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当日夜里,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在被子里抹眼泪。 抱着她,哭着和她说伤口疼。 她爱逞强,爱嘴硬,卫若漓是最清楚的。 所以,她能哭着喊出来,就证明,真的很疼。 她身上疼,卫若漓心里也未必就好受。她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语气不觉有些加重:“你没事乱跑什么,还爬到屋顶上,就只是为了一只黑猫儿?我记得你从前最不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怎么,如今为了引我过来,不惜豁出去一条命,改了性么!”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忽然讲出这么一番话来,或许是生气,她为了欺骗她,不惜要从屋顶上跳下来;又或是生气,她是真的失忆了,从屋顶上掉下来,掉落在别人的怀抱里,对着别人笑得可爱明媚,可一转脸,却对她恶语相向? 师泱被她气得又疼又恼,眼泪断了线地直往下掉,她气得抓起旁边的枕头,就往卫若漓身上掷去,一边气得哭骂:“我说了,横竖我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情!谁要引你来,你又算老几?!既然你厌恶我,还来干什么,我知道你对我有仇,恨我,你要为你的宠妃慕容筝抱不平,就尽管将她放出来,你有气,凭什么撒在我身上?!我就算是死了,也和你没有关系!” 师泱从来没有发这么大的气,头上脚上都是伤口,浑身弄得狼狈不堪,对着她头一次像泼妇一样骂她。 还搬出了慕容筝,这又和慕容筝有什么关系,卫若漓被她气得一时理不出头绪来,只觉得没头没尾,更不知道,怎么突然一瞬间就吵成了这样? 师泱将枕头掷出去,碰巧殿外由春正领着裴嫣进来,刚掀帘进来,就看见床边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由春上前,看见地上掉下来的枕头。 她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看着枕头上绣着的鸳鸯,道:“这是怎么了?这对鸳鸯枕,公主不是特意叫人定做的么,怎么舍得扔到了地上?” 卫若漓听见由春的话,顺着看过去,看见她手里那只粉红色的鸳鸯花样绣枕,又抬眸转头看向床头,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还躺在床里侧。 师泱与她四目对视了下,有种恼羞成怒的委屈,她哭着对由春气道:“做什么狗屁的鸳鸯枕,去找把剪子来,都把它绞了扔出去!” 由春知道她是在说气话,默默收起枕头没有应她。 身后裴嫣见状,忙上来给卫若漓请安。 卫若漓没有见过这样的阵状,又是在人前,脸上一时挂不住,她皱了皱眉,还惦记着师泱脚上的伤,只说:“你去看下她的伤。” 裴嫣忙躬身说是,然后起身走至床前。 查探了师泱脚上的伤,开了一些活血祛瘀的跌打损伤方子,说是用火聚热,擦揉脚踝肿起来的地方。 裴嫣看了眼卫若漓,以为卫若漓会主动上来替师泱上药。 可卫若漓看了一眼床边满面泪痕的人,只淡淡扔下一句:“你替皇后上药吧。”随后便离开了。 走至殿门口,卫若漓抬眼看见站在门旁的林叶。 她瞥了她一眼,眼中阴沉默默怔了片刻,没有说什么,然后擦身而过。 她忽然有些后悔,将林叶放了出来。 她没有抓住她和师泱之间任何的把柄,却叫她们二人日夜相守在这璇玑殿里,或许师泱真的失忆了,可林叶的那份情愫,却并没有减少分毫。 叫一个惦记她皇后多年的人,日夜守在寝宫外,属实有些不是滋味。 帝后争吵的事情一下传遍了六宫,皇后失忆,一下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们曾是有过往的人,多年情意。依着卫若漓这半年来对师泱的态度,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她还是在意师泱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将人带回大梁,又编一个天大的谎言,册立她为大梁皇后。 这样的帝后关系,即便有争吵,也不是旁人可以比拟的。 师泱脚上了药,就抱着“黑老婆儿”睡了整整一天,谁也不见。 晌午饭没有用,到了晚间,由春叫她,还是不愿意吃。 由春有些担忧,已经一整天没有吃喝了,这样下去,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只怕又要出问题。 师泱不吃不喝,由春没有办法,只好去了太元殿找了钟怀则。 钟怀则告诉了卫若漓,卫若漓默了良久,最后起身去了璇玑殿。 天已经黑了,璇玑殿内上下都点了灯,殿外桌上做了一桌子的饭菜,一动未动。 卫若漓走至门槛,由春候在那里,和她说明了情况,说是从她离开后,公主就一直抱着黑老婆儿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 卫若漓听见她口里说“黑老婆儿”,不悦地瞥了她一眼,由春一凛,紧抿着唇不说话。 卫若漓绕过屏风,掀开罩帘,走进寝殿内室,远远只看着被朝里躺在床上的人。 她顿了片刻,然后轻轻走近。 师泱没有睡着,只抱着怀里的黑猫,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卫若漓轻轻在她身旁床沿处坐了下来,转身往里探了探,看见她长睫轻颤,直到她没有睡着。 她开口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师泱闭着眼睛,感受到身后的那道视线,她耐下性子,认真地说:“我死了,你就能把你的宠妃接回来做皇后了,我也能回我的玥国,做孤魂野鬼。” 卫若漓听着她没头没脑的这么两句,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话里的宠妃是在说慕容筝。 