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那日,师泱一定是吩咐她出城寻找师齐了。师齐中元节那日私自出宫,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所以攻入禁宫后,她也并没有找到师齐的身影。 卫若漓吩咐:“继续找,如果发现她的踪迹,告诉她,师泱在我手里。” 钟怀则微顿,知道她是打算拿师泱要挟林叶,林叶何等身手,只怕是她加上姜幸柏将军,也未必能捉住她。 此刻前朝忧患,怀则知晓她早已忙得无暇分身,可直到此刻,她依旧还是来了璇玑殿看望师泱,到底那一场荒唐的替身,究竟在她心中有多少分量,钟怀则不得而知。 卫若漓吩咐完,擦身而过,迈开长腿径直出了璇玑殿,只身前往太元殿。
第7章 太元殿内,满朝大臣全都到齐了。 自高宗病重驾崩,早朝已经荒废了近数月。 现如今,卫若漓在凤宣殿内杀信王的消息一出,满朝文武全都聚集在太元殿内,要找卫若漓讨要说法。 其中,与丞相为首的众臣讨声尤甚。 丞相慕容氏,乃是贵妃慕容音的亲兄长。慕容氏一族,因着慕容音的恩宠,再加上信王卫询是这十年来,大梁高皇帝的唯一子嗣,整个慕容氏满门的荣耀,全都压在了卫询身上,朝中也几乎有一大半的老臣是战队在丞相这边,因此,这些旧臣,都指望着信王他日能够登基成为新帝,保终身无虞。 可现下,卫若漓杀了信王,这口气,丞相怎么能咽下? 信王薨逝,因着卫若漓的缘故,丧事也办得极为仓促。 凤宣殿内,慕容音办完儿子的丧事,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相继失去丈夫与子嗣,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夜之间,她鬓边冒出了十几根的白发。 看着镜子里的白发,慕容音伸手去拔,旁边梳头的宫女,没有注意到她的手伸过来,手里的木梳一下被碰掉在地,宫女一惊,忙扑通跪下来,求饶道:“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 慕容音只盯着镜子里的人,一眼没有看旁边跪在地上的人,一面将鬓边的白发藏起来,只冷冷地道:“拖下去,杖毙。” 宫女忙嘶声求饶:“娘娘饶命啊!娘娘!” 门外冲进来侍卫,两手一架将趴在地上求饶的宫女拖了出去。 捎间素安走进来,瞥了一眼被拖出去的银铃,不动声色走进殿内,她弯腰伸手拿起地上的木梳,继续替铜镜前的人梳头发,温声道:“娘娘莫要动气,为这些不值当的奴才,伤了自己才是最得不偿失的。” 慕容音面容憔悴,两只如玉的杏眼如今也没了光芒,两眼下乌黑,哭了这些时日,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大殿里鸦雀无声,她声音越发沉郁:“得不偿失……我如今又有什么可失去的。” 询儿是她唯一的希望,没有了询儿,她的后生也不知还有什么指望。 “卫若漓呢,去了大殿了么?”慕容音面无神情,问道。 素安回:“已经去了。” 慕容音:“楚王和秦王到了么?” “都到了。两位王爷,听闻信王殿下出了事,都发愿说要与卫若漓讨公道,一切都愿听娘娘调遣。” 楚王和秦王都是先帝的同胞兄弟,膝下也都有成年子嗣,宗族里挑出一两个来,拿捏在贵妃手中,这大梁江山也照样是姓卫,她也照样是这大梁的太后。 他卫若漓能杀一个卫询,后面还有楚王、秦王,再不济,也还有肃王。 这天下,谁都能坐得,只有一个卫若漓坐不得。 慕容音妆容梳毕,起身站定,“走吧。”她双眸沉静,神色里只剩下无情与冷冽。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今日她倒要看看,她卫若漓一介女流,如何坐得这天下新君。 太元殿中,满朝大臣并卫氏族人全都到齐了。 卫若漓谁也没有带,只身穿着男装上了大殿,大殿两旁有人把手,不是她的人,是慕容音的人。 卫若漓身形高挑,三千发丝只用玉冠高高束起,垂下两条丝绦,搭在肩头。她身着黑色瓒金丝长袍,腰肢用玉带紧紧扣住,衬出一抹细腰,她身上与身俱来有一种气质,随她的母亲,温柔且坚毅。 自出生起,卫若漓就一直以男儿身示人,母亲替她打点好一切,这世上,除了母亲与怀则,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 直到后来……她遇上了师泱。 因为无人告诉她的男女差异,她也一直以为,男子与女子并无什么不同。 可这世上,为何都是男子为官为王,女子却要被压迫着,就连自己也要装扮成男儿身,才能有资格与人争一争那太子之位。 就如此刻这大殿上站立的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男人。 可明明女子也有英豪,她的母亲,一身武艺,征战沙场,还有钟姨,怀则……她们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可偏偏不被这世俗所接受。 女子如何不能建功立业,如何就做不得帝王。 卫若漓昂首站在大殿前,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迈脚进入大殿,径直走向大殿正中央上位。 众人心里都有置喙,可却无人敢说出来。 卫若漓看着众人,负手沉声道:“众大臣们叫我前来,是要商议登基事宜么?” 无人敢应声,最后为首有个老者走出来,当面指摘:“新帝尚未确立,何来登基之事商议?” 卫若漓垂眸轻笑,道:“信王已死,吾乃先帝亲封东宫太子,高宗驾崩,本宫身为太子,继位新君,名正言顺,又有何不妥么?” 