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若漓。 那个她曾做过的梦,梦里看见的那张脸,那双眼睛,与此刻的如出一辙。 那双眼睛,是卫若漓的眼睛。 “阿漓……”她想开口呼喊,可一张嘴,便就有更多的水漫进来。 意识渐渐消散,她大概要死了吧,这样也好,死了就能看见她的嬢嬢了,或许也还能看见桦儿……死了,就什么都好了…… 师泱慢慢闭上双眼,整个人往漆黑深处沉下去。 濒临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轰隆的水声,忽然有一双手攀上来,环住她的腰身,与曾经那个怀抱一样,师泱想睁开眼睛看看,可却没有了力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43章 话说后面的船只, 听见前面有动静,钟怀则以为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卫若漓出了意外,忙撑船赶过去, 谁知刚走到跟前, 就看见只身纵入水中的卫若漓。 半夜, 芙蓉馆中。 师泱躺在榻上, 昏迷了许久终于醒来,房间里寂静,只有由春一人守在床前。 由春见她醒来,忙喊了外殿的裴嫣, 裴嫣听见叫声, 连忙冲了进来。 师泱一言不发,只平躺在这里, 一双眼睛里没有光亮, 只惘惘地望着头顶上的纱帐。 由春担心地喊她:“公主……” 可师泱只恍若未闻, 依旧一动不动。 裴嫣在一旁替她查探, 又翻眼皮又诊脉, 只说没有大碍,虽然呛了几口水, 好在陛下跳下水救得及时, 没有什么伤。 由春见师泱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的模样, 依旧还是担心,裴嫣见状,只说:“应该只是吓着了, 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不要担心。” 由春这才放下心来, 伸手替她掩了掩身上的薄被。 两仪阁内,卫若漓负手立在窗前,她只穿了一件白色中单软衫,三千发丝随意对半挽了起来,还有些潮湿,月色正好从那扇窗落进来,照在她身上,清冷之外尤平添了一点温柔,她长眸楚楚,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无声看着外面的朦胧夜色。 钟怀则从外迈脚进来,抬眼就望见她立在窗前的背影,她微顿了下,随后走上前,告知她芙蓉馆内师泱醒过来的消息。 卫若漓听罢,良久之后才开口问她:“说什么了么?是哭了,还是又闹了?” 在船前,她许久未下去救她。 那濒临死亡的一刻,她就那么站在岸上看着师泱,看着她挣扎慌乱。往日神坛之上不可一世的骄傲之人,在那一刻,却狼狈地在她眼前挣扎求饶,即便是当日南玥国破,她将人囚禁起来时,师泱也不曾求饶过。 什么样的感受呢,自然是痛快的,曾几何时,师泱如何会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刻呢? 她不够聪明,不明白自己如今处境。 她封她为后,愿意迁就她,愿意对她好,却并不代表她可以理所应当地随意践踏她的真心,在她眼皮子底下欺骗她、玩弄她。 或许是该给她一个教训,叫师泱怕她,未必就是一件错事。 自负骄傲惯了的人,需要当头棒来喝,叫她明白自己如今到底是何处境。 钟怀则站在卫若漓身后,只恭声对她说:“没有哭也没有闹,虽然醒过来了,臣见娘娘神色有些恍惚。” 钟怀则停顿了半刻,想起由春趴在床边撕心裂肺的哭声,继续开口:“或许,娘娘是真的不记得了。” 一句话拉回了卫若漓的思绪,人在绝望濒临之际,是无法再伪装的。她或许从那次掉下山以后,就一直在她眼前伪装欺骗,为了将林叶送出去。可掉下水的那一刻,师泱是无法伪装的,卫若漓清楚地知道师泱有多恨她,可那一刻,她在她的眼里见不到恨意,只有无尽的惶恐和绝望伤心。 她宁愿相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叫一个有国仇家恨的师泱服软,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可若她真的什么都忘记了,愿意与她重新开始,她也不在乎那曾经逝去的岁月时光。至少这样的师泱,无论跋扈,还是骄傲,她的心里都有一个“阿漓”的存在。 卫若漓依旧坚守原则,忍着不去看望师泱。 只派了裴嫣整晚守在芙蓉馆里,这一回,她铁了心地要磨师泱的性子,所以不愿意在这刻半途而废。 可谁知,凌晨五更的时候,芙蓉馆里有人来报,说师泱浑身高烧,人事不省。 卫若漓拧着眉,想也没想,起身就冲往芙蓉馆里。 到了芙蓉馆,跪了一地的宫娥和女医请安,卫若漓满眼只床榻上的闭眼躺着的人,虚弱不堪,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她走上前,坐在床沿边上,皱着眉低头看眼前的人,师泱脸色虚脱,呼吸渐弱,满头都是汗珠,她有些慌乱,不住地喊她:“泱泱,泱泱……” 可床上的人只像是要消逝而去一般,丝毫听不见她的声音。 卫若漓着急地问:“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晚间醒了过来么?” 语气里带着愠怒,众人惶恐。女帝与皇后冷战月余,表面上不在意,可谁心里都清楚,皇后是女帝心尖上的人。 裴嫣上前,垂首恭敬说:“娘娘没有外伤,只是惊吓过度的缘故。晚间还好好的,大概是掉进池水里受了凉,才会发烧。臣开了降温的方子,已经叫人去煎了,陛下不必忧虑。” 怎么会不忧虑,卫若漓现在对师泱,是又急又气。 她决心了要冷落她,可看见她闭着眼睛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虚弱模样,却又忍不住地心疼。 