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接过,直接揣进了怀里, 然后转身往前走。 天还没有亮, 但却被整条道上的积雪映衬地有些发沉, 像是傍晚要天黑的感觉。 林叶孤身一人走在空荡的长街上,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她:“阿叶——” 林叶停住脚, 听出来身后那道声音是出自谁。 这么多年,除了师泱, 她最熟悉的人, 大概也只有她了。 钟怀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风雪飘荡在空中,她隔着朦朦沉雪望着那道身影,只觉得孤寂与落寞几欲要将她吞没。 往常永远一袭不沾纤尘的白衣, 如今那道白色身影上,竟也沾染上了俗世的尘土。 这两个月来, 她就这样游荡在盛京城内,独自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师泱,游荡在这于她而言,冷清的陌生的异国他乡里。 夜晚住在破庙里,白天就替城里的铺子干一些力气活,换着三两铜板,应付着饥渴。别的事情,一概不问。 就连自己给她的银钱,她也全都分毫未动。 钟怀则清楚,林叶太过固执,在她的生命里,除了师泱,几乎连自我也没有。而如今,师泱不要她了,她便连自己存在于这个世间,都找不到意义了。 钟怀则心疼这样的林叶,义无反顾不要命地追随师泱时,她曾心疼,可如今见她困顿潦倒至此,她亦心疼。 她不愿意见到,从前那个会笑爱吃红薯的姑娘,去过这样的日子。 钟怀则眼眶酸涩,看着不远处那道站定的背影,迈脚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再次轻喊她:“阿叶,你何苦要这样呢?” 林叶垂眸站着,长睫被落雪打湿,整张脸瘦削分明,一双眸子里只有无尽的沉寂与浅浅的哀伤,没有回答她的话,她轻勾唇,带着嘲讽的语气,轻声道:“你这么追着我,是卫若漓要除掉我么?” 钟怀则轻怔,抿着唇瓣不语。 林叶继续开口:“既如此,我也不叫你为难。我们相识多年,你出手,我绝不会反抗。” 钟怀则轻攥手心,有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尖弥漫,她望着她的背影,冷声说:“难道,你的生命里,除了师泱,就什么也没有么?她离开了你,你就要这样自暴自弃直到死去么?” 林叶久久沉默,听着她的话,思绪慢慢浮散,然后嘴角抿起苦笑,无奈地问她:“那我应该要怎么办呢?” 似乎真的是在问一句无可奈何而不知来日的话,整整前半生,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圆寂多年的师父,后来九岁时遇上师泱,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就只是为师泱而活。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师泱,在她的世界里,师泱便是她的唯一,如果师泱不要她,那么她的生命,将再也没有了意义。 钟怀则抬起头去看她,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开口告诉她,这个世上,一直都会有她的身影陪在她身后,永远不离不弃,可只在这一刻,她却没有勇气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林叶没有再停留,迈脚迎着风雪离开。 大雪浸湿了她的衣袍,可她依旧不管不顾,径直往前走。 钟怀则恍惚回过神,连忙追上去,一直跟着她到那仙山庙里。 这两个月,她就一直歇在这里,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破草。 昏暗的庙里,呼啸吹进来的雨雪,钟怀则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过,她上前就去抓林叶的手腕,逼着她说:“跟我走!” 林叶反手桎梏住她,钟怀则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可这一次,不管说什么,她都不能让她再留在这里,她一定要带她离开。 小臂横在钟怀则下颌,她被林叶狠狠抵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她仰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坚定地开口:“阿叶,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但是今天,我一定要带你走!” 林叶看见那道眼神里的坚定,忽然怔住,不知怎么的,她第一次在钟怀则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坚定,她被这样浓烈的坚定一时震慑住,竟忘记了回答她的话。 钟怀则看着她一瞬间的恍惚,彼此相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手掌里那截皓腕里跳动的心跳声,像是豁出去似的,钟怀则忽然开口告诉她:“阿叶,你的生命里,不止只有一个师泱。你还有我。” 林叶彻底愣住,直到这一刻,她才一下子豁然明白过来,钟怀则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们相识多年,一起上山学艺,一起拜在师父门下。如果没有洛城里那一场宫变,她以为她们彼此会是一辈子的朋友,这个世上,除了师泱,钟怀则便就是她最熟悉的人。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钟怀则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手上慢慢卸去力道,林叶放开她,收回那道落在她脸庞上的视线,她不再看她,擦身绕过她就要离开。 