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一瞧见寿康宫的宫女,就想起来瑞雪推搡自己,还控诉她还得柳云毒发的事。 如今她爹也不让跟南疆那边联系,解毒的人远在天边也够不着,两件事凑起来,愈发让沈月章气性大的不行,清早还是不让碰,现如今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了! 寿康宫就在眼前了,沈月章自顾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柳云已经在寿康宫等了许久了。 到底是怕老侯爷真的动了气打她,一听说散了朝,她便立刻让人去叫。 然而瞧着院子里垂头丧气的身影,柳云到底是坐不住地迎上前。 “真挨打了?!” 柳云神色紧张,视线落在她的腰臀。 “没有啊。”沈月章这才扶着柳云的胳膊,“鞋子里掉了颗石子。” 她说着就要去脱靴子,只柳云先前紧张太过,被她这番操作气得一阵无语,甩手就要回屋里。 沈月章被甩开也难得的没有闹,她单脚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看着柳云的背影怔愣了片刻,又踉跄着,安安静静去扶殿下的台阶。 柳云本以为她会跌跌撞撞的黏上来,亦或是在身后大呼小叫。 柳云的身体甚至做好了会被沈月章撞上来的准备,可身后安静的过分,白白紧张的肌肉复又松弛下去,那感觉很空,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她心中疑虑,走到了门前,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沈月章正倚着台阶,俯身低头,磕着靴子里的石子。 正午的灿白日光下,红衣热烈如火,愈发衬得那一截后颈白的晃眼。 沈月章一抬头便对上柳云那双意味不明的眼眸,她的神色似是有些茫然,“怎么了?” 探寻的目光在沈月章身上流连许久。 “...无事。” . 沈月章屋内净手的功夫,柳云叫人去传膳,吩咐完又看向沈月章,“小厨房做了芙蓉蛋,你今早不是说想吃?” 沈月章指尖撩拨着水面,闻言没回头,只道,“现在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 “那你想吃什么,叫厨房去做?” 沈月章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现在困了,想去睡觉。” 饭都不想吃了?柳云拧着眉上前。 都不需仔细打量,沈月章这明显藏不住事的脸上,满是一眼看得出的落寂。 如今这耷拉着眉眼的模样,和早上出宫时的神采飞扬简直天差地别! 柳云不知她究竟在落寂什么,但此刻宫里都是来往呈菜的宫女,她没多问,只道,“不吃饭怎么行,下午不是还要去衙门?” “不去了。”沈月章扯过帕子擦手,转身解释道,“文大人给了我假,让我休息。” 虽然没挨打,但好好的假,给都给了,不休白不休呗! 柳云正要说什么,偏巧外头有宫女传话,说是宫里的娘娘听说柳将军立了大功,给太后送来了贺礼。 这已经是散朝之后短短的时间内,第二批来送贺礼的了。 到底宫里的消息传的还是快的,柳录生这一件大功立的非比寻常,大家都赶着烧太后这近在咫尺的热灶。 要不是如今正是吃饭的点儿,加上宫里位份高的宫嫔不多,剩下位分低的不能来拜见,否则的话,这寿康宫的大殿早就被塞满了! 眼下这批,显然就是没资格拜见,便只叫人来了贺礼的。 沈月章不清楚这些,但知道柳录生立了功,柳云这边是要忙了。 她抬脚就欲往外走,“你既然忙着,我还是先回家吧。” 这副样子回去,柳云怎么安心? “不急!”她一把拉住了沈月章手腕,“你不是要歇午觉吗?别来回折腾了,就在这里歇着吧,我叫人去侯府说一声就是了。” “不大好吧...”沈月章瞥了眼门外,“你不用见她们?” 见着外客,她在里头睡觉,这成什么样子了! “不想见。”柳云道,“我叫宫女推说我身子不适,都没见,你这会儿出去难免撞上,还是避一避吧。” . 沈月章到底在寿康宫歇下了。 内室帷帐落下,隔绝了刺目的骄阳,昏暗暗的床榻上,沈月章面朝着墙内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帷幔摇晃着分开道缝隙,紧接着身后的榻上一沉。 柳云在她身后坐下,一条手臂撑在沈月章身前。 柳云俯身看去,见沈月章没睡,也并不意外,只将手里温热的鸡蛋拿到她眼前。 “闭眼。” 沈月章乖乖的阖了眼,温热的鸡蛋滚在眼皮,稍稍缓解了些许的刺痛。 柳云的目光便更加肆无忌惮的落在沈月章的眉眼,她心中暗暗思量着刚刚下人来回过的,在朝堂上的种种,一时没想清有什么事值得她这样失魂落魄。 不知不觉地,柳云几乎覆在沈月章身上,两人离得极近,近到柳云能清楚看清沈月章纤长的眼睫。 柳云喉头微动,挪开视线,又压低声音,在沈月章耳边开口,“方才送来的贺礼里,有一只会说话的白毛鹦鹉,长得极漂亮,你外祖父必然喜欢!回头你若是有什么事要求他,便把这只鹦鹉送去,好不好?” 在沈月章心里,以他外祖父的本事,除非是他不愿管,只要他愿意,就算沈月章惹下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在朝中树敌颇多,也有老太师给她兜底! 柳云摸不准她是不是又不小心闯了什么祸,害怕训斥才是如今这副样子,只拿那只鹦鹉试她——若是真惹了麻烦,鹦鹉能哄的老太师高兴,沈月章也不会这样蔫头蔫脑。 