提起信王,丞相慕容籍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地开口抨击:“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禁宫□□杀亲王,你勾结外人,威逼太后,意图谋反,大梁江山岂能交到你一个奸人手里?!” 一连扣了几个帽子下来,卫若漓看着这满朝的文武大臣,除了那几位她熟悉的边关大将,其余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官,具已归顺在丞相名下。 她要想名正言顺做这个大梁皇帝,没有这些文臣支持,江山也就是动荡不稳。 擒贼先擒王,卫若漓知晓丞相慕容籍的势力最为宏大,所以第一个先拿他开刀。 “奸人?”卫若漓失笑,“本宫乃高宗的嫡亲血脉,何来奸人之说?倒是丞相大人,这般咄咄逼人,高宗刚刚驾崩不足月余,竟让秦王楚王也上殿,身为当朝宰相,难道不知道,藩王无诏不得进京么?按照大梁律例,本宫手握御林军大权,即刻就可以诛杀二位皇叔,只怕勾结外人,意图谋反的人,是丞相吧?” 卫若漓全程语气温润和缓,没有丝毫强势逼人的态度,所说之话句句有理,叫丞相一时哑口无言。 秦王楚王二人常年不在盛京,不了解京中形势,只当卫若漓无权无势,十年不回盛京,整个京都都是他慕容氏的天下。 现如今贵妃膝下唯一子嗣信王已死,要在宗族里挑出一位卫氏族人,另立新君,这等好事,即便拼上性命,也值得搏一搏。 毕竟,赢了便是九五之尊。 可如今,秦王楚王看见卫若漓,并不像丞相口中所说的无能之辈,听见他这番话,也一时有些发怵。 他们这些早年离京的藩王,在京中没有一点势力,再加上有宗法压制,倘若卫若漓真的手握御林军重兵,按照律法诛杀他们,那真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说到底,满朝文武,利益链不那么紧密,真心靠在慕容家的,也没有多少。不过都是一盘散沙,只要稍稍用权势威逼,谁都不会成气候。 正僵持之间,殿外忽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卫若漓看去,慕容音带着人,浩浩荡荡赶来。 慕容音人还未到大殿,声音已然飘荡而至:“是否嫡亲血脉又如何,难不成我大梁江山,要尽数托付于一个女子手中不成?” 话一出,满朝大臣皆愕然震惊,全都看向卫若漓。
第8章 满朝文武,除去卫若漓亲信,有近六至七成的人全站在了丞相身后。 枚举了几十项卫若漓的罪责,全都反对她做这大梁的天下之主。 杀兄长,忤逆太后,隐瞒女子身份,隐匿高宗皇帝的逝世,祸乱宫闱,罔顾祖宗规制……一桩桩,一件件,仿若卫若漓是这天下最罪孽深重的人,她早就应该十年前死在南玥,不应该回来。 明明她才是这大梁开疆扩土的功臣,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现在,只因为她是女子。 就否定了这一切。 怀则没有跟随卫若漓进入太元殿内,而是应卫若漓吩咐,调遣了京中所有禁军,将太元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带兵在殿外,并不知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满殿的文武大臣,全都跪地高呼万岁。 贵妃与丞相脸色铁青,独立站于大殿之上,杨阁老撞柱身亡,倒在身后的血泊之中,秦王楚王皆惶恐垂首跪地,不敢言语一句。 卫若漓挑剑指向礼部尚书,问他何日是吉日。 礼部尚书浑身抖似筛糠,支吾地说了一句明日便是吉日。 卫若漓轻笑,知道他是阿谀之词,却也只淡淡说了一句:“朕的吉服还未缝制好,后日吧,后日还是吉日么?” 礼部尚书再次磕头,高声道:“后日也是吉日!” “那便好。”卫若漓淡声道,提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来,回头对那礼部尚书说:“对了,吉服要改成女子样式,知道了么?” 礼部尚书不敢抬头,只连忙应道:“臣记下了。” 卫若漓扔掉了手中的长剑,磕托一声,跌在地砖上,发出一记沉沉的闷响声。 她迈脚跨过太元殿的高门槛,站在那里,看廊庑外的天空。 一连多少阴雨的天气,这会居然竟然放晴了。 太阳隐在薄雾之中,光芒若隐若现地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满地的雨水还未干,照得波光粼粼,给这寒冷的天儿,增添了一丝暖意与生机。 卫若漓看着那天空,看了好长一会儿,才默默呢喃道:“天晴了。” 怀则会意,引身后所有将领跪地高呼山河万岁。 其实没有那样难,卫若漓手中握着大梁一大半的兵权,即便那些人反对又如何,她依旧成了这天下的新君。 且以女子的身份,成为了大梁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众人心中再腹诽又有何用,谁也不敢说出来。 这是强权政治下的形势,即便卫若漓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可到头来,却是唯一的方法。 整座大梁禁庭,全都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即便是即日而来的登基大典,也依旧没有一丝热闹与温度。 卫若漓穿着新制的暗红色吉服,头戴十二旒白玉串珠冕冠,独自一人站在奉天门那节龙纹神道之上,听着文官颁布诏令,昭告天地社稷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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