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透过衣衫传来的温热、吐出的气息,都再清楚不过的证明,跟前这是个活生生让人头疼的人! 柳云凝眉片刻,一时之间,思绪居然有些乱了。 “你,不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又问向瑞雪,“也没人通报?” “看见了。”瑞雪低着头,语气一如脸色,平静无波,知错不改,“奴婢知罪。” 瑞雪自然是瞧见沈月章进来了,只是一来记恨她弄坏了宫里的东西,二来...她总觉得,娘娘方才流露出那样的神色,和沈月章有关! 具体的她说不清,总归,都不是好事!没一件让她们娘娘开心的事! 迁怒之下,瑞雪并不想理她,装作没看见已经是她强自按耐的结果了! 至于寿康宫的其他宫女太监,他们都是亲眼瞧着太后晌午才亲自把人送出宫的,再傻也瞧得出他们主子待这位不一般! 是故拦是不可能拦的,又不知该什么态度,只瞧着瑞雪对她视而不见,也就一个一个,有样学样。 在寿康宫上下所有人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里,沈月章便如入无人之境的进了宫。 不过一场乌龙嘛! 算不上什么大事,除了叫太后娘娘怀疑了一阵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之外,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嗯,终归没有自己汇报进度来的重要! 沈月章扯了扯柳云的袖子,“我跟你汇报正事呢,你能不能认真点听?” 是真的很讨厌她们这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点都不关注身边人的需求! 沈月章面带不满,掰着指头挤在柳云身前,说道,“我冒着被我爹抓回去打断腿的风险,在城里跑了一天!你知道按照江大人的计划,这笔钱要多久才能还清吗?得他们江家不吃不喝一年半!但是我生生让江环三天就还清!” 沈月章一脸激愤,“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我是怎么凭借自己的努力说服江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的!” 她越说越急,指着外头的残余的红霞,道:“外面太阳都下山了,我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兢兢业业只想着公务,可你们呢?你们只关心我进来为什么没人通报!” “行了行了。”柳云长出了口气,被吵得额心胀痛,“那碗雪蛤给你吃行了吧?” “......”沈月章扁扁嘴,“两碗!” 柳云眉心仍是皱着的,闻言却嗤笑一声,像是被她吵怕了,“瑞雪,叫厨房再去炖一碗。” 瑞雪离开了,柳云便将端来的那盅递给了沈月章。 “快吃吧,堵上你的嘴叫我安静一会儿!” 她接过了沈月章手里的字契,饶有兴致的坐在椅中,将字契举至眼前,眉眼中带着淡淡的柔软,喟叹一声,语气明明平淡,却让人觉得夸张的,“来让我看看,咱们沈大人是怎么巧舌如簧、英勇无双的叫江家公子签下这份字契的!” 这显然是哄小孩儿的语气,偏偏沈月章最吃这一套,她顺势就在椅子的扶手旁坐下了。 这实在没规矩,不过柳云没说什么,这更惹得沈月章几乎要上天! 只是她一口雪蛤还没咽下去,便眼瞧着柳云的脸色从春风和煦,渐入骤雨瓢泼,几乎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是满面寒霜。 空气诡异的凝滞了很久,久到柳云捏着那张纸的手指用力到僵硬。 但比手指更加僵硬的,是柳云扯起的嘴角。 那嘴角的弧度,本应当是个灿烂的笑,只是她抬眸看向沈月章,眸子里无端酝酿着的,却是骇人的风暴。 “逾期未还,入沈家赘婿,呵!” 那声笑极轻,却冷,冷得沈月章居然打了个寒颤! 而后,柳云一字一句的,像是打碎了骨头,又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 “很好!沈月章,你可真行啊!” 第39章 我想回家 沈月章有点摸不准柳云现在的脾气。 虽然她现在说话的语气有点阴恻恻的奇怪, 但柳云从前也常常阴阳怪气... 沈月章只能一脸孤疑,“你生气了?” 柳云闻言愈发暴怒,却是气极反笑, 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反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也是,柳云生气是冷着眼不搭理人的模样,可眼前这副笑脸固然算不上十分灿烂,但也足够唬人。 沈月章陷入了短暂的困惑,不过一如小时候读书认字时那般——遇见了不认识的字,去掉不认识的部分,只看认得的那一半就好。 于是去掉沈月章搞不清楚的、柳云的语气和姿态, 单从“很好”“你可真行啊”来看, 这句话无疑是个夸奖! 这就对了嘛! 她差事办的很好, 本来就该夸奖的! 再者说,她本来也没干什么让她生气的...思绪一顿, 沈月章默默从椅子扶手上站起来。 她也没干什么让柳云生气的事! 沈月章更加理直气壮了。 她眉飞色舞地把自己是如何从江大人的话里听出江环藏着小金库, 又如何极有筹谋和计划的要来了江大人的字契讲了一遍,更是万分详细地把自己和江环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给柳云。 柳云只冷眼瞧着她得意洋洋。 袖口下的指尖陷入掌心,手心处的疼痛已然麻木, 柳云极克制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 面上仍旧一派的若无其事。 