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面上不探究,却并不代表着无人看出来。 更何况同为女人的李竹盈, 与卫若漓几次接触, 便就察觉出来当今圣上是女扮男装, 而能让钟怀则舍命守护的人,除了从前的卫若漓,也没有第二人选了。 所以, 姜漓就是从前的卫若漓。 与京中胭雨阁里师泱口中宣称的卫若漓,也是同一个人。 帝后大婚这半个月以来, 姜国上下都在传扬,帝后间和睦恩爱,为了皇后,新帝不惜废黜整个后宫,三千弱水,只有皇后一人。 又有传闻,新朝初立,朝政即便再忙,新帝也无一日缺席,每日都会陪着皇后一同用膳,晚间彻夜相伴,偶或间,帝后还曾一起泛舟湖上,风花雪月。 几乎整个姜国所有人都曾听过这些传闻,连师泱也不例外。 她知道,新帝姜漓,就是阿漓。 她将她彻底忘记了,她立了新的皇后,爱上了别人。这半个月来,她在盛京用尽了一切办法,可都没能够见到阿漓。 师泱知道,是阿漓不愿意见她。 在水榭里,她将那枚荷包扔下,就代表着,她再也不要她了。整整近一年的时间,从那日她们分别之后,阿漓没有主动寻过她的消息,她也早就明白,阿漓彻底伤心失望,不要她了,否则,以她的能力,不会找不到她。 而这半个多月的求路无门,不过就只有一个原因,是阿漓主动不愿意再见到她。 师泱知道她伤了阿漓的心,也不奢求阿漓会再原谅她。 她唯一想要的,只是再见她一面,亲口听她说,她不再要她了。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要,也不在乎。为此,她可以不惜任何一切代价。 胭雨阁,是盛京城中规模最大,也是名气最大的风月之地。 师泱日日流连此地,将自己一头白发染成青丝,她豁出一切,丝毫不避讳自己从前身份,以南玥亡国公主的身份进青楼卖身,声称盛京城内,只要出价最高者,她甘愿永远跟随而去。 她此举,不过是在赌,赌卫若漓最后见她的机会。 如果失败,卫若漓不愿意见她,那么她在这世间,就再无留恋。 以南玥长公主的身份青楼卖身,也的确在盛京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南玥长公主师泱,曾是名动天下倾国倾城的美人,更曾是前大梁女帝唯一深爱的皇后,光是这两点,就足够天下人争相一睹芳容,用千金就能彻底拥有这曾被尘世藏封的倾国佳人。 一连十日,师泱也毫不吝啬,不论来人男女,她全都一应应酬相伴,只是不卖身,只等初九那日最后期限,不见卫若漓,她便就彻底死心。 宫外流言纷纷,可卫若漓那里却丝毫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事实上,师泱回盛京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她用了各种方法让卫若漓知晓她的消息,最后全都被钟怀则暗自拦截了下来,因此,满朝文武和宫里与卫若漓的所有联系,全都被切断了。 钟怀则是姜国第一统领,又是当今皇后的唯一胞姐,有了她的吩咐,自然也没有人会公然与其作对,将宫外的那些流言轶事主动告知给卫若漓。 钟怀则也深知,不能够让师泱见到卫若漓,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或许是为卫若漓自己,又或许是为怀珍,她都没有犹豫地隔断了师泱的所有消息。 可终究纸保不住火。 淫威之下,也终有人冒着丢官弃爵的风险,将事情传到卫若漓耳中。 新任状元御史李竹盈,便是这个人。 李竹盈除身兼御史一职之外,还有个“竹盈夫人”的笔名称呼,是前大梁时,凭借一本《潇湘恩怨录》就火遍盛京城里的知名话本墨客,只是那时候世人并不知,“竹盈夫人”居然是女子,因为姜国之前,并无女人写书著作的先例。 卫若漓也是听过“竹盈夫人”的名号的,所以当时科举殿试时,她才会给了李竹盈状元的评判,并破例封其为都察院御史,官居二品。 李竹盈是文人墨客,再加上话本创作的缘故,所以她早就便知道了师泱在盛京城里卖身的事情。 眼看着初九将至,她不愿意因为钟怀则一人的缘故,而错失了这一次的素材积累。 为官做宰,定然是每个有抱负文人的梦想,可私心里,李竹盈还是放不下她新筹备的以前朝南玥长公主师泱为蓝图的新话本。 连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公主记》。 不管是恩是怨,作为话本墨客,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无疾而终的结局。 因此,初八这日早朝。 按照惯例,在辰时朝议将散之时,领事太监高声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李竹盈突然站出来,当着文武众臣,毅然说道:“臣有事启奏。” 御史监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再加上李竹盈不按常理出牌,动不动连大臣们在外的韵事都揭了短,所以几乎没有人站在她那里。 就连卫若漓也默认觉得,李竹盈今日所说之事,无非又是一些无伤大雅鸡毛蒜皮的小事。 卫若漓对李竹盈还算偏爱,先是状元之第,再加上破格的二品御史监察,所以即便李竹盈再出格,也无人敢说什么。 卫若漓看着台下的人,淡声问:“李爱卿,有何事要奏?” 李竹盈拱手而立,恭敬道:“臣要奏,近日宫外有桩雅事,百姓群臣皆津津乐道,轰然议论纷纷。” 话一出,站在前列的钟怀则一下便反应了过来。 她忙开口急声唤道:“陛下——” 卫若漓察觉了出来,视线从钟怀则身上移开,看向李竹盈,启唇问她:“何事?” 李竹盈轻牵唇,道:“南玥亡国公主师泱,在风月之地公然竞价卖身。”
