽说年纪略大了些,却也洁身自好,不若你同你爹说一说,嫁不成江环,江恒未必不行啊。” 她一错不错的盯着沈月章的眉眼,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嘴里,看到、听到她对江恒的厌恶,对自己这混账建议的不屑一顾。 可沈月章却是抿了抿唇,重重放下手里的碗筷,她想也不想的,“江大人自然是好了,人家让我带个话,好歹会将前因后果同我说个清楚,你呢?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还从来不让我瞒着你!凭什么?” 沈月章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被砍断的断桥上,周围浓雾密布,柳云还对她冷嘲热讽。 沈月章越想越是生气,她愤然起身,一甩衣袖,大步朝外走去。 屋内的柳云面色铁青,她死死攥着桌沿,才生生止住了自己追出去的动作,只语气里的暴怒藏不住,她朝那远去的背影斥道,“站住,你干什么去!” 沈月章别说站住,头也不回,只边走边道,“用不着你管,反正话我带到了,你既然什么都不跟我说,以后你也别想我什么都告诉你!” 那抹红色身影在宫门处消失,寿康宫内,这些日子的祥和轻松一下子被打破,露出背后的乌云阵阵。 宫中的下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进殿中去侍候。 不知等了许久,天上的墨色渐重,殿内一阵碗盏摔碎的声响。 菜碟砸上门槛,一颗滚圆的肉圆滚出来,很快地掉下台阶,撞入了一旁泥潭。 另一边,沈月章也怒气冲冲地出了皇宫。 她没坐轿,在黯淡的天色中,径直向府中大步流星走去。 第47章 不知好歹! 夜风清朗, 天边独挂一勾峨眉弯月。 沈月章自皇宫出来,疾步快走了大半条街。 满腔的怒气渐而走成了怨气,之后走的累了, 怨气中又掺杂了几分后悔和担心——她该不会又把柳云气得毒发了吧? 沈月章的脚步渐见踌躇,她在一旁已经关门了的铺子招牌下坐下,好似不经意间一瞥头,看向街那头隐隐只见金瓦的皇宫,和十几步外,跟着她的春蕊和聂二哥一行人。 她想折回去瞧瞧,但被那些人瞧着,又觉得拉不下脸,犹豫之间, 却瞧见更远处的巷子里走出两道人影。 巷子口昏暗, 但大街上满是莹白月霜, 亮如白昼,那身影渐渐清晰明了, 沈月章拍拍屁股站起来。 “裴姐姐, 阿桑,你们这是才从衙门出来?” 裴尚榆身上还穿着官袍,和沈月章的洒脱不羁不同, 裴尚榆的一举一动颇显端方。 聂二哥他们放下了戒备, 裴尚榆缓步走上前来,声音温和, “是啊,昨日下了场雨, 礼部存放礼章典籍的库房年久失修,屋顶漏雨损坏了许多, 我闲来无事,便想着重新整理抄录一遍,今日忙着将损毁的书卷摘出来,便一时忘了时辰。” 裴尚榆已然走到了沈月章身边,她的目光在沈月章狼藉的发上略作停顿,又微微俯身,看向她眼里,“倒是你,今日这般早便出宫了?” 沈月章常去宫里蹭饭不是什么秘密,上午吃完了饭还会歇个午觉,下午掐着点儿到衙门,等下午散了衙,再去吃个饭,磨磨蹭蹭,差不多回了家就该歇了。 这个点于沈月章而言,确实是出的早了。 而沈月章顺着裴尚榆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头顶。 她这才想起来官帽还落在了宫里,不过明日休沐,沈月章也没多着急,甚至在裴尚榆关切的目光里,愧疚也散了几分,多了几分理直气壮的烦躁。 “别提了!”她一把挎过裴尚榆是手臂,边走边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吵架了?”裴尚榆声音一顿,复又压得更低,视线瞥了眼身后,“和...那位?” 沈月章重重出了口胸腔了的浊气,而后愤愤不平地将前因后果和裴尚榆说了一遍,最后一脸委屈地,“你说江大人好歹还会把前因后果都和我讲清楚,可她就什么都不和我说!” 不光是这次,还有之前在万花楼,暗卫来回话的时候她甚至还捂上自己的耳朵不让听! 只这两次,还只是沈月章撞上了的时候,更多时候,柳云连回话都极力避开沈月章... 沈月章越想越是委屈不平,她微微偏过头瞧着街上青砖,鼻腔里一酸,眼眶蓦的就红了。 她声音里隐约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哽咽,“你说,她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裴尚榆惊异的瞧了眼沈月章,心中稍作思索,没安慰也没替柳云推脱,只玩笑道,“我记得,某人很小的时候就说过,她有祖父、外祖父还有...替她筹谋撑腰,她什么都不需要想,只要想着吃些什么,喝些什么,玩些什么能开心就好。” “这世间,人的蠢笨与聪明也实在难讲,今日科举仕途是正道,可于个人而言,开怀亦是正道。而在这条正道上,你又不知比旁人聪明了多少!你自小通透,又不是会附和他人之人...” 裴尚榆的两弯柳眉微微一蹙,似是不解,瞧见沈月章看来,又转为好奇,“别说她了,我也不明白,江大人上奏之事说到底与你无关,他告知你也不过是为了想让你帮他传话。你自小对这些不甚关心,若换了从前,她不让你管,你怕是还乐得轻松,怎么今日反倒还生起气来?” 沈月章抿着唇,红色官袍下的乌皮六合靴愤愤踢了两脚身.下青砖。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但在那一瞬间就是恼火上了头,如今缓了过来,又觉得裴尚榆说的也是实情——从前在侯府的时候,柳云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也是自己巴不得的! 可她现在又怎么会觉得不满? 好像有什么变了,但沈月章摸不清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只觉得无比的烦躁和困扰。 裴尚榆见状,适时递出台阶,“是不是近来太忙的缘故?正好明日休沐,好好歇一歇!” 沈月章也没再深究,反正想不通就不想了,她长出了口气,“也是,这事儿凭什么怪我?明明她跟我解释几句就不会发生的事,本来就该怪她!” “......” 还真是在让自己快乐的道路上奋勇向前,但完全不顾别人死活呢! 裴尚榆掩唇失笑,“唔,或许是她也太忙了,没顾得上考虑你吧!” 沈月章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这个解释,大方地开口,“等下次入宫,我好好提醒提醒她!” 眼瞧着沈月章重新生龙活虎起来,裴尚榆稍稍放心,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掰着沈月章的手指头跟她细数。 “眼瞧着匈奴的余孽也被清扫干净,大军班师也就这几天了,之后就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初八是钦天监选出的吉日,要举行封后大典,十三又是陛下的万寿节,这些事儿堆在一起,礼部上下都忙的脚不沾地,更别说太后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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