可沈月章只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鹦鹉送到他那都只会骂人,不好!” 第44章 现在不行 不想要鸟, 不是惹了祸害怕。 柳云思量片刻,“今日朝堂相争,吓到你了?” 柳云不愿这般去想, 可还是问道,“是...李建云那般,你吓到了?” 今日还是李建云登基已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以皇帝的身份见沈月章。 君君臣臣,这是一道天堑,横跨着的情谊微乎其微,继而生成的,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生杀予夺! 今日朝堂上的这场大戏, 不说十成十的体现了君王的威严, 但至少, 是和沈月章从前认识的李建云是不一样的。 但沈月章躺平了些,纳罕地看了眼柳云, “没有啊, 皇帝嘛,不都得那样?” 沈月章没见过建德帝,但很小的时候见过宣武帝, 那个在朝臣口里好战嗜杀的君王, 在下了朝,也会在十七的玉芙宫陪她吃饭下棋。 十七的棋艺其实从来都不好, 就连沈月章也能杀她个片甲不留,但宣武帝总是输, 然后再把早就预备好的赌约“输”给她。 宣武帝和十七,是天家少见的父女情深, 宣武帝明白十七不吵不闹、安静谦和之后受的委屈,十七也明白身为皇帝的诸多无可奈何,故而总是约束自己多加体谅,哪怕是其他公主皇子暗暗欺负了她,她也不会告状。 沈月章那时候想不明白十七的退让,她总觉得,她要是有个当皇帝的爹,还这般宠溺自己,她才不会受这份憋屈! 可十七跟她说,皇帝也不过是个身份,抛开身份,天子也是人,是人便有许多身份,在外要当他是天子,在玉芙宫,才会当他是父亲。 但其实直到如今,沈月章都不是很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许是她太过迟钝,对这句话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有道理”上。 有道理,可她卡在了开口——她如何知道站在她跟前的这个人,此时此刻是以何种身份同她相.交? 十七早慧,沈月章不行,她只能后知后觉的做出反应,譬如三月初见柳云,柳云在愧疚。 这是出于朋友的愧疚,沈月章便同样出于朋友的甩脸子发脾气。 之后又见李建云,李建云单人持酒,月下促膝,这同样是出于朋友,沈月章便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可那是朝堂,朝堂上的自然而然是天子! 沈月章固然有时候没有分寸,让那份为所欲为,显得颇有几分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蹬鼻子上脸,但她还没蠢到把明堂高坐的那人,当成可以为所欲为的对象! 单按身份而言,李建云的一言一行便如同沈月章心中的皇帝,甚至比之宣武帝,他看起来还仁慈许多! 至少他还能容忍朝臣的指手画脚,当年宣武一朝,那可是君王一言,群臣附和的! 所以,预料之中的事,说怕,自然也就更无从说起了。 不过被这么一提醒,沈月章倒是想起来,“对了,忘了恭喜你,你弟弟这次立了大功,以后你在宫里,也有人撑腰了!只是...”她顿了顿,皱眉道,“左相在朝堂上弹劾了不少人,你弟弟也在其中。” 柳云将冷掉的鸡蛋丢到一旁,神色之中并无太多喜色,亦没有弟弟被弹劾的担忧恼恨,她平静的让沈月章不喜——沈月章总是近乎本能地讨厌柳云身上的暮气沉沉! 她先前甚至会故意惹柳云生气,好消除掉那份暮气,只是现下也行不通了。 沈月章眨眨眼看过去,问道,“你不高兴?” “意料之中而已,没什么高兴不高兴。” 柳云轻出了口气,有些事,她本不想喝沈月章谈及过多,但沈月章如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唯有这话题才叫她显出几分探究的模样,到底是让柳云开了口。 “很显然,左相的女儿不是不可以做皇后,而是没有人制衡的左相府上,不能再多一位皇后!” “太后的弟弟也可以封王拜相,但在后宫独大的太后,不能有一个强悍外戚。” 所以她这个有了依仗的太后需要皇后制约,朝堂之上,左相的权势也需要柳录生来分一杯羹,至少,一人之下的左相不能表现出和武将关系亲密的模样。 君王之道,制衡而已,如今只等柳录生凯旋班师,封后的庆典便也要开始准备了。 是故柳云也就无所谓高兴不高兴,毕竟沈月章不明白的身份,在她这里清楚的太多。 听了这话,沈月章的神色懵懵懂懂,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心里有数就好,那我先睡会儿。” 她复又侧过身去,泪眼滂沱地打了个哈欠。 毕竟昨晚哭哭啼啼地睡得太晚,这会儿说了这么久的话,看起来是真困了。 她揉了揉眼睛,瞧柳云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你还有事?” 柳云垂眸瞧了她半晌,最后自暴自弃地垂下肩膀。 她手肘撑在床榻内侧,蜷缩的手指就落在沈月章额头一旁,指尖微微蹭动沈月章的前额,像是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 “有!”柳云终于放弃了迂回的试探,开门见山问道,“昨晚抓着我问了一晚,今日上了个朝回来就这样不高兴,你不准备说说,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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