钟怀则叫住她:“阿叶——” 林叶顿在门上,却没有回头,毅然迈出大门,只身冲进大雪里。 狂风呼啸而来,吹起一旁陈旧的木窗乒乓作响,钟怀则站在那里,轻轻垂下长睫,陷入无边落寞之中。 她知道,刚刚自己的那一句话,彻底吓跑了林叶。 也彻底终结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第102章 大雪在清晨停歇, 太阳窜出来,发出耀眼刺眼的金色光芒,刺在白色的积雪上,整个琉璃世界都是亮堂的。 师泱是辰时将近才睁眼醒过来, 脑子里有了意识, 第一感受便是下|身一阵酸软无力, 她轻蜷了下腿弯, 只觉得像是灌满了水,整个人沉重得很。 昨夜太疯狂,大雪下了一夜,阿漓也要了她一夜。 她几乎是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才累得动弹不了, 意识浮沉地睡去。 兴上头, 近一年没有碰触,她才知道, 阿漓对她的思念有多么深。 伸手去探一旁的被褥, 空空的, 还有些亮, 连余温也没有。 师泱转过头去, 才发现,人早已走了。 她脑子里晕沉沉的, 想了好半晌才恍惚过来, 阿漓早上要早朝, 转念又一想,那她岂不是几乎一夜无眠? 大殿里空荡荡的,长长的湖色帷幔遮住了床帏, 师泱半倾着身子,伸手去掀那帷幔, 看见窗子外面已经亮堂很多,还有阳光浓烈映射进来。 今日是个好天气。 落地罩外有一个西洋钟,师泱看着那时辰,已经过了辰时了,也是平日阿漓要下朝的时辰。 这样想着,她喊了一声由春,可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应她。 这由春,从昨晚就不见人,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整整一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无人帮忙,自给自足。 她攥了攥胸前的锦被,这才发觉,自己昨晚穿的那件寝衣已经换了一件,是一件淡紫色,泛着一点青蓝的丝光绸缎寝衣,领口开叉交叠到腰间,那里有两根系带缠在腰上,此刻系带被解开,她只轻轻一拉,就露出胸前白皙春光,上有红梅点点。 全都是阿漓的杰作。 师泱看得眼热,不免又伸手去抚脖颈,然后又觉得被手指触摸过的肌肤,也在这一刻变得滚烫起来。 她不自觉弯起嘴角,眉梢上,眼睛里,嘴唇上,全都像住进了一只彩色羽毛的小麻雀,昨夜那些回忆一点点钻进她的脑海里,她雀跃地嘴角高高地扬起来,又觉不能要人发现,所以身子滴溜溜地往下滑,滑进了被子里,然后抓住被角,往上一拉,盖住了头顶。 被子里漆黑一片,空气也很稀薄。 她敛住呼吸,好让那颗心跳得更快一些,然后便就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刻的真实。 她爱阿漓,拥有了阿漓。 是这一年里,她最快乐的事情。 心情像是要飞跃到天上去,师泱沉沦在这喜悦幸福之中,甚至没有察觉出来,早已有人推门进了来。 那人掀起罩帘进内殿,跨过落地罩,又绕过屏风走到床前,伸手拂过长长的帷幔,站在那里探看帷幔里的人。 她轻咳了一下,故意让人察觉。 师泱这才听出来床旁有一道声音,还没来得及细想声音源头,就伸手掀开身上的被子,露出憋红了的脸庞,笔挺挺躺在床上,头发也乱糟糟的,抬头看眼前的人。 四目相对,师泱愣了一下。 “你笑什么?”卫若漓噙着唇角的笑意,眼中有爱怜,问她。 喜悦还弥漫在心尖,光是见到眼前的人,就觉得日子是幸福的。 师泱笑得见牙不见眼,却还是依旧问她:“我笑了么?” 卫若漓顺势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将人拢在身体和床榻之间,她环着她,启唇笑说:“笑了。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师泱抬手,双手捂了捂脸颊,有些发烫,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确实在笑。 她乜斜向上挑眉看她,然后双臂环住眼前的人,抱住她的脖颈,将人又往下拉了半分,拖着长长的软音说:“在想——想阿漓在我的身边,真好。” 卫若漓没有任何丝毫吝啬,低头就在她鼻尖上轻吻了一下,师泱下意识闭上眼睛,那吻又往下落下来,要亲她的唇瓣,师泱头一转,那吻就落在了她的下颌上。 卫若漓看着她铺在身后展开来的长发,轻轻的雪色,纯粹的雪白,散落在蜜合色的床榻被褥上,有一种柔软的淡淡的悲伤。 师泱见她忽然不动了,又重新转过头来看她的眼睛,见她眸光涣散,不由地问她:“怎么了?” 卫若漓伸手,手指勾勒在她的脸颊上,然后滑到鬓边,将那凌乱的丝缕头发轻轻拢在她而后,转眼来看她,轻轻喊:“阿泱……” 师泱不做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卫若漓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廓,温声道:“我替你染发吧。” 师泱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她刚才那一番恍惚是为何。 她伸起手,去握她的手,牵唇答应她,道:“好。” 这一头白发,最叫人心疼的是阿漓。 她远比自己心痛。 师泱现在不爱照镜子了,梳头也不爱繁复的发髻和满头的钗环珠宝,只用根簪子随手挽一个简单的发髻,她也常常会忘记自己满头白发的事情,只是每一次撞见阿漓恍惚看着她的时候,她才会慢半拍的想起来,自己是满头白发。 她也清楚地知道,阿漓不是嫌弃,只是在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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