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抛不下卫若漓,正如自己不能抛弃她那样。 可终究,她从来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林叶走上前,站在师泱身后,淡声道:“公主,或许……她真的不在这里。” “不会的!”师泱撕心裂肺,冷喝着哭道,“不会的,我亲眼看见姜沫带走了她,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如果她不在这里,那她又应该在哪里……我什么都没有了,阿漓……” 她哭得嚎啕,心像是被割开来一样疼,最后终于无力,身子一点一点滑下去,额头抵在那紧闭的门上,她紧紧闭上双眼,眼泪决堤地流淌满面。 这是她这几个月来唯一的希望,她认为姜沫会将她带回这里来,姜沫那样厉害,一定会救活她,她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她设想了成千上万种再次见到她的场景,或许阿漓会心灰意冷,不愿意见她,又或许她会痛恨她的欺骗与背叛,与她恩断义绝,又或者她一病不起,躺在那里虚弱不堪……可那一千一万种的设想里,她一条也没有想过,阿漓会就此死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与她生死相隔。 可现在她找不到她,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阿漓不会有事,上天一定会有奇迹发生,可那奇迹有多渺茫,她连想也不敢想。 如今希望破灭,她只觉得那铺天盖地的悲伤几欲要将她掩埋吞噬,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撑下去,如果阿漓真的因她而死去,她该要怎么办…… 林叶紧紧攥住手心,指尖掐进血肉里,她感受到眼前人此刻那宏大的悲痛欲绝,她就站在她身旁,可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帮她分毫,甚至连拥抱她安慰的资格也没有。 是她的错,如果不是那一瓶断魂散,就不会是如今这场局面。 她妄想着,这个世上没有了卫若漓,她们就会回到从前,可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师泱不愿意离开,就那么坐在那门旁。 天渐渐黑了,五月里的天,山峰上依旧寒冽如冬,风吹得她浑身像掉进冰窟窿之中,眼泪在她脸上结成了冰霜,可她丝毫无动于衷。 林叶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看着她心如死灰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消瘦得几乎快没有人形,往常明媚晶亮的一双眼睛,如今也深深凹陷进去,她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浑身上下再也见不到一点生气。 这五个多月来,她一直抱着见到卫若漓的希望,而此刻,彻底磨灭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林叶想,如果再见不到卫若漓,她大概是活不成了。 门内连廊下,方芊与红珂蹲在门旁。 透过月色光芒,两人看见门外的两道身影。 她们是两天前到焚渡山的,应鬼医姜沫来取一味稀缺药材,是用来给卫若漓调养的。 本来过了今天,她们便会启程回盛京,谁知午后竟遇上了叫门的师泱。 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红珂有些不耐烦,隐忍小声埋怨道:“她下死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如今跑来后悔了,又有什么用?阿芊,你说我们凭什么要怕她,直接开门出去不好么?” 红珂用的是传音之法,只有方芊一人能听见。 方芊透过门缝只看着坐在门前的侧影,她能够感受到师泱的绝望与悲伤,她们彼此是相爱的,只是谁也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师泱伤心欲绝,而此刻远在盛京的卫若漓,又好多少呢? 爱情么,似乎总有亏欠,彼此互不相欠的两个人,又如何会体会到爱情的酸甜苦辣,谁欠得多一点,还是少一点,也全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红珂见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她,不高兴地噘嘴瞥过去,“阿芊,阿芊……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方芊拧起眉头回望她,冷冷道:“谁许你叫我阿芊的?” 红珂:“那我叫什么?” “叫娘。” 红珂瞪大了双眸,“你害不害臊,你都没有成亲,凭什么让我叫娘?” 她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方芊也不过就比她大了十岁,难不成她十岁就能生孩子了?真是有毛病。 方芊看向她,乜斜挑起眼梢,“谁说没有成亲,就不能当娘了?再说你又没有娘,我屈尊给你当娘,还不好么?” 红珂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那我叫你娘,有什么好处么?” 方芊继续观察着门外的动静,可停了半天,一点声响也没有。 焚渡山不比盛京,五月初的天儿,依旧还是冷得像严冬,这样在外面呆一晚上,只怕就算不会冻死,也要去半条命。 方芊垂下眼睫,好处……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札记,扔给红珂,说:“呐,我珍藏的孤本,赏你了,往后,你要好好研习孝敬娘,不要做不孝女。” 红珂连忙接住,她将手里书札转过来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看着封皮上几个用隶书写着的大字:《洪荒美食记 (孤本) 》 红珂:“……” 方芊站起来,看着气得铁青的人,她冲她扬了扬下颌,吩咐说:“你去开门。”