对师泱,她到底无可奈何。 卫若漓看着床上的师泱,目光一刻不愿意离开,最后无奈深叹了口气,吩咐道:“都退下吧,由春,去拧冷帕子来。” 众人明白过来,女帝要亲自照料皇后,所以都识趣地退出了大殿,只留由春一个人伺候。 案上烛火一点一点燃尽,从五更天一直到天大亮太阳升起来,由春一块帕子接一块帕子地递过去,卫若漓坐在床边,一刻不离地守在床前照顾她,每隔半个时辰,就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一直到天亮时分,师泱才将将降下温来。 由春将卫若漓对师泱的在意全然都看在眼里,公主昏迷了一整夜,而她,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她曾说过,除了桦儿陛下,她从未见过公主对谁好。可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卫若漓也同样是她见过对公主最好的人。 上天不公,她们明明是相爱的,可却叫她们今生成了仇人。 若将那些恩怨全都抹去,她们会是这个世上叫人艳羡的一对璧人,可偏偏这样的恩怨比天高,比海深…… 实在要叫人叹一句命运弄人。 天大亮,师泱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由春看见坐在床边,满面疲惫的卫若漓,她有些不忍,上前劝她:“陛下,您一夜没有合眼,公主已经退热,没有大碍了,您不用担心,由春会在这里看着的,您回去休息吧。” 卫若漓提气醒了醒神,她将师泱的手拉在掌心里,时刻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一夜过去,她一会浑身发热,好不容易退烧了,又浑身冰凉,冷热交加,卫若漓无法,只得时时刻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她没有抬头,只淡声说道:“朕无碍。你先回去吧,叫裴嫣守在殿外,随时候着就好。” 由春抿了抿唇,她又转头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着的人,想给她们两人留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就没有再多言,转身出了大殿。 过了晌午,师泱才在一片混沌中渐渐醒了过来。 手被人握在掌心里,她轻轻微挣了下,才睁眼看见坐在床边脚踏上守着她的人。 她单手撑头靠在那里,另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安静地闭着双眸睡去,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唇瓣轻抿,窗外许久未出的太阳从她身后照进来,浓密漆黑的长睫微微垂下来,像鸦翅一样盖在眼睑下,即便没有睁眼,师泱也能看得出来,那里面的疲惫。 她就这样坐在这里守了她一夜…… 老天爷似乎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曾心心念念执着的人,竟早就在她身旁,整整七年,她竟然直到此刻才发现。 可为什么又是这样的时刻,哪怕再早一点,她们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早该爱她的,从第一回见面的时候就应该,可阴差阳错,隔了这样久,那十年的时间里,不论那一刻,她都可以义无反顾地奔向她,可偏偏只有这一刻,只有这一刻不能够…… 喉间酸涩入刀割,她用力握了握手心,往那道温暖的掌心里拱了拱,想将自己整个人都拱进她温暖的身体里。感受着这刻熟悉的,迟来的温暖。 卫若漓惊醒过来,她猛然睁开眼睛,望见眼前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人,直盯着自己看,眼睛一眨不眨,她捏了捏她的手背,温度正常,知道她无事了,轻嗤了句:“怎么,又失忆不记得人了么?” 总归是她先开了口,给师泱留了个台阶。 明明是冷战的,可一场叫人心惊的落水,就这么叫她们之间的关系破冰了。 卫若漓愿意给师泱抛了台阶叫她下来,可这人不知好歹,给了顺杆也不会下来,缩手就从她掌心里抽回去,背过身去不肯看她。 卫若漓还要开口,却瞥见她鬓发里的湿润。 师泱哭了。 卫若漓抿住唇,以为刚刚那句调侃叫她伤心了,她这场高烧,大半是惊吓过度造成的。她知道师泱怕水,却不知道,竟会到这样的地步。 落水的那一刻,她也承认,以为她又在和她故意使苦肉计,所以迟疑了片刻没有去救她,只想叫她呛两口水,长长记性。 谁知道,弄巧成拙,居然病成了这样。 卫若漓垂了垂长睫,睨着她的侧脸,只当她在埋怨自己没有救她,遂曼声道:“你哭什么,是你突然站起来,不小心掉下水的,我知道你怪我没拉住你,但最后,我不还是跳下水去救你么?你发了一夜的高烧,我也照顾了你一夜,就算我有错,这会也能抵消了吧,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说到最后,声音也渐低下去,有种服软的意思。 师泱有骄傲,同样的,她也有,这一番话,旁人不清楚,但自己清楚地明白,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在安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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