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诚心要叫师泱长记性,可最后才知道,叫人记忆深刻的人,是她自己。
第44章 师泱听着身后卫若漓的话, 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却只无声地流着眼泪,那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她哭得视线模糊,两肩颤抖。 是啊, 她救了她。 如今是, 从前也是。 可她此刻却无法说出口, 她们之间, 有着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这样卑屈的关系,她们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似乎除了这样伪装下去,别无他法。 卫若漓坐在床沿, 只看见师泱哭得不停, 她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做好了等师泱醒来, 要狠狠给她一顿教训的。 可这一番境况, 竟叫她措手不及。 她对师泱的眼泪, 似乎从来都无法招架。 她从前从来不会哭, 可自从失忆后,她就像是水做的, 隔三差五总要哭一哭。 卫若漓暗暗着急, 伸手去攀师泱的肩膀, 将人拉过来,到嘴边原本的厉声喝止,在看见师泱满面泪痕的顷刻, 忽然就变成了:“身上疼么?” 师泱隔着朦胧泪眼看她,那双澄亮的双眸, 她曾最爱不释手过。 她悻悻止住眼泪,嗫嚅说:“没有,陛下不是要杀我么,还来做什么?”说完,挣脱开她攀在肩上的手,重新又背朝着她转了过去。 这样的话没有意思,她们冷战了整整一个月,彼此不见面,没有说过话,可她还是笃定地觉得,彼此间是明白对方心里所想的。 闹腾的话没有什么可说的,弯来绕去,都不如说开的好。冷战太过辛苦,是她先忍不得相思苦了。 卫若漓失落地垂下手掌,她扶在床面上,淡淡落下长睫,回她:“你明明知道,我哪里会想杀你,如果我真的想杀你,皇后大概也不会来大梁来了。我爱慕皇后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杀你呢。” 直剌剌的话听起来简直叫人心惊,千种场景万种话,师泱从来没有想过,卫若漓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那是彼此暗暗较劲,并以此为筹码的东西,可她就这样将它拿在明面上,并且认输了。 是啊,没有意思。 一场冷战,不过是笑话。 一颗真心,输了的是输,赢了也是输,她们都是输家。 可如今骑在马背上,她再也下不来了。她甚至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在欺骗卫若漓,还是在欺骗自己。 师泱抿着唇瓣,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哭腔惘惘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但我没有打算要和林叶离开,她要逃走,我也并不知晓。如果我真的想走,那日林叶逃离,就会跟着她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 林叶…… 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卫若漓掀起眼梢睨她侧颜,曼声道:“林叶的事情……过去了,我们都不再说了。” 师泱轻怔,眼眶酸涩得叫她想流眼泪。 不论那是不是一场圈套与欺骗,最终,卫若漓还是愿意相信她了。 这样的相信,只有她本能的一厢情愿。 师泱恍惚,听见身后再次传来的一道声音,带着幽怨似的:“我只问你,我病重那日,你怎么不来看我?” 事情总要说开,冷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师泱听见她这句话,一下惊愕住,她兀自转过身来看她,眼泪还湿润地挂在睫毛上,眼睛里满是惊愣,她说:“我怎么没有去?是你,你有了别人的照料,还需要我去戳你的眼干什么?” 这话没有头尾,卫若漓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及她事情的原委。 师泱越说越委屈,半是气半是伤心:“她贴在你床边,还要亲你,你动也不动,就躺在那里。我甚至没有见过她,她能对你这样,就说明,你们从前就暗通款曲,你瞒着我有了别人。” 满宫十来个妃嫔里,虽然名义上都是卫若漓的妃子,可师泱却知道,那些不过都是她安抚前廷的障眼法,她虽然偶尔也会陪那些妃子用膳,可却从来没有与她们亲近过。 可那晚不一样,她亲眼就撞见了,能在眼前叫她撞见一回,就表明,她看不见的时候,就有过无数回。 她不是大度的人,尤其是这样的事情上。卫若漓曾是她的唯一,即便如今对调了过来,可她依旧不能够接受,卫若漓那里除了她,还有别人的存在。 她甚至自私地认定,就算将来,她复国失败,即便是死了,卫若漓也不可以有旁的人。可谁知转眼间,事情和她设想的全都不一样。 卫若漓是哑巴吃了黄连,师泱所说原委她竟全然不知。 她半是震惊,又半是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气得鼻头发红,眼泪鼻涕一起掉下来,卫若漓伸手将袖子里的帕子递给她,师泱也没有客气,抬手就接了过去。 卫若漓深深叹了口气,眼睛里重新燃起光亮,她无奈地望着她,说:“我能被杀被剐,却不能叫你冤屈我,做一个冤死鬼。”