第83章 卫若漓听见李竹盈的话, 坐在那里忽然怔住,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一动不动地恍惚了很久很久,最后才猛然收起思绪, 有些慌乱地开口:“退朝。” 那个名字, 已经许久没有从别人那里再听到过了。 偶或间提起来, 竟恍惚地叫她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尽力地维持着她为国君的威严与体面, 可那短短两个字里的慌张,依旧出卖了她。 李竹盈站在大殿之上,看着领事太监,在接了卫若漓命令之后, 尖锐的退朝声刺进耳朵里。 她抬眼看卫若漓不置一词离开的背影, 一时拿不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连数月, 新帝立了后, 将那位前朝亡国公主淡忘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李竹盈总觉得, 这之间的恩怨似乎并没有结束。 钟怀则看着卫若漓离开的落寞背影, 知道李竹盈的话在她那里起了作用。 相安无事了近一年,明面上风平浪静, 可只有自己清楚,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师泱。 钟怀则瞥向李竹盈, 眉梢睥睨过去,漠声道:“御史大人今日真是好兴致。” 李竹盈听出来她话里的揶揄讽声,也不恼, 只淡淡勾唇笑了一下,回应她:“钟统领见笑了, 不过雅事一桩。” 论品阶,禁军统领与御史监察同属于正二品官员,所以两人在官阶上属于同级,只不过钟怀则与卫若漓关系匪浅,照面上李竹盈在她面前,还是要客气一些的。 只不过,李竹盈与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不同,她不在乎利禄,凡事只求一个随心所欲,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 某一种程度上,李竹盈与卫若漓,还有方芊,是同一种人。 她们可以不计较后果得失,不在乎利益公私,只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不管这件事情,到底值不值得,对不对。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至少,她不想怀珍在其中受到伤害。 既然卫若漓愿意封怀珍为后,她就不能不在乎她的立场。 钟怀则迈出去半步,神色冷淡,出言威逼:“她在师泱那里受过什么样的伤害,我猜你不会不清楚,你这样做,无非是将她再次推入深渊之中。” 话头既然捅开了,也就没有再掩藏打哑谜的必要了。 李竹盈正要开口,身旁突然走过来一个内侍,恭敬拜过来道:“御史大人,陛下有请。” 李竹盈垂下长眸,轻轻勾唇笑了下,她对那内侍温声道:“中官人稍待。” 李竹盈脾气一向谦和,再加上长相清甜,不管对谁都一副和气的面容,尤其对他们这些下人最是和善,所以内宫上下宫娥黄门,都对她很是爱戴。 内侍离开后,李竹盈重新看向钟怀则,眼睛里有闪烁的光芒与坚定,她告诉她:“不论是深渊还是坦途大道,总有人甘之如饴。” 说完,李竹盈没有再有任何停留,转身走向□□书房中。 独留钟怀则一人落寞站在原处。 书房内,卫若漓背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入了九月,天一日凉过一日,明日初九,便就是重阳了。 她们是腊月里分别的,那日是廿十二,再有三个多月,就快一年了。 身后李竹盈走进来,瞥见窗边的身影,她顿了片刻,随后走上前向她请安:“陛下万福。” 卫若漓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望向窗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开口:“她……在宫外,怎么样了?” 李竹盈微顿,明白过来她话里指的是谁。 前朝女帝与亡国公主之间的恩怨,当年满天下都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又添油加醋,真真假假,哪桩是真的,哪桩是假的,就连李竹盈自己也分不清了。 她一个写话本的,见惯了离奇悲壮的恩怨纠缠,可要真的在眼前出现了,又未免觉得这件事太过悲凉。 可不论真假,这场恩怨是非里,如果她所猜无错的话,大约是那位亡国公主伤了这位痴情女帝的心。 所谓不过竞价卖身,也不过是为了挽回从前。 李竹盈见不得看无疾而终的爱情,所以先试探了一下,她道:“听闻那位亡国公主在寻前大梁女帝,先是只身前往焚渡山,又去了祝余山庄,而后又在盛京城里苦苦寻了近一月,可一直没有音讯,所以就打算,在青楼竞价,委身与人。微臣猜测,那亡国公主,或许是放弃了。她是前朝贵族,出生便享尽荣华,这等亡国苦日子哪里过得惯,索性就寻一门富贵人家,以色侍人,倒也不负她如今仅有的绝代风华。” 卫若漓静静听着李竹盈的话,可良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李竹盈偷偷拿眼打量她的侧颜,看不到她的神情,所以更不明白,她此刻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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