然而事实上,柳云此刻的脑袋里一片的嗡鸣, 周围的声音就像是隔着鼓面的闷响,她并没有听得清楚沈月章再说什么, 只瞧着她唇瓣开合,眉眼含笑又快活, 口中谈及的却都是江家,谈及的都是江环! 华服之下,柳云的身体在极细微的颤抖。 沈家赘婿四个字和沈月章联系起来,是一柄直插肺腑的利刃,重伤之下,所有的理智与考量都随着伤口淌出身体,只有伤口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沈月章迟早是要嫁人的! 毕竟也不是什么绝密,只她不得不接受的灰烬罢了——那烧掉希冀、指望和期许,留下的灰白的、绝望的、意味着永远失去的灰烬。 既已是死灰,那便没什么别的指望,更何况这本就是她一人的一厢情愿,纵是两情...也是她嫁人在先,如何还能自私地强求沈月章终身不嫁? 于是,午夜梦回,残忆如梦,柳云也曾想过弥补。 为她那本就不存在的、感情上的亏欠弥补,她觉得,至少,为她选一位配得上的夫婿吧? 可那毕竟只是她不可得后的无可奈何! 归根到底,谁能甘愿? 如今理智破笼,这个事实再加上沈月章肆意飞扬的神采,死灰也变得滚烫灼热起来。 或者更准确说,那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本就不是死灰,而是柳云自始至终都不愿也不敢承认的妒火。 妒火烧掉理智,柳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冰凉、她的颤抖愈发强烈。 沈月章发觉了她的异样,停下了自己说书般的讨赏,神色担忧地看向柳云已显苍白的脸色和唇色,伸手去摸她脸颊的温度。 “你没事吧?你在抖。” 柔软温热的手心贴在冰凉的侧脸,柳云更觉得那掌心的滚烫。 柳云终于察觉出了自己不受控制的颤抖,她本以为自己是气愤到了极致,可那掌心的滚烫让柳云后知后觉的明白,饮冰的毒又发作了。 . 今日不过初六,饮冰的毒不光提前了,还更加来势汹汹。 瑞雪紧盯着太后服下了药丸。 只是药吃归吃了,可柳云依旧扶着一边扶手,不堪忍受般,佝偻着身体来缓解冰寒带来的疼痛。 瑞雪的心不由得跟着悬起,担忧之外,余光一瞟,沈月章就蹲在她旁边。 她两只手捂着柳云隐隐浮现青筋的手背,神色里的担心看起来单纯的叫人生恶! 沈月章叹了口气,“这毒圆慧大师也治不了吗?怎么看起来比上次更严重了。” 一句话,柳云还未如何,便先戳中了瑞雪的逆鳞! 圆慧大师?她还有脸提圆慧大师?! 圆慧大师说她们主子要平心静气,可她是怎么做的? 她跟沈月章说的时候,沈月章便不当回事,如今她毁了她们娘娘的座屏不说,还把人气到毒发再次提前! 瑞雪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沈月章。 沈月章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跌坐在地,尾巴骨的疼痛尖锐又钻心,她猛吸了口冷气,半晌都动弹不得。 “瑞雪!” 柳云的呵斥显得有气无力,瑞雪顾不得被主子责罚,直直跪在地上,她腰背挺直,仍旧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月章。 “沈大人,您不把我们娘娘的身子当回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圆慧大师明明吩咐过,我们娘娘受不得气,可您呢?见我们娘娘一次,娘娘便要毒发一次!” “我们娘娘在宫里这么些年,那毒都还在控制之中,偏偏从上个月见着您开始,这毒便又是加剧,又是提前。您如今又在这责问圆慧大师的医术,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瑞雪对柳云的阻拦视而不见,一副豁出命也要说完的架势,她沉了口气,接着道,“沈大人,沈小姐!我们娘娘习惯了咬碎牙往肚子里吞,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见不得,算是奴婢求您了,您真有什么气朝奴婢撒,我们这寿康宫太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以后就...” “啪!” 瑞雪的话音未落,柳云强撑起身子,抬手落下一道耳光。 病中的人,力道不重,但这是瑞雪第一次被打,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后。 “娘娘?” 柳云眸中寒光簌簌,眉眼显得有些阴沉,她有些喘,故而肩膀起伏明显,语气却很轻。 “瑞雪,你逾矩了。” . 沈月章跌坐在地,直到瑞雪出去罚跪,她也许久没有动弹。 一开始是因为那钻心的疼痛,之后,则是因为瑞雪那番忠心耿耿的控诉。 沈月章不是会受气的人,她缓过那阵疼痛,甚至下意识就是把对方也推倒在地。 可等她缓过来的时候,瑞雪已经“扑通”跪下来,她听了几句下来,更觉得荒谬。 太荒谬了不是吗?她被当着柳云的面,指责自己不怀好意,想要还柳云毒发! 哈! 她真的...想不明白。 瑞雪说,柳云一见她就会毒发,还说是因为自己惹她生气! 这有什么根据? 这一个月下来,她也就在马车上亲了柳云那次才把人惹生气,可那次也没像现在这样啊! 要是说自己从墙上掉下来那次勉强也算,那她也就认了。 可这次呢?她做什么了? 是柳云让她做女官,她做了。 是皇帝让她去追欠款,她追了。 如今她已经催动了江家,她明明把这件差事做的很好,她只是兴致勃勃来找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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