第45章 她实在是冤枉, 卫若漓拧着眉头细想,她病重发烧的那日,可想来想去也不记得师泱说的那些事情。 她说有个女人贴在她的床边?还要亲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太元殿是她的寝殿,平日里有暗卫把守, 除了师泱与怀则出入自由之外, 没有她的允许, 是不准别的人进来的。 还是怀则那日不在, 暗卫一时出了纰漏,有宫女或者别的后妃进了寝殿,被她撞了个正着? 卫若漓囫囵想了一通,没有深入细究, 却只抓住了另一个点。 师泱在吃醋。 她生气于有个凭空冒出来的女人靠近她, 与她亲近,所以发了这一通没有理由的火。她原以为这整整一月来, 是师泱狠心无情, 可现在真相大白, 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误会。 因为在乎, 所以才会吃醋, 才会生气。 卫若漓失笑地低下头,忽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松懈感, 她幽幽开口, 同她解释:“什么人也没有, 等我回头去查清楚到底是谁,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师泱躺在那里, 睫毛上挂着泪珠,怔怔望着她没有说话。事情忽然变了个方向, 什么放心,要她放心什么? 承认她在乎她么? 好胜心浮上来,师泱不愿意承认,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那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眼尾里滑下来,流进鬓发里,她咬着唇不去看她,偏过身子,淡淡地说:“你不用给我答复,也不用我放心,你爱和谁在一起,那都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话里有种赌气的意思,卫若漓知晓她脾气倔嘴硬,叫她亲口承认自己在乎她,简直是难于登天。 她是个要强的人,可有时候,却不够聪明。 卫若漓愿意俯就她,她睨着她漂亮的侧颜,温声说:“皇后这样说真叫人伤心,朕一心等着皇后回心转意,事情本就是一场误会,如今误会说开了,怎么,难道皇后打算要真的与朕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么?从前,皇后总觉得是朕不相信你,你忘了许多的事情,不明事情原委经过,怨怪我冷心冷血。其实,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船上所说之事,皇后如果真的不记得了,那朕就全都告诉你。朕爱慕皇后,爱泱泱,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不论前程恩怨,朕只在意一件事,便就是皇后的心。今日,不妨就全都说开,朕要皇后一个答案,如果皇后愿意回头,我们就还如从前一样。如果不愿……朕就离开。” 事情在这一刻全都乱了章法,至少不是她最原本的打算。 她们彼此猜忌,彼此算计。 不论失忆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这一刻,她全都不在意,她要的,只是师泱一个真诚的答案。 不掺杂任何别的因素。 大殿内寂静无声,师泱侧躺背对着身后的人,听见这一番话,一颗心不自觉地加速跳动。她有过挣扎,在知晓卫若漓就是她心心念念找的人之后,她恨过上天捉弄她,她想爱她,可又不能爱。 抛弃家仇国恨,去爱一个灭了她家国的人,她宁愿国破那日就一起埋葬在重华宫里死去。可如果要报仇复国,那就只有欺骗她。 这样真诚的一刻,她是能感受到,卫若漓是付出了真心的。 恩怨有先后,她对待卫若漓,最初的确不够光明,卫若漓蛰伏报复,一切都是轮回报应。她被蒙蔽受人欺骗,丢了家国,丢了桦儿,也不该自暴自弃,留着一条命,余生也自应该为报仇复国而活。何种方式呢,不过是她从前的那些手段,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不想再骗她了。 没有解,一切都没有解。 矛盾折磨纠缠着她的身心,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多想,从假山上滚落的那一回,她是真的失忆将一切都忘记了。 卫若漓坐在床沿,浓墨漆黑的双眸睨着师泱的侧颜,良久也没有等到床上的人开口回答她。 沉默,代表着另一种拒绝。 师泱转过身去看眼前的人,却看见卫若漓忽然起身,她慌乱地叫住她:“阿漓……” 煎熬几欲要将她撕裂,她无法抉择,却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卫若漓停住脚,立在原地。 听见那声久违的“阿漓”,她回过头去,看见半撑在床边的人,长发垂在身前,满面泪痕地望着自己,双眸凄凄。 卫若漓最后问她:“泱泱愿意么?” 师泱咬着颤抖的唇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垂下双眸小声嗫嚅:“阿漓若是狠心,只管离开,我没有怨言。” 瞧,她们是同一样的人。不肯轻易服软,只不过师泱的心终究要比她的硬一些,这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冷战,最终以她的服软而告终。 卫若漓转身,伸手将人接了满怀。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抱她了,卫若漓紧紧揽住她的肩膀,下颌轻蹭在她光洁的额间,眷恋地摩挲,“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她自以为在折磨师泱,可到底她承认,那受折磨的,其实是自己。 师泱埋首在她颈间,感受着这道久违温暖的怀抱,眼泪濡湿地蹭在她脖颈上,她多想大哭一场,哭一哭老天安排的这场阴差阳错。 她多想这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醒来之后,什么国仇家恨,替身折磨,全都没有发生,仅仅是回到最初的那一刻。她自欺欺人地将一切都抹去,躲避这场矛盾纠葛,本能地顺着自己的心,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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