为什么又是慕容筝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她没有关系,怎么就绕不开了。 她扬了扬眉梢,只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是知道,师泱这样闹,是为了她,这些冒着酸意的话,她听着不但不生气,还很有些畅快受用。 卫若漓忍着笑意,故意说道:“放心,饿是饿不死你的。” 师泱气得怼她:“那我就去上吊。” 卫若漓失笑,继续说:“你是南玥送来的和亲公主,如果你死了,大梁就会攻打南玥,你就是整个南玥的罪人。” 师泱听见这句话,心口猛然一绞,她几欲在一瞬间失了态,眼眶里迷蒙着眼泪,喉间像是被人用刀划开了一样疼。 卫若漓听见师泱没有回她,一下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睨着床里侧的那张侧脸,看见她依旧闭着眼睛不语,她忽然开口问:“怎么不说话了?” 一半窥问,一半试探。 师泱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仰面对着她的面孔,神情泠然,不哭也不闹,忽然严肃地问她:“卫若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第34章 卫若漓垂着长睫愣住, 眸光凝在她的脸庞上,一时之间被这句话问得恍惚了下。 讨厌她么,起初是讨厌的,甚至恨她。她有很多很多的缺点, 仗势欺人, 嚣张跋扈, 凡事专爱霸道, 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要自己如意,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那段日子里,她与她的每一场情|事, 都叫她恨不得提刀将她立时杀死。 可不知不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知道, 也明明清楚, 师泱只将她当成替身, 当成一个她慰藉的工具, 从头到尾, 她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割舍掉。 她也不得不屈辱地承认, 她离不开师泱。 讨厌么? 一点都不, 她爱她到无可奈何。 可她爱她什么呢?她竟也说不出一个理由来, 每一个能够被称之为理由的理由,都能叫她立时杀了师泱。 她欺骗自己,不能够沉沦下去, 成为师泱的傀儡。 可终究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也承认, 她爱师泱。 她不能够叫她死去,如果死去,这个世上,她就再也没有可以依托的人了,她要她陪在自己身旁,不能消失,不能死去。 如果天长有尽头,她也要师泱死在她之后,陪她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刻。她无法接受,没有她的日子。 卫若漓没有回答师泱,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师泱也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卫若漓。 彼此一下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的僵局太久了,久到师泱都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她伪装至此,卫若漓对她尚不能信任。 她走了一步险棋,现在看来,似乎距她达成目的的想法越来越远。她被架在了高坛之上,进退无路,唯有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 师泱忽然有些沮丧,她背过身去,低头摸了摸怀里乖巧的“黑老婆儿”,惘惘地失落道:“我想回玥国。” 卫若漓轻愣,抬头望向她的背影,略有些苦恼地皱眉。 怎么又要闹着回玥国,她竟弄不懂,失了忆的人,也会这样恋家么?三句两句就要闹着回去,她明明也没有从前那些记忆。 卫若漓甚至后悔了给她编织这样一个谎言,谎言说得越来越多,也圆得越来越叫人疲累。 “我说了,你回不去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留在大梁。”卫若漓有些不耐烦地道。 师泱眨巴了两下眼睛,酸涩的湿意迷蒙上来,她眼眶渐渐模糊,无奈地吸了下鼻子,声音带着委屈地说:“你都讨厌我,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这里我谁也不认识,她们对我,也全是虚情假意。一个一个,恨不得将我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我走了,你高兴,她们也自在。你放心,我会和林叶一起走,不叫你多麻烦派人,等我回玥国了,你就秘密发丧,说我死了,这样两国也就不会起战事了。” 卫若漓听见她要和林叶走,一下着急起来,她觉得事情朝着她不可预料的方向上发展。 起初不过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装失忆,所以安排了林叶与她接触,好以此找出她的把柄和漏洞来,又或者,想弄清楚,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可全都没有。 她计较着自己是否厌恶她这件事上,计较着她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于三番两次在吃慕容筝的醋。 三天两头闹出动静来,却只是为了见她,与她接触。 她何时在意她至此? 卫若漓一时恍惚地失了理智判断,她听见那道隐忍地啜泣,只忙乱地开口对她说:“我没有说过,我讨厌你,你着急给自己找什么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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