第80章 红珂愣住, 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她转头问她:“你要让她进来?” 方芊道:“她这样坐在门口,等明早天亮,大概就没命了。” 红珂负气地说:“那又怎么了, 是她咎由自取, 又没有人逼她。” 红珂很不喜欢师泱, 主上为了她, 差点失去性命,如果不是鬼医,这会坟头大概都要长草了。 而现在,师泱反悔了, 她想要挽回就要挽回么?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一命换一命, 她也该用那条命,去偿还主上的命。 红珂为卫若漓抱不平, 而方芊却明白卫若漓心底最深处的牵念, 她也明白, 要师泱死, 卫若漓是不愿意的。 纵然的确是师泱对不起她, 可终究她清楚,卫若漓放不下师泱。 “你去不去?”方芊冷了冷脸, 再次吩咐。 红珂知道她生气了, 她一生气眼神就会变得特别可怕, 遂抿着唇一言不发起身去开门。 夜晚寒风呼啸,门一开,红珂就感受到一阵冷冽的风吹过来, 割在脸上,疼得钻心。 吱呀一声, 林叶听见门开的声音,忙抬头看过去,与红珂四目相对。 她以为没有人,原来真的是有人的。 师泱也听见声音,连忙扶住墙站起身回头。 “红珂……她在哪里?” 红珂愣了一下,她刚刚在门里,并未完完整整地看到师泱,她抬眼瞥见那一头如雪的白发,原本跋扈骄横的神情,忽然在一刻间变成了怔愣与茫然。 她居然……满头白发了…… 红珂看着她瘦削地完全变了样,那一双眼睛里,仿佛一下苍老了很多岁。 明明她记得,师泱和主上是同岁。 可那又怎么样呢,伤害不可挽回。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主上为了解蛊毒和断魂散到底受了多少罪,她也不会知道,那会是怎么样的滔天痛苦。 如果不是师泱,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师泱伸手去拉红珂的手臂,语态里有卑微,她问她:“红珂,阿漓呢?” 红珂轻轻甩开她的手,也并不看她,只说:“她死了。” 师泱一怔,心在瞬间被刺痛了下,像是掉进幽寂无底深渊之中,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反应过来红珂的话,像是没有依托般的恍惚,声音也变得游离孤荡,她不愿意相信,一遍一遍地呢喃:“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会死……” 红珂看见她的样子,继续刺她:“怎么不会死,蛊毒加上断魂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她早死了,尸身埋了多时,你如果还有良知,就该此时立时以死谢罪,不过就算你死了,到了地下,主上也不愿意见你。” 师泱两眼干涩,连日锥心流泪,可到如今听见这番话,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有了眼泪。 她抬头,努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她:“她……葬在哪儿?” 红珂瞥了她一眼,道:“水浮峰。” 水浮峰在大梁之北,离此几乎夸了整个大陆山河,也是大梁最严寒的地方,红珂故意这样说,想叫她空跑一趟。 师泱双眸凹陷无神,她得到了回答,没有犹豫,掉头就准备要离开。 身后是无尽的漆黑,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她抬眼看着那片天,乌沉地没有一丝光亮,浩瀚无边无际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网张过来,紧紧勒住她的喉咙,逼得她几乎快无法喘息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阿漓了。 她也终于,失去了她的阿漓。 心口碎裂,她几欲压制不住那股腥甜,她猛地弯身呕出一口血,随后再也承受不住这宏大的痛苦,彻底失去意识,整个人倒了下去。 林叶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抱住她,方芊也从里面冲出来,转头朝红珂怒道:“你骗她做什么?!” 红珂哑口无言,看见昏过去的师泱,想反驳又觉理亏。 林叶却听出来方芊话里的含义,她抬头看向方芊,说:“卫若漓她……真的没有死么?” 方芊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告诉她。 只扶住师泱,道:“先将她抱进屋里吧。” 林叶拦腰将人抱起来,迈脚径直走向门里,进了房间,将人放在床榻上。 方芊叫了人替师泱诊脉查探,大夫只说是伤心极度,再加上身体虚弱至极的缘故,开了药,要她好好保养和休息。 这样的话,林叶听了许多回。 几乎每一个大夫都是这样说的,只是这半年来,她如果听的话,身子也就不会差到这样的地步。 林叶知道,她如今还活着,不过是卫若漓支撑着她的最后希望。 现在,听见卫若漓死了,她也终于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撑,呕出一口心头血。再这样下去,她一定活不了了。 林叶心疼地看着她,声音淡淡道:“如果再见不到卫若漓,她会死。” 方芊轻怔,看向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一句:“主上无碍。” 林叶听见她的话,这才放心下来。 她从前恨卫若漓,恨她占据了师泱的心,恨她即便是一个替身,也叫师泱放不下。可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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